第70章 斬他半命

“只是即便表兄想脫罪,也不該把罪全推到辛夷身上啊……辛夷哪裡來天大的本事,能在外祖母及表舅眼皮子底下,陷害得了表兄呢……你這可是欺君罔上,矇騙陛下啊……”

溫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怒指着餘辛夷道:“你這個賤人——”

“光華郡主,你是何居心!爲何要將吾兒置於死地!”溫衡見事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當即五體投地叩拜,老淚縱橫道,“請皇上明察啊!”

若是無溫老夫人攙和,皇帝或許還會念在溫家從前功勞,再饒溫斷崖一回。但是溫老夫人剛纔當庭打人,簡直將皇宮當成了她定國公府!這點在皇帝眼前絕對是不可饒恕的!溫斷崖不僅犯了大罪,還妄圖把罪責推到一個少女身上,這簡直把他這個皇帝當白癡耍弄!文帝本就是剛愎自用的性子,當即怒火中燒,狠狠瞪向溫斷崖,甚至是溫家人!“住口!人證物證俱在,溫斷崖不思己過,還要栽贓嫁禍,簡直其心可誅!來人,現在就把這逆臣拖出去斬了!”

溫斷崖登時面無人色,渾身僵硬的癱坐在地上!

溫老夫人更是一口氣喘不下去,眼前一黑,直直的跌倒下去,暈死了!溫衡悲痛交加,忙扶起溫老夫人,卻看到她嘴角流出一道鮮紅的血液!

就在此時,一道披着灰色道袍的身影疾步步入殿內,大喊道:“近日乃七星大聚之期,陛下,不得開殺戒啊!”這人正是溫家前段時間精心安排進宮的相面大師,徐開陽!

自上次徐開陽進獻兩枚“延年丹”,皇帝服下後立刻感覺通體順暢,如同年輕十歲,便徹底迷上了此術。現下皇帝爲了延年益壽,幾乎已經到了依賴徐開陽的地步!而徐開陽之前便曾進言七星大聚之期,那可是帝王積攢功德之時!那麼這樣一來,豈不是意味着,溫斷崖,殺不得?!

溫衡聽到此言的時候,狠狠閉上眼睛,太好了!他的兒子死不了了!

餘辛夷卻溫衡朝瞥了一眼,脣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是麼?那可見不得吧!

她目光徐徐掃到景北樓身上,景北樓突然覺得如芒在背,立刻轉過頭對上餘辛夷清冷無比的目光,此刻他突然感覺到心裡一陣發毛!彷彿有什麼巨大的災禍要降臨到他頭上!怎麼回事?他竟然會懼怕餘辛夷!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京兆尹道:“啓稟陛下,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京兆尹這句話脫口之時,景夙言與餘辛夷相視一眼,眸中交流過一道心知肚明的光芒!這場戲的最重頭,終於要上演了!

皇帝此刻耐心早已告罄,不耐道:“你有何話要說?”

京兆尹暗暗瞥了景北樓一眼,惶恐道:“微臣在找尋長公主之時,發現溫大公子擄走長公主的藏身之處,有些異樣,似乎那院子的主人身份有些不同尋常。”

被挖出來了!景北樓眸中閃過一道寒光,當即先京兆尹一步跪下道:“請父皇贖罪,那處別院乃兒臣所有……”既然此事瞞不住,那麼不如他自己承認!

皇帝的目光莫測的懷疑:“你的別院?”

景北樓愧疚請罪道:“是兒臣的別院,但兒臣已經甚久不過別院,所以難免疏於管理,以至於沒來得及阻止此事發生,請父皇責罰!”他卻暗暗鬆了一口氣。只是一座別院被發現了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至多治他一個治下不嚴之罪!

皇帝眼中的懷疑稍稍減輕了些,可還沒等景北樓這口氣徹底鬆完,派去追尋安陽公主的吏部侍郎以及京兆尹便對視一眼,猶豫道:“啓稟陛下,臣等還在那座院子裡發現其他東西……”

怎麼回事?景北樓剛纔才稍稍緩和的面色,瞬間又嚴肅起來,怎麼還會發現其他東西?!

發生了這檔子醜事,皇家顏面都不保了,皇帝此刻心情極爲惡劣,聽到此便怒斥道:“吞吞吐吐的作甚!還發現了什麼,還不快老實交代!”

京兆尹公孫贊上前一步,將一隻錦盒呈上道:“臣等在搜查院子的時候,發現,庭院中似有怪異,便仔細搜尋一番,挖開庭院後,在地底下竟發現了……數十具屍骨,經查驗後具是年輕女子!而屍骨旁還埋着一隻錦盒,臣不敢打開,請陛下親啓……”

皇帝怒急的讓孫福壽將錦盒呈過來,孫福壽打開後,剛看了一眼,登時臉色煞白,立即關上錦盒。這樣怪異的表現,讓皇帝的懷疑更深,提聲道:“怎麼回事?到底裡面是什麼東西,你嚇成這幅德行?打開給朕看!朕倒要看看,裡面藏着什麼驚天東西之物!”

孫福壽顫顫巍巍的打開錦盒,將那錦盒呈現到皇帝面前!

此時,餘辛夷黑白分明的眸底閃過一絲奪目的光芒!放長線釣大魚,這最後一尾魚,已經到上鉤的時候了!

餘辛夷猜得不錯,皇帝的確怒極,甚至可以說是怒火中燒!他抓起那隻錦盒,用力砸在景北樓腳邊,任由那錦盒之中那塊明黃色的布蓋在景北樓的腳邊!“朕的好兒子,哈哈……景北樓,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那一瞬,金鑾殿中所有人臉色都大變!

景北樓面色一凜,恐慌的抓起那塊明黃色的布,展開後一看手剎那間驚住!這是什麼?這竟是一卷聖旨!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那聖旨上的內容:傳位於四皇子!

光這一句話,便足以讓景北樓當時彎下膝蓋,額頭重重的叩在地上!景北樓此刻心裡簡直要咆哮,這是怎麼回事!他的別院裡怎麼會出現這樣大逆不道的東西!可是不管他此刻心情如何,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父皇!兒臣不知情啊!有人陷害兒臣,請父皇明察!”

看着景北樓惶恐到五體投地的模樣,餘辛夷的脣角的弧度緩緩揚起。她賭對了!

試問這世上對皇帝來說,有什麼比他仍然在世,卻有皇子覬覦他的皇位,來得更讓他忌憚,惱怒的?更何況文帝年紀越大,越忌憚死亡!這一點足以從他寵幸張開陽上看得出來!而這封僞造的聖旨,竟公然是遺旨!這是什麼意思?這分明是覬覦他的皇位,分明是巴不得他早死!

於是,此刻皇帝哪裡還聽得下半句景北樓的解釋,滿心滿意的只想到一件事,他的兒子,他羽翼已經豐滿的兒子,竟然已經開始謀劃他的皇位!他還沒死,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奪走他的龍椅!皇帝堪稱暴怒的撐大一雙龍目,他在笑,看似在笑,然而那笑容卻讓每一個人都心頭警鐘長鳴:“不知情?”

皇帝臉上的肌肉扭曲的顫了顫,怒吼道:“這東西就在你別院裡被挖出來的!上頭就寫着你四皇子的名字,你竟然敢說不知情?你莫不是當朕已經死了!”

說到最後一句,皇帝猛地走下三十三層玉階,刷的拔出錦衣衛腰間的劍,擱在景北樓的脖子上!

誰也沒料到,溫大公子強擄長公主之事後,竟然還牽扯出如此大的一樁災禍!金殿之中,一片鴉雀無聲!就連皇帝最親信的孫福壽,都惶恐的伏在地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鋒利的長劍橫在後頸上,隨時都可能讓他身首異處,景北樓幾近嘶喊般喚道:“父皇!”

景北樓此刻終於知曉,餘辛夷之前那個眼神的含義!這場戲,自溫斷崖擄人開始,到安陽公主“失蹤”,再到那座景北樓隱蔽的別院,一步步都將皇帝的眼睛引到那座別院中,再將那把火自別院,一直燒到他的身上!這一連串實在太過自然,自然到毫無破綻可尋!

就連他,若不是到此地步,都沒有看出來!但是,她怎麼知曉那座別院爲他所有,這個叫餘辛夷的少女,簡直可怖的讓他心驚膽寒!然而現在他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如何化解這場天大的災禍!

見到這幕,不僅溫斷崖,就連溫衡都驚呆了!溫斷崖終於知曉,爲何餘辛夷要如此精心籌謀,原來他不過是餘辛夷手中一枚棋子,甚至可以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而真正的目標,竟然是四皇子!這個少女到底有多大的膽子,纔敢做下這樣可怕的事!

在場的除了溫家人,便只有餘懷遠、餘辛夷,京兆尹及禮部侍郎,以及三皇子景天齊和八皇子景夙言!

除了佈下此局的餘辛夷與景夙言,所有人都只餘震驚二字。這份聖旨爲何如此巧合的就被挖了出來,簡直巧合得令人咋舌,但是衆人即便心中再懷疑,也不會在這個檔口冒着惹怒皇帝的危險,爲景北樓說半句話!

因爲這世上的事,哪怕看起來再有疑點,只要皇帝相信,那它就是真的!

景北樓連連叩首磕頭,將額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兩行淚水已經流了下來:“父皇!請您相信兒臣啊……兒臣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此逆天之心!兒臣對您的忠心可表日月,這明顯是有人陷害兒臣吶!”

但“鐵證”如山,這樣一份謀逆的傳位詔書在前,皇帝會相信麼?

皇帝年紀越大,疑心病越重,溫斷崖擄走安陽公主,爲何會在景北樓的別院裡被發現?這本身就讓人覺得很奇怪!所以皇帝第一時間便想到,此事是不是有景北樓一份!再加上這份似真似假的傳位遺召!

皇帝有十幾個兒子,除了最爲出衆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外,還有八個未成年的小皇子,可以說皇帝根本不缺兒子!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帝寧可錯殺一個,也不願放掉一個心懷不軌,企圖謀逆的賊子!

餘辛夷脣畔的笑容,如同忘川河畔靜靜綻放的忘川花,美得耀眼,卻同時冷酷得讓人冰寒!她餘辛夷,要麼不做,要做便要一擊即中!

景北樓,這個禮物你覺得可否驚喜?前世的仇今世來償,景北樓,你且慢慢受着吧!

就在皇帝即將揮下劍刃,砍下景北樓向上人頭的剎那,景北樓猛地提聲道:“父皇!孩兒有話要說!這封遺詔絕不是兒臣僞造,而是有人栽贓嫁禍!兒臣所要控告之人,正是溫大公子,溫斷崖!”

這個時候正在皇帝暴怒之時,他必須找個人替他頂罪!否則他今日斷無活路!他景北樓註定建造不世之業之人,他還沒有登上皇位,絕不甘心就這麼死了!至於這個替罪羊是誰,他不在乎!而此時,把這盆髒水潑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恰當,唯有溫斷崖!

聽到此,餘辛夷脣邊的那抹絕色笑容終於描畫完畢,看狗咬狗一嘴毛,可是最有趣的一齣戲!

景北樓只覺得滿嘴的苦澀,卻半個字說不出,心頭的憤怒幾乎恨不得立刻奪過這把劍,殺了餘辛夷!但是他能麼?不能!他只能忍氣吞聲,先把這口黃連嚥下去再說!“此處別院雖屬兒臣所有,但實際上乃溫大公子所贈!至於這封大逆不道的詔書,兒臣更是萬分不解,這其中定有陰謀!請父皇明察啊!”

聽到景北樓的指證,溫衡半是震驚半是憤怒道:“四殿下!請慎言!”他怎麼都想不到景北樓竟然會反咬一口!僞造詔書,這可是滅滿門的大罪!

景北樓卻痛心疾首的叩首,道:“兒臣絕無戲言,願以腦袋保證,這座別院確爲兒臣生辰之時,溫大公子所贈!因地域偏僻,兒臣極少造訪,若父皇不信,請傳召管家爲證!”

他知道他這樣一承認,必定會引起皇帝懷疑,他與溫家勾結,但是現下他別無選擇!因爲皇帝只要派人查下去,必定能查出這座宅子的來歷!與其到時候腹背受敵,不如現在背水一戰!只是可惜了,他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拉攏了定國公府,並依此拉攏了定國公府所代表着的二十萬兵馬大權!結果一朝之間,全部化爲無用之功!只是,爲了保命他不得不揮刀斷臂!

看着這兩個人互相推諉,皇帝冷笑一聲,心頭的怒火幾乎要燒了屋頂:“這一切都在這座別院裡發生,來人!給朕查!把這假造的詔書,以及那幾十具女子屍骨給朕得清清楚楚!朕倒要看看那座別院到底是所爲何用!”

一座宅院,主子換了一個又一個!呵!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的四兒子早就與定國公府不清不楚!身爲皇帝,最忌憚的就是皇子與朝臣勾結,以及圖謀皇位。沒想到今兒個倒佔了個全!他現在誰也不信,什麼也不信!只信他的耳朵,只信他的眼睛!

京兆尹及吏部尚書立刻戰戰兢兢的領命,退出金鑾寶殿!整座金殿內一片死寂,皇帝掃視了一週,臉上的肌肉不住抖動着,任誰都看得出來,皇帝此刻心底藏着一座火山,隨時都會噴發!

餘辛夷安分守己的站在餘懷遠身後,彷彿什麼都與她無關,誰都猜不出,今日這精彩的一切都由她一雙素手親自操控!

一直低頭沉默的餘懷遠眉頭微微皺起,他暗暗的覺得此事絕對有蹊蹺,更蹊蹺的一點是,他的女兒怎麼也會攪合在裡面?難道此事有餘辛夷一份?不!不可能!她不過是個少女罷了,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本事,佈下這麼龐大的一盤棋局!

旁觀的景天齊與景浩天,眼觀鼻鼻觀心,但眼底卻是同樣的意思。等着看好戲!

足足兩個時辰,整個金殿裡所有人都站麻了雙腿,卻沒有人敢動彈分毫,生怕自己的一點動彈,會勾起皇帝的怒火,以至引火燒身!直到天徹底黑了,京兆尹才覆命而歸:“啓稟皇上,臣等趕回別院的時候,發現那些管家、守衛及一干人已經……悉數咬舌自盡!臣帶人搜遍了整座院子,只搜到一名侍衛身上藏着的腰牌!”

京兆尹瞧了面色鐵青的溫衡及虎狼般咬牙切齒的溫斷崖,將那塊腰牌呈上,道:“臣仔細查驗過,這塊腰牌是……虎威旗下的士兵腰牌……臣等還在那名侍衛的住所牀底暗格中,發現了另外一張空白的遺詔!”

“這不可能!”這道聲音已經不是皇帝發出,而是溫斷崖失聲厲吼而出!“這絕對不可能!公孫贊你在說謊!不,景北樓,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虎威旗,五萬兵馬,現在歸左將軍馮遠統領,但是在場都知曉,不久之前這五萬兵馬的統領另有其人,那就是——溫斷崖!腰牌加上一張空白遺詔,這足以證明,四皇子是被栽贓的,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是溫斷崖!

“父皇您明察秋毫,是非曲折,任憑請您定奪!”景北樓連連叩首,面上痛心疾首,心底卻一片冷漠!太好了!他沒有白栽培那幫心腹!這下人證全咬舌自盡,再查不出半點東西,包括那院中埋着的幾十具屍骨!而所有的罪責都歸溫斷崖所有!溫斷崖原本就難逃一死的,現下,就再替他死上一死吧!

就算溫衡再老辣算計,此刻也理智盡失:“四殿下!你不可信口雌黃!”這些時日,定國公府一直幫四皇子拉攏朝臣,積蓄勢力,可沒曾想,景北樓竟然反咬一口!簡直忘恩負義啊!

皇帝抓起手中的劍,用力砸在溫衡腳邊,掃了一圈怒聲道:“都給朕統統閉嘴!”

皇帝看着雙方,面色陰沉得嚇人!他現在看所有人都在懷疑,無法相信其中任何一個!他劍尖直指着景北樓的心臟,冷聲道:“景北樓,你到底有無謀逆之心!”

那暴怒的模樣,彷彿只要景北樓表現出半點異常,就再不顧父子之情,了結了他的性命!

景北樓心頭一股股黑色火焰翻滾燃燒,面上卻還要做出忠誠耿直的模樣,道:“兒臣發誓!此生兒臣對皇位絕無覬覦之心,否則便讓兒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個字一個字,幾乎從齒縫裡擠出來,他這輩子最大的野心便是那座龍椅。卻要他現在在皇帝面前發誓,此生絕無覬覦之心,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可是他有辦法選擇麼?明顯沒有!

皇帝眼中的黑霧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終怒道:“來人!四皇子治下不嚴,剝郡王封號,降爲貝子!奪兵部監督,減三年俸祿,面壁思過!”

郡王之位降爲貝子!貝子乃皇子中最卑賤的封號,就連剛出生的二十三皇子,都有貝勒封號,而他自此只能爲貝子!最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擠掉景浩天,爬上兵部的實權!轉眼間什麼都沒了!包括皇帝的信任,全部都竹籃打水一場空!雖然留他不死,卻不啻於已經斬了他半條命!

在聽到皇帝口諭的剎那,景北樓的額頭立刻蝤起股股青筋,拳頭捏得無比之緊!他臉上的表情扭曲了又扭曲,最終化爲感恩戴德的謝恩:“謝,父皇不、殺、之、恩!”

至於這罪該萬死的溫斷崖!皇帝的目光轉到餘懷遠身上,面色詭詰深沉道:“餘愛卿,你覺得此案該如何了結?溫斷崖,該不該殺!”

餘懷遠猝不及防被點到,目光閃了閃,在溫老夫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站出來道:“臣以爲溫大公子,殺不得。”

皇帝眯起眼睛,逼問道:“爲何!”

餘懷遠斟酌着,徐徐道:“徐道長剛纔所言:近日是七星大聚之期,不得開殺戒啊。且溫少將軍少年英才,屢爲陛下建下奇功,乃老國公不二的接/班人選,往後朝中必定還有用得着溫少將軍的地方。臣以爲,不若將溫大公子杖責百杖,繼續送回去面壁思過吧。”

餘懷遠看似在爲溫斷崖求情,卻讓皇帝登時臉色難看的無以復加!什麼叫“少年英才”?什麼叫“必不可少”!什麼又叫“定國老國公不二的接/班人”!這是說,他鎏國就缺不了一個小小的溫斷崖,缺不了定國公府麼!這簡直在挑戰他的皇權!怪不得溫斷崖敢如此大膽,原來竟持有這樣的心機,呵!呵呵!今日若不殺了溫斷崖,滿朝文武都要忘了,這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皇帝一掌拍在案上,怒斥道:“餘尚書,你再敢多言半句,朕連你一起治罪!來人,逆臣溫斷崖,屢犯滔天之罪,不知悔改,實在罪大惡極!按律斬首!現在就給朕帶下去!三日後,菜市口斬首示衆!”

溫衡露出驚恐的表情,拼命叩首,老淚縱橫的哀求道:“陛下!”他一面磕頭,一面祈求的望向餘懷遠,彷彿所有的期望都落在餘懷遠身上,盼望着他能顧念兩家舊交,舊他兒子一命!

餘懷遠卻一直低着頭,穩如磐石。

餘辛夷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溫家的敗落,纔有餘府的興旺之機!這一點她看得清楚,餘懷遠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指望着餘懷遠爲溫家美言?簡直笑話!

徐開陽掙扎了一下,再次出聲道:“陛下,今日是七星大聚之期……”

可他還沒說完,便被一腳踹翻在地上!皇帝怒道:“閉嘴!”到這個時候,張開陽的話還會有用麼?殺,還是不殺,從來都是皇帝的一念之間!更何況,皇帝突然想起,這徐開陽,可不就是溫衡引薦之人!皇帝冷冷道:“誰再敢多言半句,便是連坐之罪!”

“——!”溫衡冷抽一口氣,所有聲音都猛地抽在喉嚨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跪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溫斷崖滿臉死灰的被錦衣衛拖了出去!

他的兒子……完了!

而得以存活的景北樓,臉色也並沒有多好看,俊朗的面容陰沉得像滴着毒!

這一場狗咬狗,最終兩方皆輸,而唯一的勝者,只有在棋盤之外含笑觀戰的,餘辛夷!

從頭到尾,餘辛夷就沒抱太多期望,能將景北樓一擊即中。雖然那捲造假遺詔能激起皇帝的憤怒,但是仔細一推敲便能發現漏洞,況且景北樓此人,陰險遠超常人。所以,她真正的目的有三:一是借刀殺人!借景北樓這把刀,殺了溫斷崖!二:讓定國公府與景北樓反目成仇,一步步砍掉景北樓所有臂膀!這三:便是激起皇帝的疑心,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再難以磨滅!

此番一箭三雕,景北樓,這味道你可品嚐得歡喜!

公孫贊瞧了一眼旁邊一直瘋瘋癲癲的安陽長公主,望着皇帝憤怒的臉孔,斟酌着道:“陛下,長公主殿下該如何安排……”

此次爆出如此醜事,最爲吃虧的便是安陽長公主,哪怕她早已神志不清,也該有所安排纔是,只是,這如何安排又成了問題。難不成還送回塵鼓庵?這似乎並不大好啊……

皇帝的面色緩了緩,看着自己這個親皇妹,平心而論,他並不怎麼喜愛這個囂張跋扈,嗜殺殘虐的皇妹,只是她此次終究吃了虧,就算爲了彰顯他的寬容體恤,也不能薄待了她。可,溫斷崖被處以死刑,安陽長公主又該如何處置呢?

就在此時,一直安分守己,沉默不語的餘辛夷上前兩步,深深福禮道:“皇上,臣女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對於這個聰慧過人,又知進退的餘辛夷,皇帝並沒有多少厭惡,相反還有幾分欣賞:“有什麼話你說。”

餘辛夷緩緩道:“臣女以爲,長公主殿下此次受到驚慌,若再送回塵鼓庵恐怕會讓長公主寒心吶。我朝之中向有慣例,若是男子不小心損了女子的名節,定要爲此負責的。現下雖然表兄受到應有處罰,但長公主殿下卻不能不管。臣女以爲,表舅定願意代爲照顧長公主殿下,爲表兄贖罪,表舅,您說是不是?”

什麼?!溫衡原本沉浸在悲痛之中,餘辛夷一番話讓他幾乎差點當場失態,掐死餘辛夷!把安陽長公主送到定國公府照料?這簡直荒天下之大謬!往後每次只要一看到安陽長公主,便會想起一次溫斷崖的死!這餘辛夷此等歹毒心思,簡直可誅!

餘辛夷這個主意,讓景天齊與景浩天都心驚膽寒了一下!不說導致溫斷崖被判死罪的導火索便是安陽長公主!但說安陽長公主從前惡名,現在瘋癲,這樣一個人放進定國公府,絕對會讓定國公府雞犬不寧!毒!實在太毒了!

皇帝卻顯然把這番話聽進耳裡了,這不得不說是個解決之法,既然安陽長公主不能再送回塵鼓庵,那就送到定國公府!一來,定國公府絕不敢慢待安陽;二來,安陽的存在對於定國公府來說便是一個大大的警鐘,時刻看管着定國公府的一言一行!此乃一舉兩得!

餘辛夷瞧了眼溫衡扭曲又憤恨的臉色,眨了眨眼睛道:“怎麼,表舅不願意麼?”

溫衡敢說不願意麼?能說不願意麼?明顯不能!皇帝本就暴怒之中,他若說出半個“不”字,便是逼着皇帝滿門抄斬!他能做的,只是再次吃下這個巨大的啞巴虧!溫衡幾乎是怒到渾身顫抖的說下幾個字:“臣,不敢。”

皇帝的面色稍稍緩和些,徑自道:“好!那便這麼辦吧!待會兒溫愛卿便將長公主好好兒的接回定國公府照料,若有半點差池,罪加一等!”

溫衡的膝蓋跪在地上,恍若走在刀山火海般彎下腰,領命,沉痛道:“臣,遵旨……請容臣,先行告退……”再在這裡待一刻,他可能會跟溫老夫人一樣,吐血暈厥!

好一個餘辛夷!好極了!他定國公府,日後定會將這小賤人,五馬分屍!揚灰挫骨!

此事終於暫告一段落,至最後皇帝的面色仍然極爲難看,在孫福壽的攙扶下襬駕離開。整個威壓如雷般的金鑾殿終於緩和而下,所有人都喘了一大口氣!

仍有不少人還沉浸在剛纔的驚心動魄之中!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從開頭到結尾,從安陽長公主,到四皇子削爵,再到溫大公子判死罪,這一連串的彷彿一場驚心動魄的夢幻,讓人摸不着頭腦,但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終究一句:聖心難測!

待皇帝走後,一直跪在地上的景北樓才終於直起僵硬的膝蓋,緩緩起身,他的目光如刀般掃向餘辛夷!

餘辛夷卻像沒察覺似的,順從的跟隨餘懷遠走出金殿,在轉身擦肩而過的剎那,她聽到景北樓的聲音,幾乎從齒縫裡擠出,眼睛裡燃着無窮烈火:“餘辛夷,你好!你好極了!”

他沒想到自己一時馬失前蹄,竟然中了餘辛夷的詭計!呵!假造遺詔?多麼荒唐甚至荒謬的罪名!但事實上他卻差點爲此丟了腦袋!並且苦心經營數年的一切全都一夕覆滅!而他竟然被貶成了一個卑微的貝子!

餘辛夷脣角彎起一抹清淺而無辜的笑容:“四殿下您在說什麼?臣女愚鈍。”論起手段狠辣,她可是還不及前世的景北樓十分之一呢!

看着面前這張絕麗的容顏以及冰雪般冰冷而透徹的眸,景北樓沉得帶毒。

當餘辛夷出現在金殿的那一刻,他便本能的覺得,今天這場禍事,與餘辛夷有着某種關聯!她一定知道什麼,一定是!之前他並沒有真正的分出心力與餘辛夷正面交鋒,因爲在他眼中,餘辛夷的確是個有心機並且不識好歹的丫頭,但也僅限於有點心機罷了!他很樂於看到這個少女被人收拾,甚至順水推舟一把!但是若讓他處心積慮的浪費時間與精力對付她,他並不覺得值得。並不是不想,而是不值得!因爲他景北樓向來以利益至上!只是沒想到他機關算盡,竟然馬失前蹄中了陷阱!這樣的少女既然不能爲他所用,那麼,他不介意將她親手送進地府!

景北樓的臉孔,沉得如同惡鬼:“你最好向佛祖祈求,此時與你無關!否則——!”

就在此時,景夙言的身影突然出現,擋在餘辛夷之前,將景北樓的話徹底打斷,景北樓看了景夙言一眼,目光又轉移到餘辛夷身上,嘴角徐徐扯出一抹陰沉而冷凝的笑容,像極了陰暗的沼澤裡,爬出來的鬼怪,露出森冷的牙齒,然後拂袖離開!

餘辛夷冷眼看着景北樓拂袖踏出金鑾殿,然後掀開衣袍,緩慢而堅定的跪在了金殿前的玉階上!

“四殿下!”立刻有太監宮女去阻攔,卻被景北樓決絕推開,“讓開!兒臣犯了大錯,跪在此處向父皇謝罪!”

太監宮女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首領太監立刻朝下吩咐道:“快去向李總管稟報,四殿下跪在這裡不肯起身,快去!”

餘辛夷卻知道,景北樓根本是在跪給皇帝看罷了,以此證明他的忠誠之心,消除皇帝心裡的戒備。只是,景北樓,你以爲此事就這樣了結了麼?別急,你慢慢等着吧,接下來的後續,又會多麼的精彩!

自皇宮離開登上馬車時,已經天色極暗,馬車之上,再沒有其他耳目,餘懷遠沉聲道:“辛夷,今日之事與你有關?”他看似隨意的目光,卻深深的打量在餘辛夷身上,彷彿要看破這個女兒的僞裝。

餘辛夷卻突然嚇了一跳似的,驚得以帕掩脣道:“父親在說什麼?辛夷哪有這樣大的本事能耐?”

餘懷遠的眉擰了擰,餘辛夷惶恐卻清澈的目光相對,許久之後他眼中的犀利才舒展而開,狀似慈愛的點點頭,逐漸消除了戒備。應當與她無關,這樣佈置嚴密的一件天大災禍,怎麼可能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之手?

他記得明明幾個月前,這個女兒還是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絕不可能如此厲害。但——若真與餘辛夷有關,那這個女兒的能耐簡直讓人恐懼!

溫衡帶着溫老夫人回到府裡,得知溫衡被判斬首之事,整個定國公府徹夜難眠,自溫凌萱被溫衡親自斬殺之後,溫大夫人便鬱鬱寡歡,再得知溫斷崖人頭難保,整個癱倒在地上,眼淚刷刷的往下流。

溫衡當即大發雷霆:“哭!就知道哭!我當初就反對你們去報復餘辛夷,你們卻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現在招來殺身之禍,又怪得了誰!”

明明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卻將他定國公府鬧得雞犬不寧,簡直是——!

溫衡抓起花案上一隻茶盞,用力砸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因着皇后壽宴上激怒皇帝,已經引起皇帝的猜測之心,這些時日他殫精竭慮,力主收斂鋒芒,積蓄實力,好不容易弄來相面高人籠絡君心,就差一點定國公府又要翻身!但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成器的長子竟然在老夫人的攛掇下去擄劫餘辛夷,造成現在局面,還帶回一個母夜叉般的安陽長公主,滿盤皆輸!滿盤皆輸啊!

就在此時,一名家丁咋咋呼呼的衝進來,忙跪下道:“老爺,二公子回來了!二公子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一道湖藍勁裝的俊美身影如風般步入廳內,手中還抓着馬鞭,顯然剛跨下馬,見着溫衡、溫大夫人立刻單膝跪下行禮,目似朗月:“父親,兒子有辦法!”

然而擡起頭來,那少年俊美得過分的臉上,卻有着一股陰沉的殺伐之氣!霸道而詭詰!

三日之後,果然傳來溫斷崖被菜市口斬首的消息。

餘辛夷此刻正在按太醫留下的方子,調製一味玉露湯,老夫人雖從天花中救回一命,但終究年紀大了,需要好好調養,寒紫帶來了這個消息。

“你親眼看見,溫斷崖的頭顱被砍了下來?”

寒紫道:“是的小姐,屬下喬裝後親眼驗證的,那顆頭顱的主人定是溫斷崖無疑。”

餘辛夷眸中閃過一道光芒,秀眉微微皺了下,溫家這次如此輕易便放棄,眼睜睜的看着溫斷崖去赴死?按照溫家人的護短與剛愎,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只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做手腳,就算溫老國公在也沒這個膽子!“溫家有什麼異常麼?”

“溫家很安分的爲溫斷崖收了屍,並沒什麼特別。只是一件,溫家二少爺回來了。”

沒有異常便是最大的異常!餘辛夷道:“寒紫,這幾日你多注意溫家動靜。”無論如何,與這樣強大的敵人爲抗,小心爲上!

至於這位溫家二少溫長恨——餘辛夷微微眯起眼睛!

接下來的兩個月,餘府裡難得安寧,各處相安無事。穆雅蘭被擡了姨娘受到餘懷遠隆寵,而穆雅蘭的存在直接將八姨娘、九姨娘不安分的炮口全都轉移了去,六姨娘及腹中胎兒卻難得得了個安穩。與此同時,溫氏半條命每況愈下,苟延殘喘,餘辛夷去看過兩回,已經只剩下一口氣,在得知定國公府逐漸沒落後,瘦得不成人形!

而插了溫氏最後一把刀的,則是穆雅蘭被餘懷遠擡成了平妻!足以見得餘懷遠有多寵愛之,同時也見得穆雅蘭此女手段有多高!同時,這也是對溫氏的一種告誡,表明,溫氏雖然還有一口氣在,但所有榮光不復存在,那還不如死了!

就在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波濤洶涌之中,六姨娘的孩子平安出世了,是個粉嫩可愛的兒子,這一喜立刻沖淡了之前府中接二連三的陰晦,就連餘懷遠都高興得露出喜色,老夫人更是爽朗下令,要大擺筵席!

妾的兒子出生,卻要大擺筵席慶賀,這在名門世族中簡直是沒有的事!這足以證明,老夫人對這長房現下唯一的孫子有多重視!更有可能,若是餘懷遠再無其他子嗣,這一個便是餘家未來的繼承人!

當餘懷遠親自爲兒子取名餘子鈺時,就連穆雅蘭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充滿苦澀!鈺,謂之美玉也,餘懷遠竟然賜了這個庶子這般榮華的名字,那麼,若是她將來生出兒子,餘子鈺必定會成爲她兒子的最大對手!

餘辛夷在穆雅蘭面上一掃,並未錯過穆雅蘭暗咬的嘴脣,以及眼裡一閃而過的陰鷙!她淺淺彎起脣角,道:“怎麼,子鈺弟弟出生,母親不喜歡麼?”

穆雅蘭渾身一震,忙低頭掩飾笑道:“怎麼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郡主看……看錯了吧。”額頭滲滿冷汗。

餘辛夷笑道:“我就說,父親得了兒子,母親該最替父親高興纔是,怎會不歡喜呢?想必往後,母親也會替父親好好照顧着子鈺弟弟的是吧?”

餘懷遠犀利的目光立刻掃過來。

餘辛夷說得風輕雲淡,穆雅蘭後背上卻滲出一層層的冷汗!餘辛夷看出她剛纔心裡打的那些齷齪主意了!餘辛夷這是在警告她,若是餘子鈺有半點差池,定是她搞的鬼!於是現在她非但不能有任何舉措,甚至還要祈求餘子俊平平安安,否則她第一個吃不了兜着走!穆雅蘭違心而扭曲的笑道:“是,我自當盡力而爲,絕不委屈了三少爺分毫!”

據說,得知餘子鈺降生的那天晚上,溫氏在房裡大吐三口血,整夜未能成眠!但這已經不關餘辛夷的事了,她所要做的就是守護這個小玉童不受半點傷害!

八日之後,餘懷遠親自發帖邀請朝中百官來參加餘子鈺的行九之宴。行九宴乃孩童出生第九日爲慶賀孩童誕生所辦的宴會,因着餘懷遠兩次喪子,此次餘子鈺出生是爲大喜,朝中文武百官都來祝賀,就連皇帝都送來了賞賜,幾位皇子也到府拜賀。

六姨娘屋裡,經過八日,小子鈺的面容慢慢長開,變得水水嫩嫩,臉頰上還帶着兩個酒窩,見到誰都愛笑,可愛得相當討喜,老夫人親自抱着,歡喜非常。而其他幾房姨娘、夫人們不管心不甘還是情不願,都得打足了精神在旁強笑着,因爲這個檔口,誰都不願惹了老夫人的不快!

三夫人張氏瞧着頗得老夫人寵愛的餘子鈺,心裡頗不是滋味,眼珠子轉了轉,看似玩笑的說道:“這三少爺長得可真俊,真是個玲瓏剔透的小玉童呢,老夫人您看這眼睛,鼻子,眉毛,跟六姨娘真正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俊俏,只可惜與大伯不太相似。”

這話看似是誇讚餘子鈺相貌好,可仔細一聽,那最後一句倒像是話裡有話!心思活透的幾位姨娘立刻聽出不對勁來,暗暗的發笑,六姨娘則頓時臉色煞白,驚恐至極!這話簡直在指認六姨娘的孩子身世有問題!餘辛夷立刻按住六姨娘的手,安撫的朝她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的瞥向張氏道:“不像麼?辛夷倒覺得眉宇之間分明父親的痕跡,怎麼,三嬸嬸覺得不像父親,又像誰呢?”

餘辛夷這麼一點,老夫人立馬體味出張氏的意圖,怒容道:“張氏,你有什麼話便說出來!老身倒要聽聽,你這狗嘴裡要吐出什麼東西!”

張氏見老夫人動怒,卻還想分辨幾句:“老夫人我……”

老夫人抓起案上一隻香爐便用力砸在張氏身上,怒斥道:“整日不是嚼舌根便是搬弄是非,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你們這些腌臢東西都容不得,好啊!很好!再胡謅半句,立刻給我滾出餘家,我餘家絕不要你這樣蛇蠍心腸的毒婦!”

老夫人連沒了幾個孫子,現下餘子鈺便是老夫人的心頭肉,誰人想動這塊心頭肉,都會成爲老夫人的眼中釘。張氏卻在這個時候,想煽風點火,簡直找死!

看着張氏惶恐的跪在地上臉色鐵青的模樣,餘辛夷沒有絲毫憐憫,目光卻在所有人臉上轉了一圈,似在思量每個人的心思。

就在此時,一道猝不及防的聲音帶着虛弱的咳嗽響起:“原來老夫人及各位妹妹們都在此啊,咳咳……妾身倒是來得巧了。”

卻見已經養病數月,神智不清的溫氏,竟然難得的盛裝打扮的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一身深褚色的勾勒寶相花紋服,袖口滾了兩道邊,華貴異常,挽了牡丹髻,金銀寶石點綴簡直有如一座移動的寶樹,就算進宮面見聖上也不過如此了。只是這樣華貴的打扮,卻襯得她塗抹過多脂粉的臉色,顯得更爲蒼老怪異,整個人看起來不倫不類,再沒有從前的高貴典雅。

見到溫氏出現,在場的沒有幾個不驚訝的,這幾個月所有人幾乎把溫氏忘了個乾乾淨淨,只當個活死人。沒想到溫氏竟然會挑這個時候出現,只覺怪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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