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雪順着巷子向家裡走去。有幾個正在嗑着瓜子閒聊的婦人看到她,擡頭招呼道:“喲,孔娘子,這是去哪兒了?哎呀,你這身衣服真好看,這料子看着很滑手的樣子。”說着,就要伸手過來摸一下。
玉雪趕緊側身躲過,垂下眼簾,擋住眼中的厭惡,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幾位嫂子好!我出去了一下,你們先聊着,我回去了。”說着,加快了腳步,匆匆地向家裡走去。
“哎,孔家娘子,我剛纔好像看到你坐車回來的。怎麼不叫馬車給你送到門口呀?”另外一個婦人抻着脖子譏誚地喊道。
玉雪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假裝沒有聽到她的話,這個巷子非常深,街道又狹窄,車伕都不願意進來的。若是送到門口的話,就要多加三個銅板的。來到一扇黑漆漆的木門前,看着虛掩的大門,心裡一陣苦澀。以前在徐州時,漆着紅漆的大門,上面掛着亮閃閃的黃銅獅子門環,門房的小廝穿戴整齊地坐在那裡,見到有人過來,趕緊跑過來恭敬地行禮問好。
看着蹲在地上,捉螞蟻玩兒的十一二歲的小廝,心裡更是拔涼拔涼的。心裡忍不住想:大姐姐現在住的那條街上,肯定是沒有這些無所事事,只知道張家長李家短的嚼舌婦吧?她的門房會是什麼樣子呢?
“喲,娘子,你回來啦?”小廝看到玉雪呆呆地站在門口,站起來打招呼。把手上的灰在衣服上抹了抹。見玉雪看過來,便傻呵呵地“嘿嘿”笑起來。玉雪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擡腳向門裡走去。小廝撓撓頭,疑惑地看着玉雪的背影,嘀咕道:“娘子這是怎麼啦?剛纔看人的眼神真可怕!”想不明白,也就不再糾結了,蹲下身子,繼續捉螞蟻玩兒。
玉雪腳步匆匆地走進院子,聽到西廂房傳出來的嬉笑聲,腳步一頓,眼睛裡滿是慍怒。周家三房現在住的是一進的院子,三間正房是周家三老爺和三夫人以及他們的兒子周文林住的,兩間東廂房是孔家夫妻二人和孔梅住的,而西邊的兩間廂房是孔海和周玉雪兩夫妻住的。
因爲孔海要溫書準備下場考試,所以西廂房裡多了一間書房。“哇,姑爺,您真是太厲害了!知道地真多。”玉雪聽出來了,這個嗲聲嗲氣的聲音是嫣紅那個小妖精的。孔海的聲音很低,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麼,只聽得一聲低沉的笑聲。
玉雪狠狠地瞪了西廂房一眼,擡腳走進正房裡。李氏正歪在榻上嗑瓜子,手裡抓起一捧瓜子,嘴裡抱怨着:“呸,這瓜子都炒糊了,呸,這顆竟然是空的。這要是在徐州李記裡買的,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的。還是徐州好啊!”
周家三老爺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躺在搖椅上。聽到李氏提到了徐州兩個字,思緒不由得也飄到了徐州。老大出事後,他帶着一家老小到莊子上避一避,難道不對嗎?沒有想到老大竟然小肚雞腸,把他原來住的那套房子收回去了。
收回去便收回去吧,有錢還怕買不到宅子?可是老大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把週記作坊和周圍的店鋪全部都轉讓出去了,只留了一個雜貨鋪子。害得他連個賺錢的地兒都沒有了。想到這些心裡就來氣。
還有老二那傻子,居然屁顛屁顛地去幫着老大打理雜貨鋪子!那麼一個小鋪子,能掙幾個錢?他纔不去呢!誰讓他有一個秀才女婿呢?纔不去遭那份罪呢!後來想了想,老大的事情鬧得那樣大,肯定在知府那裡都掛名了。爲了不影響孔海的秋闈,他果斷地決定帶着家人到江州來,並把孔海的戶籍轉到了江州,讓他在江州下場。
正在他爲他自己的聰明果斷沾沾自喜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他一骨碌坐了起來,瞪圓了眼睛,期待地看着門口的簾子。見玉雪挑簾走進來,大聲問道:“怎麼樣,怎麼樣?你見到知府大人了嗎?”
“爹,我都快渴死了,您能先容我喝口水嗎?”玉雪不滿地說道。也不管週三老爺同意不同意,徑自坐在李氏旁邊的凳子上,提起茶壺,咕嚕嚕地喝起水來。
“哎,你······你·····”周家三老爺看着玉雪喝水那架勢,蠕動了幾下嘴脣,阻止的話語便吞了下去。
見玉雪伸手去倒第二杯的時候,李氏頓時急眼了,低聲呵斥道:“哎呀你這個死丫頭,還喝起來沒完沒了了。在知府大人的府上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趕緊說呀!我可告訴你,你弟弟文林將來要是沒有出息,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玉雪捏着茶杯的手一頓,隨後緩緩地喝完了杯子裡的茶。垂下眼簾,沒有人看到她眼睛裡的情緒。
“你瞎嚷嚷啥呀?”週三老爺瞪了李氏一眼,不滿地喝道,隨即抿着嘴,滿眼期待地看着玉雪。
玉雪放下茶杯,擡手抹了抹嘴角,緊鎖着眉頭,沉聲問道:“是誰讓嫣紅到西廂房伺候的。夫君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怎麼能分心呢?”
李氏聽她半天沒有說到正題上去,頓時就急眼了,罵罵咧咧地說道:“哎呀,讓你說說盧家的事情,你扯那些沒用的玩意幹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耽誤了文林的前途,我就······”
“行了!你瞎嚷嚷什麼呀?”周家三老爺厲聲喝斷李氏的話,朝着李氏擠了擠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這個老孃們兒,自從來到江州後,說話就越來越沒有分寸了。見李氏老實下來了,他笑着安撫玉雪,“別跟你娘計較。姑爺的事情,是······男人嘛,總是喜歡個紅袖添香什麼的。”對上玉雪那疑惑的眼神,他心虛地別開了眼睛。
玉雪垂下眼簾,提起茶壺緩緩地倒了一杯茶,捧着手裡小口小口地抿着,似乎沒有察覺李氏二人擠眉弄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