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牀頭上,單手捂着胸口縫合的地方,眉頭微微蹙着,“還要多謝你……從郭靜手裡救了我,不然我就死定了。我不會不愛惜生命,經歷了這些,我才知道原來人的生命是……是如此的玄妙。”
“這都是應該的,金花,你不也保護過我?”我給金花理了理被子,整個人頹然一片,低頭坐在牀邊。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學姐?”她似乎注視着我,但我沒回頭看她。
我不想把心裡難受的事情被人發現,卻沒法打起精神來來故作無事,依舊低頭茫然的說着,“沒有,你別多想了,好好養好身子吧。”
“你一定有什麼事瞞着我,學姐你個性開朗樂觀,如果不是遇到嚴重的事情。是……是不會這樣無精打采的,我……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金花認真的說道。
只是她跟我說話,我根本就聽不進腦子裡,只能憑藉本能反應。
愣神之間,一隻毛茸茸的東西爬到了我的手心,它黑豆一樣的雙眼看着我。那樣的無辜,卻好似在安慰我,安慰我一切都會過去。
至於這中間,牽扯大諸多,我無法理解的事件也都會過去。
直接告訴我那個道人,還會繼續的殺人奪心,這個城市裡的人也會一個接着一個的失去人身體裡最重要的器官——心臟,而一一死去。
連個將他繩之以法的人都沒有,易凌軒都被他消滅了。
至於瑾瑜,我想攔着他。
可我連他去哪兒都不知道,更別提阻止他去找無心道人的晦氣了。
心中失落之下,我隨手摸了摸小豆豆發着淡淡藍色光澤的耗子毛,迴應了一下金花,“你問吧。”
“我……我肚子裡的鬼,是不是……是不是沒了?”她說話帶着顫音。
是不是沒了?
她也發現他走了嗎……
我雖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聽到金花的聲音,也免不住擡頭去看她。她的雙眼中帶着一種怯懦一樣的害怕,紅彤彤一片之下,透明的眼淚漱潄而流。
每一滴眼淚,都好像落在了我的心頭。
我愣住沒說話,她的眼淚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垂目之間哭的肩膀都是一顫一顫的,“我能感覺到,他已經離開我的身體了!!”
“你不是挺討厭他的嗎?他走了,也許對你來說是好事,畢竟懷着鬼胎和懷普通的孩子不一樣。”我在病牀前抽了兩張紙巾,低頭給她擦眼淚。
說這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同情金花,是在故意諷刺她。
眼中對她的,都是一種可憐的憐憫之意,憐憫她曾經的無知和偏激。
以前向這樣的軟刀子,我顧大王直來直去的個性根本就不屑用,可是那個生命的逝去。總讓人有種痛心疾首,卻無力拯救的感覺。
我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頭忽然有了不同的感念。
易凌軒不管是生是死,老子都要活下去。儘自己所能,把肚子裡的這兩個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對我來說,這都已經夠了。
希望瑾瑜能把無心道人宰了,這樣我和肚子裡的兩個孩子,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顯然不知道我心頭的複雜,擡頭看我的時候滿臉淚痕,表情卻是一臉乾淨,“我是他的媽媽,我能感覺到,他在手術中不惜一切的救我。學姐……他在救我,我簡直就是瘋了……瘋了纔會要他的命。”
她帶哭腔,摸着自己的肚子。
那種後悔惋惜以及遺憾,讓人無比的動容。
孩子對她所有的付出和回饋,她終於是能夠感受到了,好像那一瞬間我自己假象的和金花之間的隔閡就這樣被打碎了。
我一把將她緊緊的抱住,深深的將她溢滿淚水的面龐壓在自己的胸口,“孩子和媽媽有一條臍帶相連,怎麼會感受不到他的感受呢?金花,他是愛你的。”
“我知道,學姐,我不該來醫院。”金花崩潰的大哭,那是一種帶了絕望的哭腔,彷彿讓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了悲傷中。
我將她身上衣料抓得更緊了,更加堅定要不惜一切保護我自己的寶寶。
我……
我絕不能像金花一樣失去,那種痛我承受不住。
哪怕我是那個自命不凡的顧大王,我……
我也受不了我的孩子離開我!
我抱了一會兒金花,才冷靜下來安慰她,“不怪你,哪怕你沒來醫院,郭靜也會來奪你的心的。她……她背後的主子,是看中了你可以作爲鼎爐的身體。”
“鼎爐……就因爲我是純陰命嗎?”她重複了一遍那個詞,語氣冰涼的,說話聲音也不大聲。
卻能體會到,她這句話底下的心灰意冷。
我摟着她點了點頭,“金花,你剛手術完,而且是心臟手術。手術風險本來就大,康復起來也不容易,不能……不能過於激動……快躺下休息吧。”
外頭已經入夜了,我和她都沒吃飯。
打了電話訂餐過來,喂她喝了點湯,她便睡過去了。只是雙手依舊無意識的觸摸着自己的小腹,一雙好看清秀的蛾眉緊緊的蹙在了一起。
似乎在夢裡,都忘不了自己失去的孩子。
這一間是特護病房,病房裡只有金花和我,我就看着外頭夜涼如水的天空發呆。忽然,耳邊又響起了微弱的嬰兒的哭聲。
現在,我對孩子的哭聲,變得十分的敏感。
立刻站起了身子,四下裡觀察。
因爲我腦子裡,是狐狸偷孩子的畫面,這裡可是醫院啊。病房裡每天待產的孕婦就不少,更何況是新生兒呢。
狐狸要是在這裡偷孩子,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聲音很微弱好像是從樓上傳來的,我保持警惕的時候,就好像一頭守護狼窩的母狼。剛好這個時候,護士從外面進來,看我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
她還以爲金花出什麼事了,連忙去看連在金花身上的儀器,“怎麼了?是不是病人有什麼問題,要是有問題,我就立刻通知醫生。”
“沒什麼大問題。”我表情輕鬆下來,耳邊嬰兒的哭聲,也漸漸消失了,“就是剛剛聽到了嬰孩的哭聲,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呢,不好意思。”
我不好意思的對護士小姐笑了一下,她也一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要不就是孩子降生了,要不就是家屬帶來的孩子哭了,並沒有什麼的。這種聲音在醫院裡,不是都很常見嗎?”
“可是這裡是外科樓啊,怎麼會有孩子降生呢?”我有些費解的看着這個護士小姐,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她笑了笑,“易夫人忘了九樓了?”
“你……你也知道九樓能接生孩子……”我沒想到一個普通的護士,也知道九樓上面,會給人接生孩子。
不過那上面屬於醫院的特殊部門,接生出來的基本都是陰胎。
不是人鬼戀產生的結晶,就很有可能是人和精怪產生的結晶。如果是以前我可能還不太肯相信,可是我是親手接生了,屁股上有九條尾巴的狐狸。
護士笑了笑,“偶爾會看到孕婦上去……”
她說的話忽然戛然而止,臉上是一副驚悚的表情,呆呆的看着窗外。
耳邊更是一連串嬰孩撕心裂肺的聲音,這種哭聲還不是一兩聲,是無數個嬰孩此起彼伏的聲音。
到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了?
“怎麼了?”我問了一聲,下意識回頭去看背面。
外頭的月亮又大又圓,卻好像被蒙上了一層血霧一般,彷彿是天際之上的一塊血玉。血月之下的窗戶口,是一張滿嘴都是血的血盆大口。
嘴裡面還叼着一個三四斤的孩子,血涌如注之下,孩子的藕臂拼命的掙扎不休。他滿臉都是淚水,拼命的哭喊着,似乎要向病房內的人求救。
這一幕遠遠都還不夠,隨着這隻紅色的狐狸眼中,閃過了一絲譏諷的笑意。它轉身就往樓下躥去,就跟背上有一對翅膀一樣,在黑夜的寒空之中來去自如。
看來它是明目張膽的偷孩子,並且還根本不怕讓人發現。
死狐狸,不就是頭圓毛畜生麼?
居然囂張成了這樣!
順着它的身影,往下一看,下面是一隻穿了孝服的狐狸送喪隊。就和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又是狐仙走陰棺,偷走醫院裡生產下來孩子的魂靈。
而且,偷孩子的可不僅僅只是這一隻狐狸,而是從四面八方竄到棺材旁邊的無數只狐狸。這些狐狸可都反了天了,每一隻嘴裡都掉這個嬰孩兒。
也不顧嬰孩哭的扯破喉嚨,叼着就往送喪隊的棺材衝過去。
滑蓋式的棺材板子被狐狸們用爪子推開,它們如同潮水一般涌入的,將孩子都丟進了那隻棺材裡面。
那一幕實在太震撼人心了,那護士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見狐狸偷孩子。
總之是一臉的驚恐,差點就驚叫出聲了:“有鬼……有鬼……救命……”
“沒有鬼,你看錯了。”我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因爲比她高,直接就把她嬌小的身子掰過去對着門口,“別喊!什麼事也沒發生,你也什麼都沒看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