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臉部肌肉還有些僵,聲帶也好像凍住了一樣很艱難才能說出話。
“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說救他,想活命的話就閉嘴!”
手指頭在我手腕上停留了也就幾秒鐘,瑾瑜好像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後挫力一般,臉色蒼白額頭帶汗的往後面趔趄了一步。
他一屁股摔在地上,臉色陰沉,嘴裡喘着氣。
耗子變得緊張了,“怎麼回事?瑾瑜少爺!”
“她身體裡有股好精純的陰氣,表面上看起來很虛弱。但是實則身體健康,充滿了生機,並且純陰體的陰氣比……比從前更醇厚了。”瑾瑜眯着眼睛凝視着我,眼中充滿了費解之意,似乎不理解我爲什麼能毫髮無傷的從冥淵上來。
其實在冥淵下面,我可是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鮫人的精神攻擊差點就把我打成篩子,要不是有玉核桃修補身體,現在估計就是頂着一個馬蜂窩一樣殘破不堪的軀殼被詭絲拉上來。
“怎麼可能,她和陰兵戰鬥的時候,都去了半條命。中途還耗盡心力用黑乾坤給你療傷,最後掉進冥淵裡了都,應當會更加虛弱纔對……”那耗子也衝過來給我把脈,冰涼靈動的眸光灼灼的盯着我看。
我躺着不能動,被這一人一鼠搞得莫名其妙。
要是我能說話的話,早就催着他們,趕緊帶凌軒離開這裡。儘快弄來丹藥,保住凌軒的這一條性命。
瑾瑜重新在我身上掃視了一眼,將我緊握成拳頭的手指頭緩緩的掰開,看到了掌心裡的玉核桃,“看見沒有?他寸步不離身的玉核桃,居然在她手裡。”
“這玉核桃不是大人的貼身之物,能起死回生造化萬物。旁人想拿都拿不走,那是他靈體一部分啊。”那耗子驚奇不已,嘴巴張的巨大無比。
“不用驚訝了,她……她和他陰陽交合了,姓易的把自己身上的精元都給她了。玉核桃又怎麼給不了她?難怪會一睡不起,自己什麼都不要了,都給了別人,能活纔怪……”瑾瑜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就被淡漠的眼神代替,他凝神看了一眼玉核桃,“媽的,真是個……智障!!”
站直了頎長的身子,嘴角似有若無的咧了咧。
陰……
陰陽交合這種事,都讓瑾瑜看出來了。
即便躺的跟殭屍一樣,雙手還是緊緊攥成了拳頭,心頭卻有了說不出的一種不祥的感覺。
瑾瑜話中的已經清楚明瞭了,玉核桃的治癒能力,應該不是核桃本身的能力。而是凌軒發動了體內的精元,催動了核桃給我療傷。
爲了給我治傷,他一定耗費了不少力量。
耗子震驚無比,“精元都給了易夫人,那凌軒大人豈不是……”
瑾瑜的手指頭扣住了凌軒的手腕,臉上面無表情,好似一句殭屍一樣,但眼中無形之中是一絲徹骨的哀然和惋惜,“最後的一點精元都……都給了他摯愛的女人,沒救了,馬上……馬上就要塵化了。你……你怎麼……”就這麼傻……
最後幾個字他沒說出來,只是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不懂脣語的我,卻偏生擊中生智看出來了。
他眯着眼睛盯着凌軒看着,眼底深處似乎有溼潤的液體。
輕輕的他掰開了我的手臂,看樣子似乎是想把我和凌軒分開,我在這一刻恢復了氣力死死的抱住凌軒冰涼的身體,“瑾瑜,你……你幹什麼?”
“他……他沒救了,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內臟全被掏空了,靈體裡的最後一絲精元也枯竭了。”瑾瑜微微慍怒,衝着我大喊。
我緩緩的鬆開了凌軒的身子,指尖觸摸到他潔白的肋骨,低聲說道:“他……他不會,他答應過我的。”
“別傻了,你看看這是什麼?是隻有皮囊的爛骷髏,用腳一踩就會踩碎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麼饒過範無救逃離這裡吧,你帶來的食物都吃完了,根本不可能再這裡多耽擱。”瑾瑜生氣憤怒之下,那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表情的人。
一腳就要狠狠的踩在凌軒白色的肋骨,肋骨下早就沒有臟器了。
就連背部上脊骨都能看見,背上也沒有肉,只有幾根猩紅的肉絲連接着身子的表皮。身體都壞成這樣了,恐怕時間沒有任何一種醫術能夠將這樣的肉身治好。
一時間我僵硬的身體,居然彈跳起來。
堪堪擋在瑾瑜那一腳上,他來勢突然根本來不及收腳,被我狠狠踹了一腳。胸口被這股力道震盪的難受,但是卻沒有真正意義上受任何上。
擡頭一看,撞上了瑾瑜複雜的目光。
我突然明白自己的舉動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瑾瑜在發現我醒來之前,還聲淚俱下的喊凌軒易大哥。
說明他的內心深處,對凌軒是無比尊重的。
只是傲嬌倔強的個性讓他不好意思承認,纔會口是心非的喊他姓易的,實則他的那一腳根本不會真正踢着凌軒什麼。
哪怕在他的心目中,凌軒早就是尸解到了盡頭的死人一個。
我咬住了脣,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腳踝,“瑾瑜……他雖然……雖然可能在你看來沒救了,可他答應過我不會死的。求你……求你幫幫我,我……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救他。”
“什麼辦法?”瑾瑜的問題很直接。
這個辦法就在我嘴邊,隨時都可以脫口而出,平時我都是大大咧咧一根筋兒。在生死關頭上卻變得小心謹慎了,身旁還有一隻什麼聖主陰宅府裡的耗子。
耗子乃是陰間有頭有臉的鬼物,這樣邪門的辦法它未必能同意。
我咬着脣的牙齒更緊了,眼中是一絲複雜,不知道要如何對瑾瑜說這件事。瑾瑜看着我那尷尬而又複雜的目光,似乎明白我的難處。
低下身子,摟住我的頭顱,摁在自己的肩膀處,“這樣那耗子就聽不見了,有什麼法子就直說吧。”
聲音很輕,大概在這片四野都在鬼哭狼嚎的地方,只有我才能聽見。
“記得……記得水底有八尊周王鼎嗎?那八尊副鼎我看過,鼎中好像還殘留煉化出來的丹藥。那東西能快速提升鳳翼的功力,也能……”我說了一半戛然而止,覺得自己的行爲特別的卑劣。
可是卑劣又如何,我又不是什麼善類。
爲了救凌軒,也就豁出去了。
瑾瑜沉默了良久,鬆開了我的後背,直起了身子淡然憐憫的看着我,“他根本不會同意的,那都是冤魂煉化的。煉化成丹藥的冤魂永遠都不能恢復原狀,只能將哀怨的怨氣留在丹中,比徹底灰飛煙滅的下場還悽慘。”
爲……
爲什麼?
我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卻沒開口。
如今我要自己的丈夫吃它們保命,哪裡還有臉面厚顏無恥的打聽這些。
瑾瑜說:“它們煉成丹藥還有意識的,哪怕被吸收了,在靈體的經脈中流動的時候,依舊有意識。卻永遠成了別人的一部分,是不是特別悲哀。”
煉化靈魂成爲修行用的大補丹,原來是這樣一種更加殘忍的形式。
一時間身體裡的血液好像被抽空了,我大腦裡一片空白,渾身乏力。這要壞到什麼程度,纔會去吃這樣的藥。
“這樣你還會讓姓易的吃嗎?哪怕你同意,他……也不會肯吃這個的,一會兒吃下去醒過來。估計還是會把這些丹藥吐了,他心頭善念太多,心慈手軟的要命。否則嬌龍也不會有今天,更不會猖獗到如此地步……”瑾瑜似乎在抱怨,抱怨凌軒太仁慈,閻君纔會變成壞人。
許真是凌軒教導無方,把閻君教導成一個熊貨。
可是要說凌軒心慈手軟,他是沒見到凌軒在冥淵下,舉手投足之間就將鮫人的魂魄全部殲滅的畫面。
我握緊了拳頭,低低的說道:“他答應過我,他願意吃,瑾瑜。你能不能幫幫我,我們回到陰司的那八口鼎的位置。把……把丹藥取來……”
“別說範無救就在外面蹲點守着,哪怕他等煩了離開了。你知道從妖鳥城去我們來時的陰街要多長的距離嗎?”瑾瑜冷漠的看着我,好像面對我的哀求無動於衷。
跟或者像是一個居高臨下的主宰者,戲虐的看着我這個跳樑小醜。
我低頭,“一路上我也有所耳聞,要過陰間三十城。”
“這三十城有重兵把守,你以爲還能矇混的過去嗎?”瑾瑜語氣淡淡,毫不理會我失落的情緒。
此刻,我知道我沒資格要求他。
指尖落在凌軒的脈搏上,他脈搏早就消失了,連靈體中經脈的循環和氣息已經極盡消失。這纔是徹底的枯靈吧,瑾瑜那種也就是到了枯水期的水庫,再怎麼樣也有水窪大小的精元在體內。
可凌軒的身體,都已經乾涸了。
等闖過了那所謂的陰間三十城,黃花菜都涼了,我心頭悲涼到了極致。那種心碎成片的感覺,由靈魂的深處油然而生。
脣邊緩緩的流下一絲冰涼的液體,我當然知道一屍三命的做法是多麼的不負責,作爲母親我也做不到。
但那種悲痛,讓我真的恨不得立時就死去。
甚至有現在就把小崽子生下來,然後立刻隨凌軒而去的想法。這種情愛給人的感覺太激烈也太極端了,從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用生命去愛一個人。
可當他在我面前塵化的時候,我就知道凌軒是用自己的全部來愛我。
我本來就是一個別人對我一份好,我巴不得十分好的償還回去,只要欠一點情就會耿耿於懷。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彼時彼刻,我早就將心掏出來,給了他。
此時此刻,再也收不回來了。
那……
那他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何意義?
“小星,我看出來了,你想死!!可我不許!!”
驀地,我的下巴被一隻冰涼的手擡起來,兩眼模糊之下對上了瑾瑜那隻紫瞳。他的手緩緩的插進自己的靈體之內,從裡面掏了掏,抓住了摸個東西出來。
“你要找的是這個吧?”瑾瑜緩緩的攤開掌心,掌心之內竟然是十幾個乳白色的如鋯石一般的圓形物事。
那物事還在隱約發着光,不斷的有白色的煙霧升騰。
我有陰陽眼,一眼就看出來,白色的煙霧其實就是源源不斷在圓形物事當中的怨氣。因爲是剛生下來的嬰孩煉化的,嬰孩從未受過任何塵世的污染,心思也純淨至極。
帶了自己親人父母無限的祝福,哪怕是怨氣也是至純的乳白色。
是……
是鼎中煉化的丹藥!
我震驚無比,猛然想伸手去奪,“你……你怎麼會有的?”
“經過那些大鼎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些丹藥,順手就收了。本來是怕陰差或者什麼圖謀不軌的陰魂看到了,會橫加利用,才一併全都拿走了。”瑾瑜依舊是那般置身事外,臉上沒有半分情愫,手臂一縮便讓我伸過奪的手撲了個空。
他退後了兩步,依舊是低眸淡然的睥睨着我。
我沒想到他會不給我,本來想撲上去繼續奪取,可是看他的眼神冷的讓人心底發慌。我沒了動作,雙手撐地,看了一會兒地面。
整個人冷靜下來,慢慢的思考出了些許端倪,低沉問道:“你明明手中握有丹藥,爲什麼還要說我們要闖過陰間三十城的事情讓我……讓我絕望……”
他……
他這般打擊爲難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冷淡卻讓我覺得可怕,“小星,第一,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會吃這種丹藥。第二,這是我唯一的就機會,他不在了,也許我纔有機會。”
聽他喊我小星,我心頭一緊,隱約好像察覺到什麼端倪了。
我捂住了脣,“你到底想怎麼樣,就直說吧。”
“那許我來生你的來生,和我在一起你願意嗎?”瑾瑜冷淡的目光灼灼,似乎在審視着我的靈魂。
什麼情況!!
我被他這個問題震驚了,他是想要威脅我嗎?
難怪要跟我提陰間三十城的事情,要我知難而退,實際上他早就把鼎爐中所有的丹藥都收走了。
不對!
我不能把瑾瑜想的那麼壞,他……
他並不是這種人。
想到這裡,我心頭豁然,脣輕輕的揚起,“哪怕我不答應,你也會救他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