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灰四仙的弟子?”男子星辰一樣泛着蔚藍光芒的眸光,輕輕瞟了一眼我手指頭上的黑乾坤。
他眼中清涼一片,帶着些許的憂鬱,似乎有什麼心事。
我一點頭,“是啊,我是灰四仙的弟子。”
心想,這個男子可不簡單竟然知道灰四仙的名頭,想來也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這樣的人,在半夜裡叫住我。
到底會有什麼事?
他忽然就拉住我的手腕,厚而粗糙的魚皮手套抓的我有些疼,“拙荊難產,還請閣下能夠幫忙接生。”
看他的樣子,是要把我拉進身後那座房子裡接生。
啊?
接生難產的女人,老子不會啊。
雖然眼下快要過年了,可是屯子裡的小診所還是能掛急診的。屯子裡也有很多有在改革開放前,就有經驗的接生婆,怎麼就在難產這樣的危機關頭找我了?
難道是看中了我的黑乾坤?
“大哥,不是我不想幫你,我沒給人接生過。”我不動聲色,並沒有因爲疼痛而強行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因爲我感覺到,隱約中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個相貌清俊中帶着陰柔的男子,顯然是爲他妻子難產而覺得焦心。婦女難產是何等兇險,我這種沒有經驗的人不敢亂上,可是卻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驀地身子一震,一雙斜飛入鬢的蛾眉微微一蹙,將我的手腕握的更緊了。
焦急和害怕的情緒,在他的臉上又重了幾分。
這個男子身穿厚鱗魚皮衣,一身的魚腥味,卻難掩他身上冷清孤獨的氣質。陰柔的臉蛋美有一種獨特的,病態的唯美,讓人一看之下就好似被魅惑住了一般。
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我又問道:“你怎麼不找灰四仙婆婆,它水平肯定比我這種剛入門的要高!”
他沉默了須臾,上下牙齒緊咬着,聲音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灰四仙是家仙,真身就是隻耗子,怎麼給人接生?家仙弟子能人輩出,你必定不是平庸之輩,分明是不想救她!!”
“不是,我想救,我當然想救。”我急忙解釋,我是怕自己能力不足把他老婆給害了。可是腦子裡閃過一道念頭,好像明白了什麼,“你的妻子不會是我老黃大姨吧?”
九樓上遇到老黃大姨的情景,此時此刻這個在老黃大姨家門外着急上火的神秘男子,無數畫面變成了無數個線索串聯在一起。
隱約中,我的手好像能穿過迷霧,觸摸到一絲真相。
也許老黃大姨的腹中,懷的並不是純粹的人胎。所以這個男子纔沒有打120急救電話。而是叫住了我。
“是,你……你能幫幫我們嗎?”他請求的語氣和語言有些生澀,似乎是個不善於言辭交際的老實人。
長得這麼帥,卻不善於言辭交際,在當今社會算是不多了吧。
我心裡已經隱隱明白,在這個屯裡。我不開口答應,這個男人找不到第二個人能給老黃大姨接生。
否則,也不會大晚上叫住我。
腦子裡這麼稍微過了一遍,這個男子抓着我的手臂,身子忽然就那麼一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跪在地上了。
眼圈紅了,晶瑩的液體在眼眶裡打轉。
皎潔的月光落下來,折射出悽楚迷人的高光。
我的心一時間被他的這份真誠感動,彷彿被觸到了最柔軟的地方。
我沒理由不答應,“你快起來,地上都是積雪,不就是……不就是接生嗎?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救她,你別害怕。”
我這一句別害怕,是來安慰我自己的。
“謝謝!!”他陰柔的眼神那般的純粹,只有感恩戴德的情緒,用力的就將光潔的額頭磕在雪地裡。
地上的雪,都被他的額頭鑿出的一個坑。
老子沒別的優點,大概只有仗義算是老子最大的優點。克服了內心的心理負擔,我趕緊把這帥的一塌糊塗的哥們扶起來。
這哥們一擡起頭來,我就嚇傻了。
腦袋上全是血,我有些懵逼了,他卻雷厲風行的把我請進屋。
裡頭是一陣帶着土味兒的血腥味,讓人在第一時間就誤以爲自己可能是到了什麼老墳坑裡了。
可是的確是老黃大姨的家,桌上的油燈如豆。
閃着綠色的詭異的磷光,將整間房間照的是綠瑩瑩的。
牀上有個中年婦女面色蠟黃,毫無生氣的躺在牀上,深深凹陷進去的雙目緊閉。圓圓的肚子凸起,手筋都從手背上暴起,皮膚的顏色都是青紫色的。
肚子上蓋了一層,大花棉被在上面。
難怪難產在外面聽不見聲,原來已經背過起去了。
我立刻就吩咐那大帥哥,“快去倒杯熱水來。”
轉頭去看他,在這種螢火幽幽的房間裡,老子差點嚇得叫出來了。這個傢伙額頭上的血都分叉流下來了,他就當做沒看見一樣。
也不擦擦,面不改色的看着我。
聽到我的吩咐,立刻上廚房去燒水。
我根本就是半吊子的家仙弟子,和灰四仙婆婆幾乎就只是一兩面之緣,它啥也沒教過我。我只能一邊用黑乾坤診脈,一邊上百度查一查到底怎麼給孕婦接生。
孕婦生產很容易難產,比如孕婦中胎兒的胎位不正,或者孕婦子宮本身開口不大。一旦發生難產,就需要破腹產來把孩子取出來。
我的老黃大姨就剩下半口氣兒了,要想剖腹產只能送去第一醫院的九樓。可是太遠了,她現在的脈象如遊絲,如同油盡燈枯一般。
我雖然不會把脈,可是黑乾坤診脈,卻能給人一種形象生動的感覺。就好像上次摸碎骨,判斷碎骨的個數,和自然而然的在腦海中顯示拼接後的成像。
所以,很好判斷她的情況。
眼下如果是要人工接生,那就必須子宮口開到十根手指頭那麼寬,讓孩子從裡面鑽出來。那就必須產婦保持清醒,胎兒的胎心穩定纔可以。
看完以後,老子就把手機收起來,順便將老黃大姨身上的被子掀開來。指尖落在她的肚腹之處,感受她腹中胎兒的動向。
不到五分鐘,男人就端了熱開水進來。
他見我摸着老黃大姨的肚子,便問我:“怎麼樣了?”
“孩子氣息很弱,缺氧太久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我有一絲的擔憂和害怕,放在老黃大姨冰涼僵硬如同冰塊一般的肚腹上的手指也變得僵硬。
手指關節好像也被凍住了一樣,麻痹中帶着一絲的刺痛。
我收回手,拿了桌上的剪刀剪去了手指甲。黑乾坤最近纔剛長出一小塊手指甲,就被我放進水裡。
男子扶起躺在牀上的老黃大姨,讓她的頭顱枕在自己有些瘦弱的胸口上,雙手都放在她的胸口。
他摟着她,擡頭看了我一眼,朝我伸出手。
我會意將水杯遞到他手上,他將水喂進老黃大姨的嘴裡。老黃大姨一開始,還喂不進水,最後是這個男人親自喝了水,用自己薄如蟬翼的脣將水渡入她口中。
老黃大姨喝完水之後,沒有立刻甦醒過來,我和男子都緊張的在旁邊等。
男子心痛之下,緊緊摟住牀上難產的中年婦女。
他俊逸的臉龐,比起那個憔悴膚色蠟黃中帶着紫色的女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是他卻愛她至深,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我自己的手指頭更是下意識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裡,手心裡都是虛汗,直到老黃大姨緩緩睜開眼睛心底的石頭才緩緩落下。
“老黃大姨,我是顧星,你從現在開始務必保持清醒。”我把自己的頭湊上去,和目光虛弱的老黃大姨對視了一眼。
她先看了一眼那個穿着魚皮衣的男人,纔看向我點了點頭。
我過去將她兩條腿分開,頓時一股血腥的臭氣就灌入鼻中,牀褥上都是血。看着叫人觸目驚心,還好老子不暈血。
我說:“緩緩發力就好了,不要太逞能。”
太逞能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再次暈過去,如果產婦再暈過去。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她現在必須撐足了一口氣保持清醒。
順手就厚着臉皮,將我的手指甲塞進她舌下。
那個男人掉眼淚了,陰柔的臉上擔心到了極致,反倒是老黃大姨伸手撫摸他帶淚的面龐,“別怕,我能堅持的,我會爲了你生下寶寶。”
“對不起,對不起……”他帶着哭腔的聲音,雖然咬字不清晰。
卻字字句句如同雨打芭蕉,落在人的心尖尖上。
我鼻子發酸,手指尖再次落在她的腹部,已經感覺黑乾坤就着熱水的熱流滾到了她的小腹。
她腹中的小東西,似乎緩緩的復甦了。
那孩子在高度缺氧的腹中,幾近窒息,奄奄一息卻又好像不能活了。他就在這樣的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我手心出了汗,知道黑乾坤真的不是萬能的。
它沒法恢復老黃大姨,腹中寶寶的胎心和知覺。
忽然,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另外意識,對牀上老黃大姨腹中孩子低低的呼喚,好像是我腹中那隻小逼崽子似乎在和老黃大姨的寶寶交流,“醒來,畜生,你不醒來。你媽要傷心了……”
這東西不會說話,可是似乎是能和自己類似的東西產生交流。
就比如說,他就能和土皮子產生交流。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在我黑乾坤的感知下,那個窒息不醒的胎兒似乎緩緩睜開眼睛了,“你……你爲什麼叫我畜生?!”
對啊,爲啥這小逼崽子好好的叫人家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