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爬回家的,周身疼痛得幾乎無法走路,只能扶着牆一點一點捱到家門。
無力的拍打着院門,半晌,終於陳伯跑來打開門,當他看到雲華蒼白悽慘的模樣,驚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秋先生……這……這……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陳伯見雲華站都站不穩,便連忙扶住了他。
現在只要稍微動一動都會引起下身劇烈的撕痛,雲華死死抓着陳伯的手臂,咬着牙道:“……燒水……我要沐浴……”
陳伯詫異的看着雲華,但他深知這位秋老闆的脾氣,也沒有多說什麼,便將雲華安排在屋裡休息,自己跑去燒開水。
很快,水燒好了。滿滿的倒進木桶內,浴房內便立刻霧氣氳氤,恍如仙境一般。
雲華自己站不穩,只得由陳伯扶持着,緩緩退去衣衫,衣衫盡褪的一瞬間,一向沉默的陳伯也不禁一聲驚呼。
原本白皙滑潤的肌膚上此時卻泛着一層不正常的殷紅色,手腕腳踝上的一道道勒痕觸目驚心,青紫色的瘀痕更是橫七豎八佈滿全身,有幾處甚至已經皮開肉綻,滲着絲絲血跡,而陳伯看不到的傷,卻更是痛徹心肺不計其數。
雲華見陳伯瞪着自己的身體,便微微喘息着吩咐道:“你出去!我自己洗!”
陳伯剛想說身上的傷需要塗藥護理,轉念一想,便不再說什麼,低頭默然的走出去關上了房門。
雲華費盡力氣才坐進浴盆內,而坐下的一霎那,身上的傷被熱水一激,立刻引起了萬箭穿心般的劇痛,雲華死死咬牙忍着。
剛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清洗着帶傷的身子,到後來雲華開始越發的用力搓洗,彷彿全身麻木了似的,拼命的搓洗着全身,完全不顧身上越發青紫的瘀痕和已然綻開的傷口。
兩腿之間的□□,承受了殘暴的侵犯而紅腫破潰,卻更是變本加厲的清洗個不停,徒勞的想要將那男人留在裡面的東西徹底洗乾淨。
水幾乎都要被染紅了一般。
覺得自己好髒!好骯髒!再怎麼洗也還是洗不乾淨,污穢,彷彿是已經種在自己的體內,正在生根發芽,然後將要吞噬掉自己的一切。
雲華拼命忍着啜泣,淚水漣漣的滴落在水中。
無力的揚起頭,全身癱軟的漂浮在熱水中,承受着溫暖的安撫,然後等着這水一點點變涼。
沐浴完畢。雲華叫陳伯在自己的屋裡點上火盆。這七八月的暑熱天氣,卻要點火盆,陳伯儘管心中疑竇叢生,但他仍然沒有說什麼,忠實地做着自己的本分。
雲華斜倚在牀邊,呆呆的看着火盆中忽明忽暗的炭火,房間裡靜靜的偶爾只會聽到木炭燃燒的“噼啪”聲,雲華看着炭火,一會兒笑,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淌下淚來。
雲華緩緩自身後拿出來一身衣褲,是上好的月白色暗紋綢緞,隆玉坊的做工,只是這清清白白的衣料上此時卻被暈染上一片片刺目的暗紅,是這一夜煉獄般的經歷留給他的紀念,是一輩子也洗不掉的污跡,落在心頭上。
雲華不捨的撫着衣料,手感光滑細膩如同自己的身子,這是自己最喜歡的一身衣服,喜歡的是它清白的顏色,是自己永遠失去的顏色,正因爲再也找不回來所以纔會格外的珍惜,而如今,連它也被玷污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乾淨的?
想至此,雲華決絕的,猛地一撂手,將那身衣服丟進火盆裡。
雲華不眨眼,直愣愣的看着潔白的衣服在火中慢慢化爲灰燼,火苗竄得很高,映照在雲華的眼中,那雙如水的眸子中彷彿也有一團火在跳躍。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雲華把牙咬得咯咯作響。
第二天一早,雲華就讓陳伯跟戲班子告了假。一連數日,雲華足不出戶,將養身體。
這一天晚上,雲華正倚在牀邊看戲本子,陳伯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秋先生……秋先生……”
雲華放下戲本子,微微皺着眉:“怎麼了?”
陳伯回答道:“那個……御井少佐來了!”
雲華一驚,這幾天來探望他的人不少,戲班子的朋友,從前有過交情的達官貴人,甚至雲華都作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來應對季震鳴可能的來訪,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御井,會親自跑來看他。
雲華低頭想了想,索性也不特意下地去迎接,只坐在牀上等着。
不一會兒,雲華便聽到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陳伯剛把門打開,御井便已經大步跨進屋裡來,炯炯的目光注視着雲華。
“御井少佐!您快請坐,陳伯,倒茶!”雲華忙欠身招呼着。
御井也毫不客氣的坐了,“秋老闆,聽說您這幾天身體不好,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多謝您關心,已經好多了!”雲華淺笑,說着他似乎想要下牀,但是腳一沾地,便立刻滿面痛苦的倒吸着冷氣。
御井見狀,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忙上前扶住雲華。此時兩人便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御井幾乎可以嗅到雲華的頭髮所散發的清香,這從軍多年的漢子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雲華見陳伯眼神怪怪的看着他們倆,便吩咐道:“陳伯,你去正興德買點碧螺春來,家裡的喝完了。”
支走了旁人,雲華卻並沒有從御井懷裡抽身而退,反而像更加無力似的半躺半倚的往御井的身上靠,雲華已經感覺到御井愈發急促而粗重的氣息吹熱了自己的面頰。
“秋老闆……看樣子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呢。”御井問道:“不知是什麼病症,可否告訴我,我也略通一些醫道。”
雲華忽然冷笑了一聲,自御井的臂彎中扭身出來坐回牀上。
“這病症嗎?難以啓齒啊!”雲華兀自低下頭輕聲道:“想來少佐您也知道我是個唱小旦的,臺上我是女人,臺下我卻是男人……可偏偏有人把臺下的我也當作女人來……玩弄!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御井聞聽此言,心裡也是一驚,但臉上卻沒表露一絲心情。
“倘若這是我的命,我卻偏不認命!那些人雖要了我的身子,但卻要不來我的心!”雲華恨恨地說道,轉而他望着御井柔聲道:“他們哪裡比得上少佐,少佐您只是欣賞我的戲,卻並不會對我圖非分之想,當真是位令人欽佩的君子!”
御井表情奇怪的看着雲華,他沒有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御井臨走時,不過說些注意身體的客套話完事。
雲華一瘸一拐的送御井出門後,看着他的車子走遠。雲華揚起頭,看着天上寥寥幾顆暗淡的星辰,悽然的笑着,這一回自己是真的要玩火自焚,但已然不在乎,就算死也要找個陪葬的來墊棺材底。
過了月餘時間,雲華恢復過後,重新登臺伊始。才唱了一天,御井便又派人來下請帖,說是爲了中日友好促進大東亞共榮圈的團結,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請了許多雙方的政府和軍隊的高官,其間又請來許多文藝界的名角兒來助興演出。
雲華想也沒想便答應下這個衆多人避之還唯恐不及的鴻門宴,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準備了數日,盛宴終於如期舉行。
席間美酒佳餚,觥籌交錯,更有東洋藝妓獻歌獻舞,一派紙醉金迷的華麗景象。腦滿腸肥的高官貴胄們一邊品嚐着珍饈美味,一邊直着眼睛死死盯着藝妓們那□□在外的白皙脖頸,一路向下便是若隱若現的酥胸,只看得血管弩張,氣短面紅。
雲華被御井安排在上座,以戲子的身份卻與高官貴胄平起平坐,不免引起衆人的非議,不過御井堅持如此也沒辦法。雲華也坦然地接受了這番美意,冷眼迴應周遭人或嫉妒或鄙視的眼神。
不出所料,季震鳴也在賓客之中,與雲華的座位隔着兩個人。
季震鳴於衆人中談笑風生,左右逢源。雲華看着他,恨得咬牙切齒,但心裡又嘲笑他,人前擺出那樣一幅道貌岸然的謙謙君子模樣,私底下卻是醜陋骯髒,只會發泄原始慾望的人面獸心罷了。兩副面孔變換得還真是天衣無縫,雲華品着清酒,眼神斜斜的瞟着季震鳴,這虛僞的男人,有朝一日若是將他的真面目公諸於衆,定會令他身敗名裂,到時還真是想看看他將會是怎樣的下場。
雲華只顧着自己越想越恨,不提防季震鳴突然從方纔與他人的交談中抽出精神來,凜然的目光直截了當的迎向雲華的眼神,雲華頓時驚得心臟都停跳了一下,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力量還根本無法與他抗衡,這個男人太厲害了,僅僅是一個眼神都可以置人於死地,自己於他而言根本就是個不足一提的小角色。
此時臺上正唱着京韻大鼓,雲華跟御井說自己要去解手,便起身離席。
解手只不過是個藉口,雲華逃命似的跑到宴會廳外面的露臺上,清涼的夜風多少緩解了些許緊張,雲華微微的喘息着,無力的坐在石凳上,屋內輝煌的燈火將一個人影投射在地面上,斜斜的,長長的,有些孤寂,有些冷清,但很快就出現了第二個身影。
雲華不必回頭也知道那是誰。雲華冷笑了一聲道:“季震鳴!果然是我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啊!”說着雲華回頭看着季震鳴,努力的作出挑釁的神情,但心中的恐懼和慌亂卻慢慢的控制了一切。
季震鳴牽牽嘴角,上前一步,上半身俯下去,眼睛對眼睛的瞪着雲華:“是啊!你覺得你可以逃得走嗎?”
雲華冷笑道:“我自己是不行!不過我可以找人來幫我!”
季震鳴“呵呵”的笑了。“就算你找的人比那個張醫生再聰明,也還是白費力氣!”
“我不需要聰明人!”雲華迴應道:“我需要的是有權力的人!”
雲華終於看到季震鳴臉上的變化,由嘲諷變爲震驚,繼而是那熟悉的惡狠狠的目光如刀劍般的刺入自己的五臟六腑。
季震鳴突然抓起雲華的手腕,將他從石凳上提起來,因疼痛而扭曲的俊麗面孔在季震鳴面前根本就是刺激他慾望的最佳良藥。
“有權力的人,還用找嗎?那不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季震鳴仍舊死死攥住纖細的手腕不肯放鬆。“我怎麼忘了提醒你?你大概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吧?嘴裡喊着拒絕我,可到了後來……”
雲華渾身一激凌,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你……你住口!”
季震鳴冷笑道:“怎麼?自己做得出難道還怕我說嗎?到最後我給你鬆開了繩子,而你卻仍舊緊緊地纏着我,飢渴難耐的索求我的愛撫,像只**的母狗……”
“你住口!不要再說了!”雲華嘶喊着,拼命想掙脫開季震鳴的鉗制,卻事與願違的被他抓得更牢。
季震鳴似乎對雲華的反應很滿意,他更變本加厲的湊近雲華的耳朵低聲說道:“一想起那晚你扭動着腰肢向我求歡的□□模樣,我就無法抑制身體裡奔走的慾望。”接着季震鳴一把緊緊摟住雲華掙扎的身體,帶着粗硬胡茬的下巴湊上去在雲華白皙的臉頰和頸部磨蹭起來。
“真恨不得現在就把你扒光,好好的享受一番……”
“啪!”雲華拼命掙脫出來,揚手狠狠地摑了季震鳴一記耳光。季震鳴似乎對這記耳光也不感到意外,只是仍舊冷冷的笑着。
雲華拼命忍着淚水,渾身顫抖着一字一句的對季震鳴說道:“……你……會後悔的……”說完雲華返身向宴會廳走去,不遠處的樹叢陰影裡,御井靜靜的佇立,緊緊地握着拳,手背上青筋暴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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