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一早就猜到徐夫人會來勸她,捨不得她嫁這樣遠,一個人孤身在外受了委屈,連個訴苦抱怨的孃家人都沒有。
然而自從司馬宏走後,徐夫人一直未提起這事,就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樣,直到這會上拐彎抹角的說出來。
明玉看着母親,心裡一陣酸意,倘若她離開徐家,最割捨不下的便是徐夫人了,前世的她一早就沒了親孃,完全是把徐夫人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來看待的,若有可能,她也不願意離開母親。
“娘······”明玉笑了笑,握住了徐夫人的手,低聲說道,“等你年紀大了,就住到我那裡去,我給你跟爹養老,好不好?”
徐夫人難掩眼裡的失望之色,幾乎是瞬間眼底便泛起了水光,女兒這是下定決心要跟着司馬侯爺了,一家人團聚沒幾年,又要分開。她打心底不想讓女兒嫁那麼遠,可又想隨了女兒的心意。徐夫人別過頭摟住了明玉,不願意讓明玉看到她落淚傷心,豈不是讓女兒牽腸掛肚,出嫁也心中不安麼。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徐夫人笑道,“有你哥哥在,哪用你來給我們養老。姑娘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了,要好好伺候你婆婆……”說到這裡,徐夫人轉念一想,明玉倘若嫁到西北,侯府太太還在京城,隔着千山萬水,約莫用不着伺候婆婆,也受不到婆婆的氣,等大楚收復了失地·司馬宏重建了安西侯府,接侯府太太迴天水,誰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出於這一點,徐夫人私心裡反而不願意讓大楚那麼快收復失地了,兩口子過日子多好。
明玉摟着徐夫人呵呵直笑,眼圈卻是紅了,點了點頭。從她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就在安西侯府,從本心上來說·她一直抗拒着這個侯府,一點都不想繼續這樣的生活。
想想也是,前世的她是被父親嬌養大的,突然一閉眼一睜眼就成了處處受氣被欺負被踩的小媳婦兒,任誰都受不了。況且那個時候的司馬宏還是個天真的紈絝,年輕的女孩兒有大把的時間去幻想未來那一半的模樣和脾性,但就明玉來講,不管她中意的是哪種類型的白馬王子,都絕不會和那個雨天往她裙子上扔蛤蟆的霸天寶有任何共同點。
在天水的日子裡,她心心念唸的都是怎麼離開·從沒想過要和這麼一家人長久的過下去,世事難料,如今她又要成爲司馬家的一員了,如何和苗氏和平相處,就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司馬宏不可能永遠讓母親一個人住在京城,遲早是要把苗氏接到身邊的,到時候······明玉輕輕的吐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暗道想這麼多幹什麼,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反正苗氏不是當初的苗氏,她也不是當初膽小謹慎的她了。
徐家一行人在廬安只住了兩天,趁着天氣未冷·便踏上了回京的路途。這次徐家人走的是陸路,因爲急着趕行程,僱的馬車一路跑的飛快,明玉在馬車上顛了十來天的功夫,覺得自己半條命都要交代車軲轆上了,這纔回到了京城。
回到熟悉的徐家小院,躺到自己的牀上,明玉覺得分外安心·在京城住久了·熟悉了,反而覺得京城是自己的家·廬安就成了記憶中的地方了。
美美的睡過一覺,第二天一早·明玉起身準備吃過飯後帶着傅樂梅一起去店鋪裡看看,這段時間她不在京城,店鋪的賬目擠壓了好多,該整理了。
然而一家人剛吃過早飯,大門就被人敲響了,梨香前去開門,回來後表情十分的古怪,對徐夫人說道:“夫人,門外的那位夫人自稱是洪夫人,就是洪芳兒小姐的母親。”
徐夫人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那個洪芳兒是誰,原本一家人正和樂融融的吃飯,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徐夫人的火氣騰的便上來了,冷聲道:“她來做什麼?讓她打哪來回哪去!閒着沒事先去管教下他們家姑娘,小小年紀就是個壞心眼兒嘴上沒門兒的,除了會害人還會幹什麼!”
梨香尷尬的看了眼明玉,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臉皮薄,當面攆人滾蛋的話她也說不出來。
“好了,娘。”明玉笑嘻嘻的拍了拍徐夫人的手背,勸解道:“都過去的事情了,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再說了,要不是洪芳兒,你也沒這麼快得來這麼好的媳婦兒啊!”
傅樂梅偷瞟了眼神態自若的徐明燁,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真論起來,倘若不是洪芳兒,她哪有可能嫁給她的徐哥哥呢!
徐夫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兒子艄娶到傅樂梅自然讓她滿意,可完全不能抵消她對洪芳兒的慵怒,倘若當時沒有傅樂梅出面,冒着名聲掃地的風險給徐明燁作證,她的兒子面臨的可能就是牢獄之災,一輩子的前途就毀在那個洪芳兒手裡了。
“要是實在不想見她,就打發她回去吧,你們昨日纔回京城,舟車勞頓,就說身體不舒服便是了。”徐長謙吃完了飯,溫聲說道。
徐夫人點點頭,“去見她做什麼?平白浪費時間!”她心裡也疑惑着,按理說明玉和陸灝議親不成,徐家和陸家就再無交集了纔對,徐夫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洪夫人身爲陸灝的姑母,來他們這裡作甚。
梨香得了徐長謙的指令,連忙跑回去了,只是過了不久又回來了,小聲說道:“老爺夫人,那洪夫人說,你們不願意見她沒關係,她只求見見咱們家小姐。”
“見我?”明玉驚訝的看着梨香,“她要見我做什麼?我又不認得她。”
話雖這樣說,明玉心裡再不樂意,也還是擡腳去了院子門口,這洪夫人的架勢分明是見不到她不走人,杵在門口影響多不好。
門口停着一輛青布小馬車,像是街邊僱來載客的普通馬車,並不是明玉之前見到的刻有陸府標記的大馬車,一箇中年婦人站在徐家門口張望着。
明玉瞧見那輛馬車時,心裡便有了計較,洪夫人並未坐陸府的馬車過來,莫非是瞞着陸府的人過來的?
洪芳兒不過十四五歲年紀,按理說洪夫人年紀頂多三十四五,然而明玉粗粗打量了下,洪夫人面容黃黑,臉上不少皺紋,和她印象中的陸夫人一樣,恐怕都是年輕時幹過重活吃過苦的人,如今年紀大了,即便是有上好的衣料和保養,也難以像那些貴婦人一般年輕典雅。
傅樂梅怕明玉一個人吃虧,也跟着過來了。
洪夫人打量了下兩個女孩,見傅樂梅梳着婦人的髮髻,便看向了明玉,有些拘謹的笑道:“您就是明玉小姐吧?”
明玉點點頭,問道:“不知道洪夫人找我有什麼事?”
洪夫人看了眼傅樂梅,期期艾艾的開口了,“不知道徐姑娘方不方便進一步說話?”
明玉皺了皺眉頭,“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的?要是你覺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哎,方便方便!”洪夫人急了,連忙賠笑。攏了攏頭髮,半晌洪夫人才開口了,“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們都生了芳兒的氣······”
明玉撇撇嘴,這洪夫人也忒輕描淡寫了,何止是生氣這麼簡單。
“芳兒年紀小,辦了錯事,她表哥和舅母都教訓過她了。芳兒這孩子本性是良善的,從小到大都懂事的很,從來不給我和她舅母添麻煩……”洪夫人絮絮叨叨的說着。
明玉有些不耐煩了,打斷了洪夫人的話,“洪夫人,洪姑娘到底如何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吧?您到底想說什麼?”徐家人確實很惱恨洪芳兒,因爲她的原因,徐明燁差點要去坐牢,就這一點來說,明玉是絕不可能原諒她的。不過有一個二品大員的陸灝在那裡擺着,就算徐家人惱恨洪芳兒惱恨的牙癢癢,都不太可能去找洪芳兒的麻煩。
洪夫人尷尬的笑了笑,左右看了一眼,稍稍放低了聲音,“芳兒跟她表哥一起長大,從小就喜歡她表哥……瞧見大人對你上了心,她也是一時糊塗,才辦下荒唐事的。要怪也只能怪我這個當孃的沒本事,不能讓她跟別的千金小姐一樣,從小就過苦日子,她纔會這麼想不開……你放心好了,芳兒不會跟你搶大人的,您好好跟大人說說,以後芳兒會老老實實的,您就是她的主母,給她個院子,賞她碗飯吃就成了!”
傅樂梅聽的驚的倒抽涼氣,嚷嚷了起來,“你說什麼混話呢!我家明玉還未許人,什麼主母不主母的,再亂說話把你打出去!”
明玉按住了火冒三丈的傅樂梅,冷着臉對洪夫人說道:“夫人莫要說笑了,我從未和陸大人有過什麼,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不管夫人今日來是想說什麼,都請回去吧。”
洪夫人急了,一把抓住了轉身要走的明玉,眼裡泛起了淚光,“徐姑娘,你可不能不管啊!如今因爲你的事,大人生了芳兒的氣,一個月都沒理她了,這可叫我們芳兒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