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印象中,陸灝一直是謙和的,斯文儒雅的彬彬公子,從來沒見過他以這麼強勢的語氣和她說過話,一時間,明玉有些發愣。
大約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陸灝也有些懊惱,他確實心急了些,存了點逼迫的意思在裡面。
回過神來後,明玉沉默的低下了頭,她腦袋不聰明,前世的時候也只是個普通的幼兒教師,今世更是如此,除了字寫的好一些,別無長處,就連做生意,也是從頭開始學,沒有徐夫人指點,她一個人也做不來。
陸灝說的是實話,在這樣一個世界裡,她若是孤身一人,很難立足。然而想到可以讓她信賴依靠的人,下意識的,明玉就想起了那個趴在牆頭上的二愣子,對她笑的真摯動人的二愣子,小心翼翼討好她的二愣子。想來想去,這個世上除了徐長謙和徐明燁,再除去司馬宏,她竟然找不到還有讓她全身心信任的男子了。
不管如何,從頭至尾,司馬宏沒有害過她,也盡他所能,保護了她。只可惜,她明白的太遲,知道的太晚。
見明玉不吭聲,陸灝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你還想着司馬宏?我聽說,他馬上要和鄧國公的千金定親了。”
“陸大人消息倒是靈通。”明玉笑了笑,“明玉還有事,先回去了。”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希望,等到中秋司馬宏回來,倘若他真的要和鄧家小姐定親,那自此以後,她都離他遠遠的,任憑他如何說的舌燦蓮花,這輩子再不相見,井水不犯河水。然而私心裡,明玉不相信。那麼一根筋的二愣子會騙她。
就在明玉要走的一剎那,陸灝心頭一急,伸手就要抓住明玉的手,這會上。徐明蕊往這邊走了過來,瞧見了陸灝,隔的老遠,又驚又喜的叫道:“陸大人!”
聽到這一聲叫喊,陸灝伸出去的手,又悄悄放回了原位,朝走過來的徐明蕊頷首笑道:“徐大小姐。”
徐明蕊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陸灝。原以爲是趟辛苦又乏味無聊的出行,居然還有意外驚喜,早知道會碰到陸灝,一路上再熱再辛苦也值了。
看着乾淨儒雅的陸灝,徐明蕊一顆心小鹿亂撞,紅着臉走到跟前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靈機一動下,親熱的挽起了明玉的手。一副慈善的長姐姿態,對陸灝問道:“陸大人怎麼也在這裡?”
陸灝笑了笑,簡略的說道:“有點事情要辦。”又轉頭對明玉笑道:“我訂了一席素齋。是方丈親自下廚做的,聽說都是寺裡不外傳的私房菜,尋常難得吃到,我一個人吃也是浪費,不如兩家並在一起吃飯?”
徐明蕊自然又驚又喜,用力的點點頭,剛要忙不迭的答應,就聽到旁邊明玉開口了,聲音清冷,“還是不了。多謝陸大人美意,只是我們這邊人多,又多是些小孩子,吵吵鬧鬧的,會擾了陸大人清靜。”
陸灝微微一笑,看着明玉。說道:“不妨事,小孩子多了便熱鬧一些,吃的也有趣。”
明玉心裡有些焦躁,客氣的笑道:“聽說長輩們回去還有要緊事,就想趕緊用過午飯回家去,陸大人若是一起,怕擾的陸大人吃不好,白浪費了方丈的一番心意。”
“天色還早,回去也不過半個時辰,想來不用着急,不知道明玉家裡有什麼要緊事,陸某能否幫的上忙?”陸灝笑道。
徐明蕊愣愣的站在陸灝和明玉旁邊,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說話,陸灝從最開始禮貌而疏離的和她打過招呼後,就再也沒看過她一眼,只對着明玉說話,那雙溫潤的眼眸,就沒有從明玉身上移開過。
她再傻,也懂得這是什麼意思,陸灝叫她只是叫“徐大小姐”,而叫明玉則是親熱的喚明玉的名字。徐家大小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一顆心時而彷彿被架在火爐上灼燒,時而彷彿墜入了冰窖裡,一時間傻愣愣的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走開。一直以來,她都以爲陸灝對她有意思,喜歡的是她,沒想到全是假的!她想起前些日子,胡氏爲了她到大房徐夫人那裡打聽陸灝的消息,也不知道大房暗地裡是如何嘲笑他們的!這些日子,她心裡念着陸灝,胡氏給她說了多少人家,她一個也看不上,爲的就是等着陸灝!
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場笑話!最讓她接受不了的是,陸灝看上的不是別人,是那個她一直瞧不起,以爲這輩子都是徐家恥辱的徐明玉!
渾渾噩噩間,接下來明玉和陸灝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最後,明玉挽起了她的手,拖着她轉身往前走,她才緩過勁來,踉蹌了兩步,失魂似的跟着明玉往前走。
一直走到廂房門口,看着近在咫尺的竹簾,徐明蕊突然站住了,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又羞又憤,恨不得地上開一條縫讓她鑽進去,又恨不得天上降道雷下來,劈死陸灝和徐明玉讓她解氣。
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平日裡被胡氏和徐老太太可着勁的寵,胡氏性子裡的市儈刻薄對她影響極深,自己嫁的不如意,胡氏的希望就放到了女兒身上,終日嘮叨女兒家就應該嫁個有錢有權的人家,即便是做妾也好過嫁到窮人家一輩子受窮。
陸灝的及時出現,對於她來說,就像是久旱的田地逢到了甘霖,斯文年輕的二品大員,滿足了她對未來夫婿的一切幻想。從感情上來說,徐明蕊並沒有多麼的愛陸灝,多麼的非他不可,只是她不能接受,她成了明玉的墊腳石,人家陸灝根本對她沒有意思。
“二妹果然是厲害啊!”徐明蕊咬牙笑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強忍着纔沒有掉出來,再回頭,陸灝的身影已經走遠了,她心裡更是難過。“剛踢開了落魄的安西侯府,轉身的功夫就傍上了更有前途的陸大人,姐姐真是佩服!”
明玉皺眉,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終究不想把事情鬧大,低聲說道:“你胡說些什麼,佛門清淨地,別太過分!”
“我過分?”徐明蕊不可思議,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氣的胸脯一起一伏,大聲罵道:“你賊喊捉賊,你小小年紀不知羞恥,勾搭完了一個又一個!你當我不知道?你還勾搭了秦郡王!要不然秦郡王能無緣無故上家裡提親?不要臉,下賤坯子!啊呸!”說着,徐明蕊還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話音未落,簾子便被人倏地掀開了,徐明燁滿臉怒火的站在門口,後面是同樣滿面怒容的徐長謙和徐夫人。
徐明蕊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和委屈,腦袋也氣的發昏,委屈的失去了理智,根本就是想把事情往大里鬧,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人都知道,好讓明玉名聲顏面掃地,見徐明燁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她也不怕,嚷嚷道:“我還知道,你跟那個安西侯爺根本就是藕……”
話音未落,明玉的一巴掌就結結實實的拍到了她的臉上,徐明蕊要嚷出口的話就戛然而止,捂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明玉,“你,你敢打我?”
明玉甩了下疼的有些發麻的手,不怒反笑了,一把將徐明蕊推進了廂房裡,關上了廂房的門,“叫啊!你不是厲害的很麼,繼續叫啊!”
看着明玉身後臉色鐵青的大房一家,徐明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奔到了胡氏身旁,大哭起來,叫道:“娘,明玉她打我,她打我!”
“打你都是輕的!”明玉咬牙切齒,“我真是想不明白,你這豬腦子是怎麼長出來的!你口口聲聲說我敗壞了徐家閨女的名聲,可你就好到哪裡去了?在佛門淨地可着勁的造自家姐妹的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名聲壞了,你這個造謠的人名聲就好聽了?有人聽到了,也只會說徐家大小姐不知羞恥,沒臉沒皮,欺辱妹妹,到那個時候,你就得意開心了?”
胡氏原本看到女兒臉上紅彤彤的巴掌印,還想跳起來大罵兩聲,然而被明玉的話給堵了回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憋的臉色通紅,剛纔明蕊在門口嚷嚷的話,被屋裡一家子人聽了個正着。
也虧得這附近就徐家一家在,否則的話被人聽到,不光明玉名聲受損,連明蕊的名聲也跟着完蛋了。
“這不是……明蕊她一時心急口快嗎!這孩子她心地是好的,就是……就是……大哥大嫂你們別同孩子計較,可別放在心上啊!”胡氏尷尬的賠笑。
趴在胡氏懷裡哭的徐明蕊猛然擡起頭來,哭花了臉上的妝容猶不自知,聽到母親居然向大房賠不是,更是火冒三丈,索性豁出去了,大叫道:“娘你幹嘛跟他們道歉?是她先打我的!”徐明蕊恨恨的指向了明玉。
“你好,你什麼都對。”明玉笑的輕蔑,“今天又是哭又是鬧的,不光罵我還要造謠生事,不過是因爲方纔陸大人同我說了兩句話。”
徐明蕊最小的弟弟從角落裡跑了出來,揮起拳頭就往明玉身上打,鼻涕糊了一臉,扯着嗓子叫道:“你滾,你滾!吃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住我們家的,你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