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逃亡的日日夜夜,自己和梨香兩個小姑娘,渾身髒臭不堪,就怕別人發現她們是兩個女孩起了歹意。睡在客棧裡,外面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大漢高聲談笑,她和梨香兩個人嚇的抱在一起,驚恐的望着門口,怕那些兇悍高大的男人會突然衝進來。
還有她們在安西侯府被人輕視,她受的苦,徐家人不在乎,他們只在乎明玉這個二奶奶的身份,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一旦自己失去了這個身份,迎接她的,就是無休止的憤怒和謾罵。
“我快死在西北的時候,你們在幹什麼?你們在京城裡過着平平安安的日子……”明玉眼淚掉了出來,“你們憑什麼說我丟人現眼?我爹孃哥哥都沒嫌我丟人現眼,你們憑什麼?還想打人,不就是你們升不了官發不了財,我們不欠你們的,你們憑什麼說我丟人現眼?”
怒極之下,明玉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嗚咽的說不出話來,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傷心憤怒,反反覆覆只會說這麼幾句話。就是離了婚又能怎麼樣啊,離婚的女人就不能活了?二十一世紀離婚的女人多了去,人家不都是快快樂樂的尋找下一任了?
徐長謙被東元和梨香急急火火的從衙門叫了回來,掀簾子進屋,就看到兒子扭着徐長恭的手腕一臉怒容,夫人抱着女兒哭成了一團。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徐長謙只覺得一股血往頭頂上涌,拳頭握緊了又鬆開,眼睛都泛了紅。當然,這個“你們”指的是徐老太太他們。
“幹什麼?”徐老太太靠在徐長良懷裡氣的顫巍巍,指着徐夫人和明玉說道:“問問你的好閨女,膽子可大的很啊。敢對祖母和嬸孃動手,我這就打死了她,我看有沒有人敢嚼舌頭!”
見父親回來了。徐明燁一把推開了徐長恭,眼神犀利的盯了徐老太太一眼,轉身摟了明玉哄着,對徐長謙說道:“爹,他們罵妹妹丟人現眼,還想打娘,妹妹怕他們打到娘。才推了老太太和二嬸一下。”
徐長謙牙都咬了起來,鐵青着臉看着徐老太太和徐長恭,點頭道:“我知道你們一直不待見我,沒想到如此不待見。我徐長謙再沒本事,也斷不能讓妻兒被人羞辱。”
徐長恭手腕被徐明燁扭的生疼。悻悻然說道:“大哥莫要聽小孩子亂說,沒人羞辱大嫂他們。”
胡氏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撒潑,“哎喲,這日子沒法過了,小輩都敢打人了!我是沒臉活下去了!”大房不是想搬出去麼,最好趕緊搬走,省得來吃他們家的住他們家的。
這會上,徐明蕊也得了消息趕了過來,一看她娘哭的狼狽。理所當然的就以爲是胡氏吃了虧,大哭着跑了過去,跺着腳大罵明玉道:“你還要臉不要臉,都敢對長輩動手,目無尊長,沒教養!”
明玉抹了把臉。哼了一聲,“你儘管罵吧,罵什麼我都無所謂。”罵她的親人明玉無法接受,可罵她自己,明玉就無所謂的態度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我都是和離過的人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反正名聲怎麼都不好聽,倒是你,要說親了吧,還是留點口德吧,不怕被人說是毒舌婦,當老姑娘嫁不出去,你就儘管罵!”
論吵架,徐明蕊這個養在深閨的半個“千金小姐”絕不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明玉的對手,看明玉一副無所謂的架勢,油鹽不進,徐明蕊氣的臉都紅了,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不知羞恥的女人!
“沒臉沒皮的!”徐明蕊臉漲的通紅,搜腸刮肚的找她所知道的惡毒的詞彙來攻擊明玉,“我若是你,早就尋個乾淨的地方去死了!都被人……還有臉活着?我們徐家的臉都被人丟盡了!”
“都被人怎麼了?”明玉皺眉,“你給我說清楚!”不就是和離了嗎,和離的女人那麼多,難道都得去死?
徐明蕊氣的大叫,“別裝模作樣了,裝什麼裝啊!你以爲別人都不知道?不過是看你可憐,給你留點臉面,你別給臉不要臉!”
胡氏突然覺得右眼皮突突的跳了起來,意識到女兒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十分不對勁,剛想站起來去捂女兒的嘴,阻止徐明蕊接下來的話,然而已經晚了,受了刺激的徐明蕊像機關槍一樣,全都說了出來。
“你從天水回廬安的路上,誰不知道你被人給……”不知是羞的還是怒的,徐明蕊話沒說出來完,似乎覺得只是這樣不夠狠,又繼續跺腳說道:“要不是怕侯府發現你不貞節了,你用得着這麼慌慌張張的和離嗎?還不是自己心虛,臭不要臉!”
房間裡一瞬間寂靜的可怕。
明玉張張嘴又閉上了,看着滿臉漲紅,義憤填膺的堂姐,不知道說什麼,可笑,難道要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這些人解釋她的“貞節”問題?哭着求着讓這些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呸,即便是她真的被那個什麼了,也輪不到這些人說她“臭不要臉”。
她早料到會有人質疑她的“貞節”,只是明玉萬萬沒想到,不是侯府的人質疑,也不是外面不相干的人質疑,而是她的這些所謂的“親人”,在質疑她的“貞節”,不是質疑,是肯定,肯定她清白不在,要她以死謝罪,來保全徐家的名聲,果真是她的好親人啊!
“誰說的?”徐明燁眼神陰沉的可怕。
徐明蕊打了寒戰,她突然覺得這個一向穩重和氣,笑眯眯的堂哥很可怕,那眼神似乎要將她撕了似的,徐明蕊躲到了徐長恭身後,戰戰兢兢的叫道:“你嚇唬誰呢?她做了這些醜事,還不許別人說了?我告訴你們,敢欺負我爹孃,惹我們不順眼,我就到外面嚷嚷,看誰怕誰!”
說道最後,徐明蕊頓時覺得有了底氣,大房有把柄在他們手上,不伏低做小的討好他們,居然還敢這麼囂張?
徐夫人從方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雙眼噴火,瞄準了訕訕然站在一旁的胡氏,徐明蕊一個半大丫頭,她能編排的出這些?這些不三不四的混話絕對是從胡氏嘴裡冒出來的,被女兒學了去。
“姓胡的賤人!”徐夫人咬牙切齒的罵道,上前去不由分說,擡手就是兩個重重的耳光,打的胡氏兩眼直冒金星,揪着胡氏的頭髮就是一通猛拽,長指甲也在胡氏臉上留下了幾道血痕,“老孃跟你拼了!你敢污衊我閨女的名聲,我扇掉你一嘴的牙,看你還敢不敢往我女兒身上潑髒水!”
單從外表看,徐夫人是標準的江南美人,不說話的時候文靜秀麗,可瞭解她的人,譬如徐長謙,徐明燁和明玉,都知道徐夫人其實是個火爆脾氣,惹惱了她,什麼事都做的出來。而京城裡的徐家人就不知道了,他們眼裡的徐夫人,徐家的長媳,只是一個弱質中年美婦,連說話都是甜糥的吳儂軟語。
而胡氏編排的這一系列有關明玉貞節問題的推理,觸及到了徐夫人的底線。她萬萬沒想到,剛剛還隱忍着的大嫂,一瞬間彷彿化身爲兇悍的老虎,把她打的暈頭轉向。
躲在徐長恭背後的徐明蕊尖叫了一聲,急的立刻要衝過來幫胡氏,明玉攔住了她,輕蔑的看着她說道:“沒腦子的蠢東西!還想到處嚷嚷?你想讓人家都議論,說徐明蕊的妹妹被如何如何了?我名聲壞了,你這個到處拿妹子說三道四的人名聲就好聽了?蠢貨!”
徐明蕊被明玉這麼一點撥,立刻想明白了,一張臉又羞又憤,漲的通紅。
徐老太太又驚又怒,跺腳大叫道:“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了?一個個都要造反啊!”然而這會上,沒一個人搭理她。
李氏連忙過去拉架,不過這麼多年被胡氏壓在頭頂上,她哪裡會真心幫胡氏,明面上是勸架,實際上從背後抱住胡氏的胳膊,嘴裡叫道:“大嫂,您消消氣,孩子的話哪能當真呢!”
胡氏被她抱住了胳膊,徐夫人趁機揮起巴掌打了個痛快。
徐長恭又氣又急,眼睜睜的看着三房李氏拉偏架,自己夫人被嫂子和弟妹聯手揍。然而女人打架,他一個大老爺們哪能摻和,他要出手,那戰況波及的範圍就大了,估摸着最終是徐長謙徐長良外加徐明燁三個人揍他一個了,想起徐明燁那小子方纔的狠勁,徐長良幹叫着不敢動手。而且自己老婆女兒在背後編排明玉,實在站不住理,就是被大嫂子打,也沒人說徐夫人半句不是。
徐長謙臉色鐵青,最終嘆了口氣,他厭惡徐老太太,也不喜歡這兩個異母兄弟,要不然也不會十幾年不回家,可不代表着他對徐長恭和徐長良沒有兄弟之情,他一直盼着兩個兄弟能有出息,要不然也不會剛到京城就出口訓斥兩個弟弟。“長恭,我以爲我們是兄弟。你這個做二叔的,在背後就是這麼想侄女的?明玉是我們徐家的女兒,受了那麼大委屈,遭了那麼大的罪,到頭來,你們這些做叔叔嬸嬸的,就這樣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