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葉苒緊緊地捏着手, 像只憤怒的小獸,“我在跟你講話!你爲什麼不說話?……是愧疚,還是不敢在你當年屠殺這裡平民的地方摘下你的帽子, 讓天上的赫維斯大人看清楚你這個殺人兇手, 到底長什麼樣子!”
吐出一口氣的贏朗已經打定主意了, 一旦感受到伯格的殺機, 不管怎樣他都要帶着葉苒逃跑!
但是, 事情永遠脫離人們的掌控!——
“我從來沒有愧疚過,也從來不會害怕赫維斯的懲罰。”
伯格對憤怒無比的少女輕言慢語地說道,“不摘下帽子, 是因爲不想嚇着你。既然你要看我的樣子……那麼……”衆人印象之中一向雷霆無比的教父此刻卻擡起手,手指捏着帽檐緩緩放下了自己的帽子, 按照少女說的話, 露出了自己紅色的發還有一張佈滿着刀疤的臉。
然而讓十大能力者目瞪口呆的是, 被挑釁了尊嚴的伯格教父依舊保持着寬容的耐心,對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一笑:“滿意了嗎?我知道, 若是想要你滿意,你應該是想要我償還這裡所有平民的性命。但是,在你還打不過我之前,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狼人們面面相覷,一頭霧水地聽着平民少女與狼人教父之間詭異的對話。
葉苒驚訝於他臉上的疤痕, 但是轉過念頭卻說道:“所以, 現在, 你是要殺了我以絕後患?”
伯格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依舊只是盯着葉苒, 半響,拋出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的母親是誰?”
葉苒下意識地回答說道:“路嵐。”但說出後又後悔了, 懊惱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伯格眯了眯眼睛,似乎毫不驚訝地緩緩說道:“你應該慶幸,你的長相比你母親還要更像你的外祖母幾分。”
“你說什麼?”葉苒聽得一頭霧水,她疑惑地皺眉,“你見過我母親……還有我的外祖母?”
伯格不再答話,他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半響轉身戴上帽子,手指微動召喚林遠和琥珀過來,淡淡吩咐說道:“把她完整地帶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動她。”林遠跟琥珀屬於金俊恩贏朗那一邊,從分配任務的人選足可以看出伯格對於葉苒那份莫名其妙的‘保護’。
在被狼人抓住之前,葉苒掙扎着看着伯格教父:“你到底什麼意思?!——”
然而少女話還沒有問完便被琥珀一個手刀毫不留情地打暈,林遠失笑地看着有些吃醋的琥珀,遞給遠處贏朗和金俊恩一個放心的眼神,便和琥珀一同帶走了葉苒。
等葉苒被帶走後,伯格才一步步地從陽光底下走進林蔭的邊沿,然後駐足在原地——在當年他帶着狼人殺盡波塔湖的平民之後,他便再也不願踏進這個地方。
因爲一旦靠近波塔湖森林,籠罩着森林的死靈以及那被他一手摧毀的赫維斯神像就會提醒他,不管他手上染了多少平民或者狼人的鮮血,不管他一路加冕成爲怎樣叱吒風雲的人物,在這裡,他始終都是揹負着驅逐者與背叛者的枷鎖和罪名。
金俊恩將贏朗帶到伯根身前,神情中帶着猶豫與忐忑,少年看着面無表情的伯格和似笑非笑的贏朗,最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退至一旁跟一號他們站成一排。
“你知道,如果今天我沒有來,你會是什麼下場嗎?”伯格沉聲問道,語氣平靜,但暴風雨總是掩藏在平靜之後。
銀髮少年垂目盯着地面,沒有猶豫地說道:“知道。”
他的話音落,便被伯格狠狠地打了一耳光,白玉一般的右臉上很快浮現着紅色指印,迅速地腫了起來。
“理由。”
金俊恩忐忑地閉上眼睛,祈禱着阿努比斯神保佑一下驕傲又臭屁的弟弟。
然而很明顯,禱告沒有被月神所聽到。
贏朗平靜地轉過被打得歪向一旁的臉,平靜地看向伯格:“沒有理由。”
又是一聲巨大巴掌聲,贏朗左邊的臉腫起來跟右邊形成對稱,但是驕傲的銀狼此刻沒有任何的退縮或者屈服,只是驕傲地站在那裡如同筆直出鞘的匕首,帶着倔強和傲意。
伯格氣得一連給他扇了十幾個耳光,狼人的力氣本就大得很,而伴隨着等級的提高力量也隨之提高。沒有人會懷疑按照伯格的等級,他已經能達到徒手碎石的程度,而那一聲聲的耳光聽得在場的每個狼人心裡都心驚肉跳,深怕會讓伯格的怒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你到現在都沒有半分悔改的意思?!”伯格停下來,揹着手,語氣中帶着薄怒。
銀狼七號是他最看好的繼承者,能力出衆、行事決斷、自信果敢,但是來自他骨子裡的叛逆和驕傲有時候會讓伯格對自己一手培養的能力者頭疼得緊。
然而現在,在他看來,贏朗的叛逆和驕傲已經過了火。
金俊恩見到伯格手中已經有暗紅色的光芒在凝聚,他心道不好,顧不上其他,連忙跑到贏朗身前對着伯格求情說道:“父親大人,七號他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這一回,是他自己鬼迷心竅,您放過他吧!”少年轉過頭眼神中透着哀求看着銀髮的少年,“贏朗,你快跟父親說你知道錯了,快道歉!”
混血兒一般好看的棕發少年眼神中透露着焦急、緊張還有央求……央求着自己最疼的弟弟可以先將他所謂的驕傲與情感放到一邊,跟教父低頭認錯。
贏朗狹長漂亮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金俊恩,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將伯格教父徹底惹怒,下場很有可能就是萬劫不復,而眼前的金俊恩擔憂着自己,他很輕易地便能感受到來自金俊恩心底對自己深深的擔心。
於是,銀髮少年輕輕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金俊恩——金俊恩混血兒一般的眼睛中便浮現出一層光,他不敢想象,惹怒教父的狼人會有什麼下場。
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知道銀狼天性中會有多麼驕傲的伯格,只見那個銀髮少年將手放在自己左胸前,然後……緩緩單膝下跪,右腿的膝蓋貼着帶着腐骨氣息的土地上——
他緊緊盯着自己腳下的土地,靈敏的嗅覺告訴他這片土地曾經埋葬着着多少鮮血與腐骨。
而他的耳旁,一遍又一遍地迴盪着那個少女對他的質問,帶着對狼人的厭惡與憤恨——
……
“在這座森林,從外面來的狼人燒燬了村莊,他們肆意地殺害了所有的平民,乾淨又利落地挖出他們的心臟,掏出心臟中的卡牌,而那些被挖去心臟的村民被人丟棄在地上,被一場大火統統燒成了灰燼。”
“同樣地,在這裡我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我唯一的親人,我歸屬的種族,成爲了一個沒有父母沒有家族沒有記憶的背叛者。其實,莫可說的沒有錯,我是懦弱的廢物是背叛者,竟然荒謬地依賴着相信着一個狼人……”
“一個一出現就是我厄運的開始的狼人,所以贏朗,你爲什麼還要再次出現呢?”
……
所謂的尊嚴、驕傲以及所謂巴克部落第一殺手的殊榮在那一刻變成了齏粉,風一吹,便什麼都不剩下。
而一旁——
三號驚歎:“那是銀狼七號誒,就這樣屈服了?看來傳聞也不盡其實嘛!”
四號冷笑:“看來,是我們高看他了,畢竟誰都沒有膽子當面跟父親大人作對。”
五號嘆息:“還以爲這次可以兵不血刃地除掉一個難對付的對手呢!老大,你覺得遺憾嗎?”
“如果七號因爲屈服而偷生,這樣的對手已經沒有什麼重量了。”駝背一號彎脣一笑,彷彿毫不在意。
伯格眼神複雜地看着贏朗:“所以,你現在,是悔改了嗎?”
金俊恩一臉激動地看着贏朗:快道歉,快承認錯誤!!
“教父,我現在唯一所後悔的,”銀髮的少年擡起頭,毫不猶豫地迎上伯格審視的眼神,“是我沒有早點帶她離開這裡,是我讓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險的境遇。”
金俊恩嚇得臉變成白色,他伸手要去捂住贏朗的嘴巴卻被少年輕巧地躲開:“阿朗,不要再說了!”
“我所後悔的,是我的出現成爲了她厄運的開始。”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
贏朗一頓,眼神微暗,他苦笑着搖搖頭,他依舊會自私地選擇向她靠近。
這是宿命的暗示,也是重來多少次也不會改變的結局。
林子中靜極了,彷彿風在停止,時間在靜止,而一切昭示着強悍能力者的怒氣。
半響,伯格居高臨下地看着銀髮的少年,好似宣判一般說道:“我會讓你知道,你會後悔今日你所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每一個字!來人,把贏朗給我押回部落!”
“是!”
下一瞬,在陽光所照耀的地方只剩下嫋嫋青煙,曾經到來的狼人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