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團中, 葉苒推開門的時候,便聽見了不同於以往的野獸低吼聲。少女微微睜大眼,呼吸有些急促, 因爲那叫聲是屬於狼的, 獨有的帶着暴怒之意而殺氣騰騰的低喘聲。
所有人都是一臉凝重, 尤其是坐在椅子上的賽保羅抓狂地揪着自己本來剩得沒有幾根的頭髮。皮特實在是看不下去, 扯了扯嘴角說道:“嘖, 團長,你別揪了,再揪下去你就真的禿頂了!”
葉苒湊近負責伙食的山山, 小聲問道:“誒山山,這是怎麼一回事?”保羅給她打電話的時候, 只是叫她過來, 語氣壓抑得彷彿一擰就能出水的樣子, 葉苒聽着縈繞於耳的狼嚎聲,帶着最後一絲僥倖的期待, 問道,“還有,咱們團裡是新進了什麼動物嗎?”
山山一臉難爲情,踮起腳對她耳語說道:“不知道岡本叔從哪裡買來了一隻北極狼,保羅還有皮特本來想要拒絕, 但是岡本叔卻還是孤注一擲, 卻沒想到這下他的腿又被狼給咬傷了。”
小慧跟着一旁小聲補充說道:“還有昨天皇家馬戲團的人過來表達了想要收購史瑞克的意願, 因爲岡本叔的醫藥費成了問題, 昨晚上團長已經讓我清賬, 我估摸着團長應該是打算把馬戲團賣給皇家馬戲團了。”
“什麼?!”葉苒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反駁道, “怎麼可能?!”她知道史瑞克對保羅的意義有多重要,他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他的家?!
沒想到一直揪着自己頭髮的保羅面無表情地擡起頭,只是眼眶紅得一塌糊塗,對震驚的少女沮喪地說道:“他們說的沒錯,我打算把史瑞克賣掉。”
“爲什麼?!”葉苒激動地問道。
皮特拉住葉苒,安慰道:“小苒你先別激動,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想走到這一步啊。”
保羅扶着額頭,幾乎哽咽地說道:“你們不知道,我醫院的時候,醫生同我說那一嘴正好咬在了岡本田的膝蓋上,如果不能繳納高昂的手術費採用人造膝蓋,那麼只能把他的右腿截掉。”
葉苒的心直直地墜下去,少女眼眶一紅,眉眼輕觸:“截肢?!”
“沒錯,”保羅抱着腦袋一下子痛哭出聲,“我沒有辦法看着岡本失去了他的左手之後,再次失去他的右腿!你們還小都不知道,馬戲團中本來從不訓狼,是因爲重金也聘請不到一位優秀的訓練者,可當年的岡本田那是世界一流的訓狼大師,就因爲失去了左手他才落魄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狼嚎聲仍然斷斷續續着,皮特聽得心煩意亂,大叫道:“特麼的都別攔我,老子現在就去把那頭狼給宰了煲湯喝!”
沒想到柯小鳳順手就真的給了他一把鋼刀,一副壯士不送的表情說道:“快去吧!”
皮特表情微微凝固,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刀,而此刻整座馬戲團都響徹北極狼的嚎叫聲,他一本正經地想了想說道:“咳,我想了想,決定暫時先放那條畜生一條生路,等岡本脫離了危險回頭再收拾它!”
柯小鳳嗤笑:“瞧你那個膽子!”她轉頭看着保羅,嘆了一口氣說道,“團長你清醒一點吧,皇家馬戲團根本就是趁火打劫,他們開出的價格完全只是杯水車薪!如果我們把馬戲團賣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保羅用力地搓了一把臉,他站起身來苦笑了一聲說道:“我已經先借款給岡本墊上了醫藥費,如今的馬戲團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輝煌的史瑞克了,我已經想好了,現在這是能籌到錢填上那筆鉅額貸款最快的辦法!”
“如果,史瑞克能重回到當年興盛的時期呢?保羅叔叔,我聽皮特叔說過,你和岡本叔叔曾是世界第一流的馬戲師!我雖然沒有見過那樣的情景,但是既然曾經做到過,那麼爲什麼現在不可以呢?”葉苒有些急,拉住保羅的袖子,語無輪次地說道,“如果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努力一點,是不是就不用真的賣掉馬戲團了?!”
賽保羅激動地轉過頭,紅着眼:“你以爲我想賣掉——”後面半句話像是卡在了喉嚨裡一樣,賽保羅綠豆一般大小的眼睛死命地盯着葉苒脖子上掛着的水晶,整個人如同被電擊一樣站在那裡。
半響,他激動而小心地拿起那塊水晶石細細地打量,眼睛裡重新綻放着光彩:“你,你怎麼會有這個?……哦不不你可以,小苒,你可以帶着史瑞克度過這個難關!”
她這個走鋼絲的走不穩的人?葉苒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確定:“我?”
柯小鳳嗤笑了一聲,說道:“喂,團長你是瘋了嗎?小苒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到現在走個鋼絲還在打哆嗦!”
“閉嘴你別說話!”保羅激動地一扭頭吼道,他重新看着葉苒,激動地說道,“小苒,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相信保羅叔,你可以做到的!”他像是沙漠裡絕望了太久的人看到了水源,執着地向葉苒求證着,“告訴我,告訴我們所有人,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皮特不忍地拉住像是瘋子一般的賽保羅:“團長,小苒還只是一個小姑娘,你是不是太爲難人家了!”
卻沒想到,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來——
“我可以。”
衆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印象裡一向懦弱堅韌的女孩,不敢相信那樣肯定的語氣是她所說。
葉苒看着面前激動得六神無主的保羅,知道如果她否認的話,那麼幾乎是被馬戲團中所有人當成一個家的馬戲團就要被廉價賣掉。儘管少女手心中已經緊張得冒汗,但她的眼神透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堅韌和肯定,對着皮特對着衆人再次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我可以。”
月光下,銀杏葉被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音,而葉苒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拿着手機說道:“所以說,我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啊?拜託啊同桌,這一次一定要幫幫我啊!”
“所以說,你就這麼輕易地答應你們團長了?”手機裡傳來少年帶着嘲諷語氣的聲音。
葉苒手指搓着一片銀杏葉的根莖,一副憂心得苦大仇深的樣子:“我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啊,你都不知道當時的保羅叔叔就那樣巴巴地看着我,史瑞克是他一生的心血,我不答應難道還能拒絕嗎?”
“我是該說你笨呢還是應該說你傻呢?要是缺錢,你去找崔以烈借啊,RM集團的公子誒,難道還會不借給你?”
葉苒有些喪氣,語氣低落下去:“拜託,保羅叔雖然跟以烈爸爸他們是故交,但他跟他們關係也不是特別好,要是知道了我找以烈借錢按照他的暴脾氣一定會打斷我的腿的!”
“所以呢?”某人拉長聲音。
葉苒討好地對着手機說道:“所以,同桌你神通廣大幫幫我唄。”
“嘖,蠢苒,你是不是吃定我了?”
這一句話從手機中傳出來,卻帶給葉苒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少年的聲音來自天邊,又來自眼前。
怔怔地,她擡起頭卻看見一個少年拿着手機站在不遠處的銀杏樹下,眉眼如畫、挺拔修長,耳朵上凌冽的耳釘發出的光讓銀髮少年如同從暗夜裡月光中走出的妖精一樣。
“你……”葉苒驚訝地吐出一個字,“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贏朗那雙漂亮的眼睛中閃過促狹的笑意,他對着發光的手機,語氣帶着嘲弄也帶着寵溺,說道:“呀,蠢苒,你是打算每次自己捅了婁子,都讓我這個神通廣大的同桌來給你收拾爛攤子嗎?”
葉苒鬆了一口氣,眉眼彎彎地笑起來,“也不算捅婁子吧!所以,同桌,現在我應該怎麼辦?”
贏朗掛掉手機,走過來大剌剌地坐在長椅上,手枕着腦袋看着樹梢後的月亮,嘖了一聲:“所以,現在你們團長打算讓你怎麼做?”
葉苒抱着自己的小腦袋,提起這個就先嘆了一口氣:“他讓我去收拾那隻北極狼,你都不知道,我只是光聽那隻狼的叫聲就已經嚇得腿軟了,更別說代替岡本田去馴獸,現在怎麼辦?當時保羅拿着我脖子上的水晶說我一定可以,但是贏朗,我真的很害怕啊。話說,這塊水晶到底是什麼啊?”
贏朗似笑非笑地看着苦惱的葉苒,吐出兩個字:“白癡。”
“呀!”葉苒在高壓之下輕易地炸毛,轉頭瞪着少年,“拜託,我找你來是幫我出主意的,不是讓你來嘲笑我的!”
贏朗指着她脖子上的水晶,輕笑:“一個能把平民主牌的象徵當作石頭的,我覺得除了你這個白癡應該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吧!”
“平民主牌?!”葉苒以爲自己聽錯了,然而面前少年的眼神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她驚訝得張大嘴巴,指着自己脖頸上掛着的水晶,“那你明明知道,當時還爲什麼要給我戴上?”
贏朗交叉着手指,淡淡說道:“葉苒,難道到了現在你還覺得自己跟普通人一樣嗎?”他轉頭看着疑惑而懵懂的少女,“爲什麼出現在你周圍的都是狼人殺國度裡的人?爲什麼你可以有時候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爲什麼保羅一定認爲你可以讓馬戲團起死回生?”
……
少女的眼眸浮現着震驚,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看着他——
……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贏朗撇了撇嘴,挑眉:“你還打算看着我多久?”
葉苒回過神來啊了一聲,理所應當地看着他說道:“你還沒有說爲什麼呢!”
頭上突地冒起了兩根青筋,贏朗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葉苒的反射弧,忍無可忍地戳了一下少女的腦門:“因爲你是平民吶!”
……
一陣風夾雜着一片落葉吹過,葉苒捂着自己被戳的地方,眨了眨眼睛一臉呆萌地說道:“嗯,我是貧民,然後呢?”葉苒有些疑惑,她窮得兜兒比臉乾淨,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嗎?
贏朗揉着一頭銀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抓住葉苒的肩膀,激動而認真地說道:“是平(後鼻音)民,不是貧(前鼻音)民,在你心臟裡藏着的是屬於狼人殺國度裡平民的卡牌,而你脖子上掛着的不是一塊破石頭,而是平民主牌的象徵白鹿水晶!懂了嗎,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