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燦熙看着黑漆漆的天台, 抱着胳膊大聲抱怨道“阿西,小鬼,你到底有沒有譜啊?”
沈珉皓白了他一眼:“我跟小苒姐的心靈感應就是告訴我, 她在這裡!”
在目光繞着這片地方巡視了一圈後, 崔以烈終於鬆了一口氣, 少年嗓音裡透着沉沉的疲憊:“我看到小苒了。”說着, 少年向那個坐在臺階邊沿的女孩子走了過去。
宮燦熙嘶了一聲, 狐疑地捏着自己的下巴:“啊嘞,阿烈不會真的喜歡上小跟屁蟲了吧?”
沈珉皓不服氣地嘟囔道:“怎麼了?小苒姐那麼好,有什麼不可以喜歡的?!”
宮燦熙抱着胳膊審視着身邊的少年:“你跟葉小苒到底什麼關係?不會是她的追求者吧?”
沈珉皓哼了一聲, 傲嬌地說道:“纔不告訴你!”
而這邊,崔以烈低頭注視着正迷茫地看着下面城市的女孩, 出聲:“小苒?”
“以烈吶, 你說, ”葉苒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看着夜幕下的萬家燈火, 然而她心裡明白,那萬家燈火中卻沒有一盞是爲自己而亮的,“……你說爲什麼狼人和平民註定是天敵的規則?”
崔以烈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少年輕巧地坐在她的身旁,緩緩說道:“白晝與暗夜永遠都是對立的一方, 狼人殺的國度需要有絕對的對立, 只有這樣纔會有相對的平衡。沒有人可以打破狼人與平民的法則, 這是百年來整個國度的信仰。”頓了頓, 他轉過頭看向少女, “那個狼人,傷害你了嗎?”
葉苒沉默着, 她搖了搖頭。
崔以烈看着沮喪而疲憊的少女,心下不由得一軟。少年伸出手,讓葉苒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見她有些緊張便輕聲說道:“這裡沒有其他人,想哭就哭出來吧。”風吹過少年亞麻色的頭髮,他平靜地注視着遠方初生在天際的太陽,良久過後,他才感覺到肩膀上溼了一片。
贏朗消失了。
就像一道耀眼的流星出現,灼傷了人心之後,消失不見。
而葉苒神色平靜地就這樣接受了那個銀髮少年的消失,彷彿那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現在,我們兩清了。
葉苒停下演算的動作一頓,耳旁再一次響起了那個狼人的話,她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而講臺上的滅絕師太正在吐沫橫飛地講着阿爾法貝塔伽馬的公式。少女輕輕抿着嘴角,淡淡的弧度讓嘴角旁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
她應該慶幸吧,至少那個狼人不曾做過任何傷害過她的事情。
“那個轉校生!!”老師推了推老花鏡,逮住走神的葉苒,“又在走神,上來做題。”
在班上衆人看好戲的目光下,葉苒哦了一聲,慢騰騰地站起來一臉‘看破紅塵’地走上講臺,淡定地取過然後看着黑板上的題目,但是耳旁再次響起了贏朗的聲音:
……蠢苒,你這麼笨,以後不要再輕易地選擇相信。
宮燦熙嘖了一聲,靠近崔以烈:“自從贏朗那個小子消失之後,小掃把星就一直不對勁,阿烈你沒發現嗎?”
崔以烈目光放在站在講臺上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少女,“也許,這是小苒第一次被人經歷這種過程吧。”
她需要去消化這種謊言,就像蝴蝶破繭時必須要經歷的痛苦,才能更好地在狼人殺的世界裡生存下去。
宮燦熙嘖了一聲:“我說的不是這個啦!”
而講臺上的葉苒停頓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半分鐘,教室中已經開始斷斷續續地響起了嘲笑的議論聲。
歐泰桑皺眉擔憂:“男神不在,葉小苒不會又要開始倒黴了吧。”
卡珊卓拉抿嘴一笑:“你不覺得小苒有什麼變了嗎?”
雖然少女的外表仍然是淺淺微笑的謙卑模樣,但是在笑容背後的靈魂已經開始改變。在那個銀髮少年的教導下,她不再怯懦,不再猶疑,甚至不再輕易沉默下去。
歐泰桑翻了個白眼:“有嗎?還不是那種迷迷瞪瞪的樣子。”
他泄氣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翻到短信,上面都是一大段一大段他向一個陌生號碼發的信息,而信息內容都是關於葉苒在學校的一舉一動。
少年有些不滿地嘟囔道:“不是已經配了解藥了嗎?怎麼還這樣?!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好不好!每天都吃得好睡得好,哪裡需要有人操心的樣子!”不過,如果讓歐太桑知道自己的男神根本沒有喝他精心熬製的解藥湯,估計會被氣得嘔血三升倒地不起吧。
聽着班上開始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原非野囂張地把腿翹在桌子上,不耐煩地挑眉,側過頭說道:“一天到晚都像羣蒼蠅一樣煩不煩?!有誰想說的,站起來跟本少爺說一說啊?!”教室立刻安靜得掉根針在地上都聽得見,速度快到讓人有些汗顏。
滅絕師太不滿地看着仍然處於發呆狀態之中的葉苒,大聲說道:“轉校生,如果你不會這道題的話請說一聲,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好嗎?”
葉苒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連忙回過神來,轉頭看着已經處於發飆邊緣,一臉‘麻溜地趕緊跟我滾下去’表情的滅絕師太,喃喃說道:“哦,不好意思,剛纔走神了。”說完,少女便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洋洋灑灑地寫了幾排後,在結尾處工整地寫出自己的答案。
衆人石化中,尤其是數學老師。葉苒放下粉筆微微行了一個禮,便下了講臺坐回自己的位子,然後……繼續發呆。
滅絕師太狐疑地看着坐在最後一排的葉苒,這是巧合嗎?她咳嗽了一聲,指着黑板上的答案:“這只是基礎題,每個人都要會做的,做對了那是應該的。”
宮燦熙誇張地抽了一口氣:“哇塞,葉小苒的數學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不是說基礎題嗎?”崔以烈笑道。
“屁!”宮燦熙瞪大眼睛,嘴硬道,“我都不會做怎麼能算基礎題?!”
崔以烈失笑搖頭:“小苒現在的能力成長得很快,不光是從體能或者智力上,都是從前那個葉苒不能相比的。”
宮燦熙不解地撓了撓頭:“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偷偷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了?“
崔以烈聳了聳肩膀:“我覺得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對於小苒卡牌的封印快要解除了吧,所以在徹底解開之前,她身體各方面的機能都在改變着。”少年清朗地一笑,只是不知道,當平民卡牌上的封印到了解除的那一天,那個少女又會帶來什麼樣的驚訝呢?
“哦對了,”崔以烈轉頭,“資料查到了嗎?”
宮燦熙打了一個響指,從筆記本中調出一份檔案,擺到崔以烈的面前:“喏,根據贏朗的體能身形特徵以及銀髮標誌,鎖定在伯格十大能力者中,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伯格手下的第一能力者七號。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樣的能力者在掃把星周圍,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情。”
崔以烈神情凝重地看着筆記本,手指緩緩移動着屏幕。上面對於7號的描述比起其他狼人來說少之又少,但是凡是被記錄在檔案的任務都讓人瞠目結舌——
在過去的十年當中,他的獵物從中階到高階,從高階能力者再到主牌;從平民到村民甚至還有狼人,不同種族不同的能力者,那個人完全是巴克部落伯格教父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幾乎將伯格這些年所有的阻礙都夷平掃蕩。
“這樣的人,爲什麼會出現在小苒的身邊呢?”崔以烈想不通,一個被封印了卡牌的平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能夠吸引手上沾滿了鮮血與罪孽的狼人?
一次次地出現,那麼又會因爲什麼,而選擇一次次放過自己的獵物呢?
馬戲團中傳來賽保羅的咆哮聲:“啥!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葉苒捂着耳朵看着山山被賽保羅排山倒海一般的咆哮下,頭髮像個掃帚一樣在後腦勺立着,同情地抽了抽嘴角。山山看着賽保羅原本綠豆一般的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樣,幾乎快哭出來了:“團長,求求你放過我吧!”
賽保羅捂着心臟,一副快要抽搐過去的樣子:“你你你再把剛纔說的那句話,給我再說一遍!”
皮特已經輕車熟路地從抽屜裡拿出貼着強效救心丸廣告實際上只是維生素的藥片,然後給賽保羅服下,只聽山山捂着頭:“那隻那隻……北極狼,不見了!團長你聽我解釋,這根本——”
“不用解釋了。”服下藥片的賽保羅淡定地放下手,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回去吧。”
“團長,你不會要因這件事情開除我吧?!”山山擡起頭,眼淚汪汪地說道。
賽保羅一臉狐疑地看着驚恐的衆人:“你們怎麼了?都回去吧!”
不是已經到下班的點了嗎?
這羣人一向不是跑得比誰都快嗎,難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衆人連忙鬆了一口氣——
“團長,那,那隻狼,怎麼辦?”葉苒猶豫地問道。
賽保羅翻了一個白眼:“正愁沒有辦法收拾那條畜生呢,自己跑了正好,省得在馬戲團裡白吃白喝白住!一會兒皮特去警局立個案,就說那條畜生自己咬斷了鐵鎖跑了,讓警察自己逮去就不關我們什麼事情!”他嘿嘿一笑,“要是在外面咬傷了人,就有人收拾它了!”
皮特說道:“如今咱們馬戲團沒有了訓狼師,那頭狼跑了就跑了吧。”
葉苒埋着頭,揪着自己的衣角,低聲道:“對不起。”
賽保羅嘆了一口氣,他攬過葉苒的肩膀,難得安慰道:“小苒,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比我想的還要好。”
對於贏朗的事情,葉苒只是跟馬戲團中的人說了一聲他不會再來。原本以爲這條消息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而葉苒自己也做好被衆人逼問的準備,可是所有預想中的風波卻被賽保羅一句‘吵吵什麼,誰再問就去給我清理動物半年的糞便!’給徹底地堵了回去。
葉苒有些不明白,爲什麼賽保羅會這樣平靜地接受失去一個最優秀臺柱的事實。
“團長,你不傷心嗎?”在葉苒印象裡,賽保羅一向把錢財看作與生命同等重要的人吶。
賽保羅嘿嘿一笑,拍了拍葉苒的肩膀:“我雖然會傷心馬戲團會因爲贏朗的離開而失去一些顧客,但是如果這要用你去換的話,我寧願那個少年沒有出現過。”他一向咋咋呼呼,此刻卻是難得的語重心長。
相比起贏朗來說,她好像更沒用些,葉苒用腳尖划着地,嘟囔道:“但贏朗他……確實很優秀,比我優秀太多。”彷彿所有的事情都難不倒贏朗,似乎所有的困難對於他來說都會處理得得心應手。
賽保羅綠豆樣的眼睛注視着葉苒脖子上掛着的水晶,良久才緩緩說道:“小苒,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自己的意義,更重要。”擁有波塔湖森林主牌的人,也是波塔湖森林唯一的平民遺孤,不管她能否擔當主牌的重任,她都是被命運獨獨選中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