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發現我和傻蛋好像真的可以憑藉運氣過日子。因爲在我們的狼肉快要吃完的時候, 傻蛋又撿到了一隻撞死的動物,不過這回不是撞死在石頭上,而是撞死在一棵樹上, 是一隻羚羊。
比起沒有放血的粗得好像樹皮一樣刮喉嚨的狼肉, 這隻小羚羊真的十分美味, 不管是煮湯還是烤着吃, 都讓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我這回沒有讓着傻蛋, 而是放開肚皮吃了一頓。吃飽了人也開始犯困了,我們把火堆移開,在熱乎乎的地上鋪上了乾草和帶的動物的毛皮, 躺在上面準備睡覺。
傻蛋自發地把頭枕在我的腿上,讓我給他做睡前功課——梳頭髮。我用在熱水裡過過的帕子給他捂一捂腦袋, 熱了以後, 就用骨梳一下一下的給他梳頭, 疏通頭髮的同時順帶按摩頭皮,傻蛋很喜歡這樣。
他的頭髮很長, 都及腰了。之前因爲太髒看不清原色,但是我在路上慢慢給他清理以後才發現他長了一頭十分漂亮的金髮。並不是金燦燦那種,而是偏白的顏色,非常的順滑光亮,讓人摸着就很想幫忙梳一梳這樣……至於一梳就要梳一個小時梳得手都酸了某些人還不滿意什麼的, 那都是自作自受啊!
“你到底是誰, 傻蛋?”我給傻蛋梳了一陣頭髮, 他微眯着眼睛, 有些昏昏欲睡, 像是一隻慵懶的大貓。
聽到我的問話,躺在我腿上的人僵了僵, 有些含糊道:“我是Satan啊。”
“別裝傻。”我扯了扯傻蛋的頭髮,開始給他編麻花辮,這樣的話不那麼容易弄髒,打理起來也容易些。
“我哪裡做得不好麼?”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傻蛋的胸腔震了震,發出低沉的笑聲,挪了挪位置,換了一個姿勢繼續躺着。完全沒有一個被揭穿身份人的自覺。
“讓我猜一猜。”傻蛋的聲音還是和之前一樣好聽,只是少了他裝傻的時候那種清澈,“是那隻羊?”
“其實前面就快有村莊了,早知道就不殺那隻羊了。”傻蛋有些苦惱地撐着頭,“可是那狼肉實在是太難吃了,再吃幾天我真的是要死了。”
“你爲什麼要騙我。”我有點惱,但是也不是太惱怒。我覺得傻蛋對我並沒有惡意,不然,憑他能殺頭狼的本事,分分鐘可以幹掉我。
“因爲好玩啊。”某人理直氣壯道。
我手下一用力,躺在我腿上的人毫無風度地跳了起來,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你快放開我的頭髮。”
我扔下他的辮子,雙手枕着頭躺了下來。下過雪的天空掛着一輪孤高的冷月,白色的清輝灑在地上,看上去白茫茫一片。
“是你救了我?”我盯着墨藍的天際,問躺在我旁邊的人道。我幾乎可以肯定是傻蛋救了我,畢竟當時的彌賽也沒有任何理由會放過我。該隱那個時候又自身難保,根本沒有餘力和機會把我埋在月見草地裡。
“算是吧。”傻蛋詠歎似的開口道,“怎麼,你好像不大高興?”
“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另外一個男孩?”劫後餘生自然是讓人高興的,瀕死的時候我也渴望有大英雄從天而降。只是我一直不敢猜測,爲什麼撒旦可以救我,卻沒有救下該隱。我那麼重的傷,在月見草地裡都能痊癒,那麼我想,它也不能救活的,恐怕只有死人了。
“你希望我看到了還是沒有看到?”傻蛋有些無謂地笑笑,彎彎的眸子裡有種我看不明白的陰鬱。
我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在這樣的目光裡漸漸消散。我不敢再問,我寧願相信該隱是被彌賽亞或者其他什麼人帶走了,我也不要相信他是死在了彌撒亞的手裡,或許還是受盡屈辱以後。
“他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我強忍着淚意咬牙道。
“不是嗎?”傻蛋摸了摸我的頭,沒有再說話。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爲什麼會來救我?”爲什麼不早一點,在一切還可以挽回的時候。
我的語氣稱不上太好,甚至是遷怒的。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因爲我自己的無能,但是傻蛋並不以爲忤。
他寬容地從背後摟住了我:“是我來得太遲。我本來是來找該隱的,不過他的情況不好,我只能帶走你。”
我的淚水洶涌而出。傻蛋的語氣猶豫而且委婉,說情況不好恐怕也只是在照顧我的感受。我捂着嘴,並不想當着另外一個男人的面,像一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
良久,我感覺困亂的思緒平復了一些,我有些哽咽地問道:“他——他現在在哪裡”我不想用屍體這個字眼,問他遺體的下落已經讓我覺得撕心裂肺的疼,我想給自己留一點喘息的空間。
“我叫人帶走了。”傻蛋平靜地解釋道,“因爲他埋在月見草地裡也沒有用。”
“是不是彌賽亞乾的?”我轉過身,死死地拽着傻蛋的衣領,像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
傻蛋握住我的手,點了點頭。
“你既然可以救我,那麼你一定也可以殺死彌賽亞,你幫幫我,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我抓着他的手,像個瘋子一樣跪在他面前。
傻蛋有些冷漠地掰開我的手指:“抱歉,我現在也無法做到。而且,容我提醒你,你現在的性命都是我救下的,你還有什麼籌碼可以奉獻給我呢?”
我癱坐在地上。傻蛋轉過身,枕着包袱安靜地閉上了眼睛。沒有完全編好的辮子散落在羊皮毯子上。我看了半天,撿起地上的骨梳,淚眼模糊地給傻蛋繼續梳着頭髮。
“我會梳頭髮,我會做飯,我還會放羊,織毛衣,我可以做你的僕人,只求你……”幫我爲該隱報仇。
如果可以,我自然希望親手殺死彌撒亞。可是他是耶穌,他是萬能的神,權杖裡隨便揮出的一道光束就可以要了我的命。而我只是一個連一頭狼也殺不死的凡人而已,這樣的我,即便是搭上性命,恐怕也無法復仇吧。
除了把希望寄託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然而,我最終也只聽到男人嘆息的聲音。
“睡吧。”他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