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妨礙我覺得那些紋路非常美。它們連綿不絕地排布在小小的方磚之上, 使得原本平平無奇的磚石似乎具有了一種神秘的生命之力。方磚不大,該隱很快就完成了手頭的工作。再有人拿走它之前,那塊磚就靜靜地被擱置在屋子中間的桌面上。
“看出什麼來了麼?”該隱用潔白的絲帕擦了擦手, 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其實不大清楚, 但是貓膩應該就在那花紋之上:“那磚上的花紋是法陣麼?”
“法陣?”該隱沉吟了片刻, “也可以這麼說吧。不過它不是魯西西的那種壓縮法術能量的法陣, 而是一種能讓能量附着和轉化的法陣。”
“附着和轉化?”我隱隱有點猜到了施達夫的意圖, 不過我還不太確定。
“魔法的力量來源是自然之力,而魔法之力反過來又可以產生風霜雨雪光熱等等這些自然之力,所以兩者理論上是完全可以互相轉化的。自然之力無處不在, 但是磚石並不像我們一樣具有自己的意識,所以我們需要創造一個契機讓它可以主動吸收這些自然之力, 然後通過轉化的法陣, 變成我們磚石所需要的魔法能量。”
這說起來就是一個能量轉化器嘛。
“這個過程裡裡面最重要的就是循環, 自然之力轉化爲魔法之力,魔法之力通過光熱這些自然之力的形式散發出來。循環沒有阻礙, 磚石纔算製成了。”該隱翻開一個羊皮卷,指了指上面圖案道,“所以匯出流暢的陣圖並不是最困難的,最困難的是設計出合適的能量轉化的陣圖。”
這個我懂的嘛,就像太陽能理論上肯定可以轉化爲電能, 因爲理論上任一兩種能量之前應該都是可以互相轉化的。但是再沒有設計出太陽能蓄電板之前, 這恐怕也只能停留在理論階段。而且轉化也涉及到一個效率的問題, 好的蓄電板可以把大部分的太陽能都轉化爲光能, 而設計不合理的蓄電板轉化效率則非常低。
所以我們的工作其實是要設計能量轉化陣圖麼?彷彿間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也許是目標明確的原因,我不僅沒有畏難的情緒, 反而遊戲躍躍欲試。
我也找來施達夫留下的資料翻看起來,一邊看一邊在外頭送來的泥胚上試驗新的陣法。發現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就是磨掉,繼續繪製新的。就這樣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天就黑了下來。我匆匆吃了點已經涼掉的食物,就又繼續準備挑燈夜戰。我今天其實已經完成了五種設計,但是離目標十種顯然還有差距。
“我今天已經完成了十五種。”該隱把我刻好的泥胚堆放在房間的一角,又幫我搬來新的沒有繪製過的泥胚。
“你好厲害!”我由衷地讚歎道。雖然該隱之前學過一些制磚的知識,但是設計陣圖並不是一件學習時間長就會更加擅長的事情。它需要冷靜的頭腦,反覆的試驗以及一閃而逝的靈感。要做好,辛苦和天分缺一不可。
該隱有些莫名地瞪了我一眼,我也有點莫名其妙,難道我誇獎的語氣不夠真誠麼,怎麼該隱一副不大滿意的樣子。
“你比我聰明多了,我一整天也才設計出了五個有用的陣圖。”我連忙開始舉例子作比較,該隱這下應該可以感受到我的真誠了吧。
其實我還設計出了一些失敗的副產品,畢竟不可能每一次試驗都會成功。譬如設計供暖的方磚的時候造出會時不時胡亂噴火的方磚,設計供氣方磚的時候造出了一有超過腳步聲的聲音就會排出大量霧氣的“聲控氣磚”。這些方磚顯然不能用來造塔,被我和之前刻廢的磚放在一起,堆在房間的另外一邊。
該隱理也沒理我,上來把我手上的羊皮卷奪了下來,扔在桌上,拉着我往外走。
“我說的是真的呀,真的呀——”我一邊身不由己地往外走,一邊絮絮叨叨解釋道。
走離了工坊的範圍,周圍漸漸暗了下來。勞作了一天的人早就各自入睡了,天上沒有星光,帳篷圍成的部落裡一片安靜。
意識到我的聲音在這靜夜裡有些突兀,我有些不甘心地閉了嘴。但是幾乎與此同時,該隱握着我手腕的手突然用力,沒有防備的,我就跌進了他的懷抱裡。有冰涼但是柔軟的觸感從我脣邊掠過,一觸即分。
“我知道。”黑暗中人的聽覺似乎變得更爲敏銳,我感覺該隱的聲音有些緊繃,“你不用那麼辛苦。”
“爲什麼?”我忍不住彎起了嘴角。我其實已經明白過來了,他之前說自己設計了十五種,並不是想要和我炫耀或者簡單彙報情況,而是隻是爲了告訴我,有他在,我不用太過辛苦。因爲他會連我的那份辛苦一起扛起來。
該隱轉頭,一本正經道:“因爲你本來就很懶。”
“哼,我纔不信~”我竄到該隱的背後,抱着他的胳膊用頭在他背上亂頂。
“笨蛋。”該隱慢吞吞地在前面走着,聲音裡隱隱也有了笑意。
我們兩個真的回去睡覺了。然後每天按部就班看書,設計陣圖,當然吃飯睡覺也不耽誤。也許是因爲找到了靈感,也許是因爲對於陣圖越來越熟悉,我們最後提前兩天完成了任務。該隱其實比我還早一天完成,後面那一天他只是在工坊裡陪我。(說好的要承擔我的辛苦的呢,真的是我的幻想麼,難過!)
所有繪製好陣圖的磚都被送去特製的窯洞裡燒製,燒製好之後,原本色彩暗淡的泥胚表面多了一層釉色,看上去不再那麼灰撲撲。之前刻在上面的陣圖由於本來下刀並不深,現在都被這層釉質蓋住了,好像消失了一般。
“怪不得之前什麼也看不出來。”我拿起一塊溫熱的供暖方磚,忍不住讚歎道。
“這些磚石首領和長老們都已經過目了,現在我們要把它們帶去廣場,給更多的人看。”該隱很淡定。
我頓時不太爽了,這可是我們朝夕相處產生的愛的結晶啊,啊,不對,是智慧的結晶,怎麼可以用對待鹹魚的態度對待這些磚啊。
“我們可能要抓緊時間,因爲今天還要公判魯西西,要是太慢也許要等到天黑纔會完。”該隱沒有發現或者說根本無視我的不滿,正飛快地把磚塊往旁邊的空筐裡撿。
“今天公判是要處死魯西西嗎?”創造帶給我的快樂多少因爲這件事打了折扣。殺人償命我懂,但是也許是因爲知道施達夫並沒有真正死亡的緣故,我對於處死魯西西這件事有了一點抗拒。
“這是公判,所以我並不清楚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該隱看了我一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所謂的公判是由這裡所有的人共同決定的,這些我懂,但是人羣的意志往往容易被人左右,公判真的就是來自公衆的公平的審判嗎?
該隱走了過來,有些無奈地摸了摸我的頭:“如你所願,我不會在這裡殺死他。”
“真的嗎?”我知道我聖父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我的心情還是因爲該隱的承諾變得雀躍。歸根究底,魯西西和該隱是信仰不同,而且,我總不願意殺人。
“真的,我會盡量保證只是讓大家趕走魯西西。”該隱微微笑了笑,“現在心情好起來了嗎?”
我點了點頭,開始上前幫着該隱把磚頭裝進筐子裡。
“放走魯西西你會不會不高興?”我突然忍不住問道。
該隱撿磚的手停了停:“這重要嗎?”
“當然。”該隱最近所做的努力都是爲了殺死魯西西。他可以無條件遷就我,我想我也可以做到,如果該隱堅持要殺死魯西西的話。
該隱勾起了嘴角:“放心,我不會因爲放走魯西西而不高興。”
該隱的語氣並不似作僞,我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來。磚裝好以後是我去送,畢竟讓穿三件套的該隱撿磚已經很罪過了,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搬磚我真的做不到。我離開了工坊,暫時和該隱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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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魯西西會被趕出部落,你帶人跟着他,務必在他和彌撒亞會面之前殺死他。”獨自一人坐在工坊的該隱對着帳篷一角的暗影吩咐道,“我不希望讓人看出來他是死於血族之手,如果能讓他看上去死於意外那就再好不過。”
“如你所願,大人。”黑影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