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需要心跳

汪明輝不僅有着堂堂儀表,而且很有孝心,在汪母生病期間,他親自侍奉,無論自己多麼忙碌,即使後來到了省城工作,每逢週末必然回家照顧母親,雖然有父親照顧,他完全可以不回家。

汪家就他這個獨子,汪父是比較硬氣的人,當初汪明輝的整個中學階段六年的那些波折給這個家庭給他父親帶來的打擊是很大的。父親要強,父親是工人沒讀多少書,兒子從小聰明,所有見過汪明輝的人都跟他說這個孩子天資聰穎,是個好苗子,讓他好好培養,汪父就把自己所有的心思用在兒子身上,兒子就是他的天,兒子當初也沒讓他失望,從幼兒園到小學期間,每學期跟他拿回小紅花,拿回滿分的試卷,拿回寫着品學兼優的成績單,左鄰右舍誰不誇讚誰不羨慕。汪父的臉上總是洋溢着那份擁有龍子的喜悅。每天下班快快樂樂地哼着小曲,晚餐都要讓汪母炒點可口的小菜抿點小酒,即使有時候只有一碟花生米他也能樂滋滋的小酌兩杯。

可是兒子到了初中,就開始頑皮,貪玩,上課和調皮孩子講話,寫作業也沒有以前認真,甚至偶爾還曠課,成績退步很大,甚至有時候還跟老師辯駁頂嘴,所以班主任三天兩頭將汪父請到學校,總跟汪父訴苦,表達他的惋惜和遺憾,汪父沒有辦法,汪母也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心急如焚的汪母后來想到汪明輝的大伯也就是汪父的大哥在鄉鎮中學當校長,於是跟汪父商量是否把孩子送過去,也許對孩子有幫助。

“不行,把孩子送那裡,我們又不在身邊,他大伯能時時刻刻看着他?再說鄉下的孩子更野,他去了那裡不更無法無天。不行,我不想毀了他,那樣後悔也來不及了。”汪父態度非常堅決。

“可是現在這樣也不是辦法啊,你看他這些壞毛病,還有班上那幾個調皮孩子,隔開了也許就好了,再說我們只是試試,不行再回來嘛。你說呢?”汪母肯求着。

“如果不好再回來,我的臉往哪兒放啊,而且雖然校長是我哥,但是孩子這麼頑皮,跟他添麻煩合適嗎?孩子不聽話,他管還是不管呢?別的老師不說閒話。嫂子恐怕也不願意啊,多個孩子住在家裡要多多少事?”汪父有些動心但更多擔憂。

“嫂子好說,我多做做工作,生活上給他們多貼補些,不讓他們吃虧,嫂子應該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希望不要跟大哥工作添堵才行。只要你同意,就好辦,你別擔心我抽空去他們家說說看,也許能成,相信我吧。”汪母寬慰着六神無主的丈夫,其實是否能成自己也是惶然。

沒想到很快就有了結果,汪校長一口爽快答應,這個侄子他可是瞭解的,這是個好苗子,原來他總喜歡出一些智力題考考他,小小的汪明輝很快就能答出,當了十幾年的班主任和校長的他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而且哪有他制服不了的調皮小子,就算侄子天賦平常,作爲大哥也應該爲自己的弟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爲他分憂。

“嫂子的態度呢?”汪父還是不太放心。

“根本就不用麻煩她啦,大哥在學校有宿舍,輝兒和大哥平時住在學校裡,學校有食堂,學生都是自己用飯盒蒸飯,大哥屋裡也有廚房,週末就讓孩子回來。只是這一年苦了這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他能適應嗎?”汪母的一席話終於讓汪父安下心來,但是兒子是否同意還是個問題。

誰知兒子一聽立即開心地跳將起來,鄉下的天大地大,哪像城裡那麼擁擠喧鬧。

更讓夫妻倆欣慰的是汪明輝到了鄉鎮,不但沒有再惹是生非,而且學習進步很大。中考的分數比凌志中學的錄取分數線還高,據說是那所中學歷年來考的最好的,汪校長滿心歡悅,感謝弟弟感謝侄子爲他立了大功。汪父高興之餘不無遺憾地嗔責:“輝輝,你怎麼就不填報凌志中學?如果讀凌志多好。”每每這個時候汪母就會打斷他的話:“你真是貪心不足,當初是誰說能考一中就心滿意足了,再說一中就在家附近,有什麼不好,讀重點班被重點培養。兒子,別聽你老爹的,我支持你,我的兒子多棒啊。”

誰知後來汪明輝在高中階段又連出兩件事,對汪父而言再次予以沉重的打擊。平時不多言語的母親再次撐起了汪父更撐起了汪明輝的天空,在那段艱苦的日子裡,沒有母親的安慰鼓勵,他待不下去。所以汪母重病,汪明輝萬分心痛,汪母是他的依靠是他的港灣是他每每絕望之際的引路人,自己無論怎麼照顧也難以報答母親對自己的關愛對自己的幫助啊。他隱隱覺地母親身體的垮塌跟自己一定有關,“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汪明輝哪裡知道當自己出事的時候,母親承受了多少壓力,兒行千里母擔憂,報喜不報憂的母親爲了他天天流淚,日日就是煎熬,汪父的脾氣也日漸焦躁,常常是喝醉了就胡鬧,有時候將家裡的東西亂砸亂摔,甚至遷怒於汪母,怪她沒有管好孩子,怪她不該護着孩子。

這所有的過往,杜雨哪裡得知,在她眼裡,丈夫是孝順的,無論是對他自己那個家還是他們的小家,丈夫就是頂樑柱,他是他們這兩個家的依靠。

他還給了她一個殷實的家,汪明輝有經商頭腦,化工公司和竹業公司都被他經營得很好,在同行業中可謂是龍頭老大,兩者之間轉型也是不費周折。不僅如此,雖然汪明輝對兒子管教比較嚴格,不讓他亂花錢,但是杜雨怎麼花錢他都不干涉,杜雨有絕對的財政支配權。所以這個小家的建設完全按照杜雨的意願進行。更讓杜雨感激的是她孃家有困難時,杜雨如果接濟一點,汪明輝也是大力支持。杜雨愧疚之餘,汪明輝攬着杜雨說:“能讓孩子老婆過上幸福的生活當然是我的的人生奮鬥目標呀,能有閒錢幫襯老丈人一家,不正是體現了我這個女婿的能幹嗎?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你就不必當事了。”一番話說得杜雨熱淚盈眶。夫能如此,夫復何求?

“我就是做牛做馬也願意也值得啊!”,杜雨總是這樣對自己說。所以她不讓丈夫爲家操任何心,“家裡,你儘管放心,安心做你的事,我幫不上別的忙,打理家裡我相信我還是能做好的。”

所以照顧二老,看房子,買房子,裝修房子,過年過節打點親戚好友,平時人情往來兒子上學都是杜雨一手操辦,長時間的歷練讓杜雨也越來越精明越來越能幹。她甚至將家裡的存款一部分還拿來炒股,據說還小有成就,跟她一起玩的姐妹們都戲稱她爲“股神”。

汪母去世後,爲方便照顧,杜雨還想專門把公公從縣城接去A市跟他們一起生活,雖然汪父對這個兒媳百分之百的滿意,但是他還是覺得一個人自由些,沒有答應,精明賢惠的杜雨就在他們小區裡離他們別墅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套八十平一梯二戶的居室,裝修得簡潔舒適,買,裝修,接來公公,丈夫都不用沾邊,有空杜雨就過去洗洗曬曬,有什麼好東西隔三差五送過去,汪父稱心如意,沒事到處溜達溜達,看看老人們下棋,或者小區麻將室裡打打小麻將,自由舒坦,身體也就越來越健朗。

在杜雨的世界裡,這個家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爲這個家累的像個陀螺轉個不停是她的責任更是她的樂趣。

所以她彷彿停歇不下來,累了就在沙發上靠靠,她沒有什麼愛好,不看書,不看報,似乎也不怎麼逛街,唯一的愛好就是看電視,那也是當她覺得所有一切都安頓好後的消遣,即使是在看電視看到正精彩的時候,只要她發現家裡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妥,她會立即關掉電視機,兒子有時候調侃她媽媽是有強迫症,她也是笑笑:“你們不覺得家裡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很舒適嗎”,也是,她每次將家裡收拾停當,她就每個房間門口站站,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再累也是快樂的。

“爸,你娶了老媽真是幸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以後也要娶這樣的老婆。”兒子常常在飯桌上這樣感慨,這樣憧憬。

汪明輝每每總是向妻子投去感激的一瞥淡淡地笑笑,有些尷尬。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還不是因爲你的個小祖宗,你爸爸只是沾你的光。”杜雨被兒子誇得不好意思。“你小子好好吃飯,吃完快去做作業。”

兒子都能明白,汪明輝豈有不明白妻子在這個家的付出之理,當初爲了母親,他答應相親;以爲相親就可以了,可是母親不依。爲了母親他又只得同意結婚,他像個木偶一樣由着母親來安排。新婚之夜,他倚在窗前,思念着一個人,回想着一個人的模樣,那個人此刻在哪裡?她是不是也已經嫁作他人婦了?她不告訴他她的行蹤她的音訊,她要在他的世界徹底消失。他曾經去過她的城市,可是茫茫人海,何處有她的芳蹤。後來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盲目得荒唐。

有一段時間,他愛上了音樂,那些歌唱出了他的心聲——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

誰看了你的日記?

誰把你的長髮盤起?

誰給你做的嫁衣?”

……

在這個陪着楓葉飄零的晚秋

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驀然又回首

是牽強的笑容

那多少往事飄散在風中

怎麼說相愛卻又註定要分手

怎麼能讓我相信那是一場夢

……

捨不得你的人是我

離不開你的人是我

想着你的人哦..是我

牽掛你的人是我是我

忘不了你的人是我

看不夠你的人是我

……

汪明輝將《同桌的你》《晚秋》《牽掛你的人是我》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聽得淚流滿面,他不僅喜歡聽而且喜歡唱,他的不捨、他的牽掛、他的思念盡在歌聲裡。就連他的那幾個哥們每每聽他深情地歌唱也爲之動容。思念如潮常常將他淹沒!

依然無影無蹤,跟他曾經一起的那個人,說好一起的那個人就像不曾來過,彷彿一切

都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

“田園詩,你知道嗎?你欠我一個解釋!你在哪裡?”夜深人靜他聽見自己的心在吶喊。

既然她那麼決絕,那麼無情,不給他任何解釋,就那樣徹底淡出,他還能怎樣?

男人總是要娶老婆的,就接受眼前的安排吧。杜雨沒有令自己失望!杜雨從來不問他的過往,無論誰無意中談及一點,她都會將話題巧妙岔開。這樣的女人汪明輝能不善待?

爲了減輕她的負擔,他執意請了保姆,基本家務由保姆負責,但是丈夫兒子的生活她還是親自打理,空閒時間多了,她也開始健健身,和一些好姐妹去練練瑜伽。日子就這麼着。

“感激”汪明輝非常感激杜雨,也唯有感激,在她身邊自己是安心的,可是他懷念心跳的日子。

見到她的名字他會心跳。

看到她寫的詩詞他會心跳。

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他會心跳。

牽着她的手他會心跳。

與她依偎他會心跳。

......

她和他一樣也喜歡《紅樓夢》,她和他一樣喜歡唐詩宋詞,她和他一樣喜歡默默靜坐,她和他一樣喜歡雨中散步,她和他一樣喜歡聽踩在雪地上腳底發出的那種奇妙的聲音......

她是他的林妹妹!

他突然明白,爲什麼賈寶玉在新婚的第二天出家當和尚,這個領悟不曾有過,汪明輝是個紅樓迷,這本書他足足看了四遍,第一遍那時他還小他只模模糊糊看到了寶、釵、黛三人的愛情,第二遍他看懂了賈、王、史、薛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姻親關係,第三遍他看到了整個賈府中就連僕人都有六個等級,每一個下人所說的話都值得把玩,第四遍他看到了賈家所有女人的悲劇他明白了什麼叫“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他不喜歡看書評,他喜歡自己細細品味,這樣更透徹。如今他沒再看第五遍《紅樓夢》,但是他突然了悟了寶玉最後的憂傷,寶姐姐——可作爲王妃待選之人的寶姐姐是那麼的完美,她在賈府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八面玲瓏集所有寵愛於一身,爲什麼寶玉不喜歡他?想當初汪明輝也曾詫異過,甚至在大學寢室他的室友都一致認爲應該娶到寶釵一般的妻子,而當時的他也是高聲附和。

現在他明白了,他明白了很多:斷臂的維納斯,無翼的雅典娜勝利女神,《二泉映月》背後的阿炳......無不表現出震撼靈魂的殘缺美、遺憾美,因而成爲了絕世佳作,讓人們無法忘懷。

缺憾的東西讓人覺得真實,容易讓人記住。

世上本沒有完美,只有人刻意去表現完美!

林黛玉不會在賈寶玉面前去刻意表現什麼,生氣了就生氣,想流淚就流淚,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更有幼年的耳鬢廝磨,更有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明白彼此的那份默契與靈犀。

古人云:心心相印。印,就是符合,彼此的心意不用說出來,就可以互相瞭解。

只有黛玉才能讀懂寶玉的心思。他的她在他面前總是那麼任性。

斯人不再,心還何待?

他理解寶玉爲何出家,他理解伯牙何故摔琴。

“田園詩,你可知我現在的《心有千千結》?你爲何總是《在水一方》?”

“你還寫詩嗎?”

汪明輝記得那首寫在筆記本扉頁的贈言:

他從山中來

帶來駘蕩的雄風

我從水邊來

帶來水草的清香

你從城裡來

帶來熱鬧的氣息

爲求學

我們不意作緣相聚

纔有了相切、相交、相離

初中畢業前夕,同學們互相贈送精美的筆記本,她賦詩一首,他亦回賦一首,情意融融。

很多同學甚至請她代筆,或是一首絕句,或是一首律師,或是一闕清詞。

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平添異彩。

雖如此,一切都只好埋在心間,杜雨是刻意也好真實也罷,畢竟照顧自己和兒子這麼多年,與她沒有一點情義也不可能,不負如來不負卿,他誰都不想辜負。

而且他也沒有太多精力來想這些,他的公司需要操的心是很多的,成立一個公司並正常營運,其中註冊、選址、佔地、貸款、銷售都與政府的支持是分不開的。他需要不斷與政府相關人員斡旋,每一個神都要敬到位,稍有不慎就可能就功虧一簣,雞飛蛋打。另外銷售也是非常關鍵,同行業一般都有很大的競爭,同樣的產品,顧客憑什麼要買你的貨?所以汪明輝在公關和銷售這兩大塊必需做足功夫,所以成立了公關部、銷售部,這兩個部門的經理汪明媚、李珂無異於他的左膀右臂,所以他是不惜重金厚待這二人。

他也爲自己慧眼識珠頗感欣慰,尤其是汪明媚來應娉時,他就發現她是個尤物,那眼神、那表情、那身段簡直天生就是個交際花,他一眼就看中了,加上也姓汪更覺親近,更巧的是名字裡都有一個“明”字,他當即拍板將來公關經理非她莫屬,可是這個汪明媚也讓他頭疼,汪明輝大帥哥一個,天天在一起工作,汪明媚免不了對他有好感,公司里人人都知道她暗戀着他們的老闆,可是汪明輝都假裝不知道,總是喊她妹妹,時間長了,汪明媚也就知道老闆不會與自己擦出火花,自覺把自己的身份變成了老闆的乾妹妹,不再有非分之想,但也死心塌地爲她的乾哥哥赴湯蹈火,外人不知還當她真是汪明輝的親妹妹,當然汪明輝也多次暗示她要注意保護自己,不能爲了他作出傷害自己的事,否則他不能原諒自己。在他心裡彷彿也真把她視作自己的一母同胞,他必須這樣。

汪明媚的風情萬種杜雨也見識過,那一次汪明輝宴請自己的幾位得力干將,讓夫人也作陪,雖然汪明媚在老闆娘面前已經有萬分收斂,但還是儀態萬千,極盡嬌媚,那是一張明豔的臉,若有若無的笑意,無論跟誰講話,她的雙眸都是秋光流轉,顧盼生輝,眉目傳情,與之交流實則是一種享受,杜雨看得是心驚膽戰,誠惶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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