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詩獨坐自己的書桌前,她的書房就是她心靈的棲息地,此刻她的丈夫、女兒都不在家,即使如此,她也只有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她才感到自己還是自己。她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在這裡她不要任何的面具,任何的矯情,她的心靈是自由的,可以隨意馳騁,古今縱橫,不受任何時間和空間的限制。
她認爲出世與入世都是人們所需要的,但不可以極端化。生存需要入世,作爲羣居的人類不可能不與周圍的環境和世人、世事接觸,即使有的過程並不愉悅。而出世則是自己個體靈魂的需求,是真我的保護。
古代的隱士們有兩種:一種是假隱居,只不過是良禽擇木而棲,尚未找到好木而已,相時相勢而動,實乃待價而沽,諸葛亮是最典型的。至於舜、傅說、膠鬲、管夷吾、百里奚、孫叔敖雖然出身卑微,雖然並未隱居,但一旦有機會成爲王佐之才,也就當仁不讓,光耀史冊了。另一種是真正的隱者,如陶淵明“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採菊東籬,悠然見南山”這是真的脫離人間凡塵。享受自由自在的鄉野之趣,不想受世俗羈絆,但卻還是可享受人倫之樂,飲食之自由,不同於六根清淨的出家之人。
介子推寧可被燒死也不出山,使得王頻頻感慨“足下啊!”。
被稱爲東牀快婿的王羲之,能東牀坦腹食,獨若不聞太尉派人前來提親,夠瀟灑!“少有美譽,朝廷公卿皆愛其才器,頻召爲侍中,吏部尚書,皆不就.復授護軍將軍,又推遷不拜。”更瀟灑!但是徹底與世隔絕怎麼可能?
如果能“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這般大隱隱於市就是高人了,可惜陶公還是不能結廬人境唯有遁入山中。
王右丞就不同:官至尚書右丞,卻還保留心靈的淨潔,真可謂是出淤泥而不染了,所以遠遠甚於消極避世之人,他入世可做右丞,風生水起;出世可住鄉野,山清水秀。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既有對山居生活的喜愛,也有對展露才華、一施抱負的渴望,他兩者都做到了,應該無甚遺憾!
世外仙姝!
田園詩不想只做“世外仙姝”,世外仙姝也只是寂寞林,脫離煙火味的林黛玉最後香消玉殞,就算寶玉與她情投意合又能如何,一邊是鼓樂齊天,夫妻對拜,一邊是悽悽切切,氣絕身亡,實屬堪憐!
田園詩在單位,愛崗敬業,兢兢業業,工作出色,出類拔萃!於家,相夫教子,任勞任怨,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獨處書房、天馬行空、藝海遨遊......迴歸自我,偶爲“世外仙姝”感覺也不錯!
所以她常常需要在自己的空間想想很多問題。
現在遠離一切喧囂,只剩與自己心靈說話:“這二十多年來,你有沒有還那麼衝動?你有沒有再爲女人打過架?我只願你一帆風順,不要再有任何的波折!至於其他我不再奢望!”
“明輝,你真傻!你希望我能給你一個解釋,解釋什麼?爲什麼我要與你分手?爲什麼我會喜歡吳江,你這個傻瓜,你怎麼就相信?無論是誰也不會是吳江啊,可是你偏偏就相信了!你應該知道我是怨他的呀!”
記憶回到了高二下學期,吳江,田園詩的同桌——一個勤奮、品學兼優、酷愛寫作的瘦高男孩。如果不是秀的輟學,誰也不知道吳江的秘密吧,深深埋在心裡的秘密。
王蘭神神秘秘地悄悄問田園詩:“你知道這學期秀爲何不讀書了嗎?”
田園詩一臉茫然:“不知道啊,怎麼啦?”
“你還矇在鼓裡?真不知道?”
“你快說嘛,不說我就不聽了。”田園詩知道這個王蘭如果想賣關子,只要自己佯裝出不感興趣了,她就會乖乖地炫耀她的靈通:“我們都知道了,秀喜歡吳江,有一天她下晚自習後悄悄翻看了吳江放在抽屜裡的日記。”
“然後呢?”田園詩的興趣被調動起來迫不及待起來。
“然後嘛,不告訴你了。”王蘭又開始賣關子了。
“快說,快說嘛!”田園詩也忘記假裝了不停地搖着田園詩的手臂催她快說。女生們都喜歡八卦情感故事,田園詩也不例外。
“那某人就要注意了,主角就要出場了。哈哈。”
“什麼意思啊,我都雲頭霧裡了。快說求求你!好嗎?”
“你知道吳江日記裡寫什麼?都是一個男生的暗戀之聲喲!”
“啊?吳江暗戀啦,好,我得去好好撩撩這個同桌,平時看不出啊。”田園詩狂笑起來。
“那可撩撥不得,你就不想知道他暗戀誰?”王蘭盯着田園詩,一臉嘲弄。
“是哦,誰啊?”田園詩這纔開始關注這個問題。
“來來,我告訴你,耳朵貼過來。”王蘭一臉壞笑。田園詩果然樂滋滋地湊過她的耳朵,等待一個爆炸式的新聞。
“聽好了,吳江默默喜歡的是,吳江爲她寫詩的是,她的姓名是田---園----詩!”然後王蘭就轉過頭,瞪着田園詩看好戲。
只見田園詩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一臉驚詫,過了好長時間:“王蘭,你就這麼撩你的好朋友有意思嘛?不跟你玩了。”說罷給她一個白眼,扭頭就走。
“喂,喂,你等我,我沒有騙你,騙你是小狗!”王蘭一改剛纔的嘻哈認真地說。
“你說的是真的?不會吧,吳江喜歡我,我可從來沒有發現。”田園詩還是不敢置信。
“秀就是因爲看了他在日記裡寫的那些詩太傷心,就突然自己輟學了,這是她的朋友說的,信不信由你。不知道汪明輝聽說了沒有?”王蘭戲謔着說。
“你可別對他說,這樣不好。”田園詩連忙交代,生怕王蘭說漏嘴。
可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汪明輝還是知道了。
校外竹林裡。
“吳江,你過來,想不到你這人挺陰的,還居然上課用小鏡子偷偷照田園詩,真是猥瑣!”汪明輝一臉的鄙夷。
“怎麼猥瑣,我就想多看看她,誰叫她那麼漂亮?”
“那也不用那麼偷偷摸摸,還同桌,切!”
“你不懂,就不要瞎說!”
“我每天去找田園詩,你嫉妒,你憑什麼嫉妒?知道我倆的關係還癡心妄想?趁早收了你的心思,別打她的主意。否則你更加痛苦。”
“我們可以公平競爭,田園詩有選擇的權利。”
“競爭,誰跟你競爭?你還想競爭?”
汪明輝衝上前,一把揪住吳江的衣領。吳江也毫不示弱,騰的就是一個掃腿,將汪明輝橫掃在地,汪明輝本來只想警告他,讓他知難而退,所以沒有留神竟然被橫掃在地,於是怒從心生,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拳頭似雨點般砸向吳江,每一拳似有千鈞之力,吳江奮力反抗,二人扭做一團,拳打腳踢,吳江拿起地上的枯枝,汪明輝拾起斷磚頭......
被發現時,他們二人身上都是血,汪明輝的手臂被戳傷,血在下滴;吳江的頭被拍一個口子,鮮血流得滿臉都是。
吳江的頭被縫了十針!
吳江的母親不依不饒,醫藥費全部由汪明輝家承擔,因爲是汪明輝將吳江“請”到竹林的。也是汪明輝先動手。
汪明輝的母親默默悲傷,汪明輝的父親氣急敗壞,狠狠地扇兒子的耳光!
汪明輝的父親更討厭那個讓兒子出手傷人的女生,爲了兒子的名聲,爲了不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爲了兒子的前程,他堅決要兒子轉學至“凌志中學”,中考成績出來時,他就爲兒子沒有填報“凌志中學”而遺憾過,儘管汪明輝堅決反對,儘管汪母一再勸阻,但汪父絲毫不改變主意。
汪明輝就這樣轉學了,走的那一天,田園詩不顧六班的同學指指點點去幫他清理書本,神情悲哀!
“沒事,我們還可以寫信!”汪明輝安慰道。
“嗯。”
“記着我們的約定,北大不見不散。”汪明輝強調着。
“嗯。”
“你要想念我。”汪明輝揉揉田園詩的頭。
“嗯。”田園詩已有哭腔。
“別這樣!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照顧好自己,我們一起努力加油!”
“嗚嗚--”田園詩終於憋不住。
“別哭了,送送我?”汪明輝擡手溫柔地跟她擦掉淚滴。
校門口車站,他們兩手緊緊相握,四目相對,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
“我們兩週一封信?”汪明輝笑着。
“不,一週一封!”
“哪有那麼多時間?兩週一封。”
“就不,一週一封嘛!”
“好好,一天一封,行不?”汪明輝故意誇張。
田園詩破涕爲笑!汪明輝見她笑了也一臉粲然!
汪明輝依依不捨登上公汽,揮手作別!
田園詩木然地揮手迴應,此刻她彷彿是一隻蠶繭,繭上的絲正隨着汽車的遠去被一截一截地抽離,她這隻脆弱的蛹將毫無了絲的保護,如同快要死去,再也化不成美麗的蝴蝶!於是強忍的淚堤頃刻坍塌。
公汽裡,汪明輝趴在後窗,不停地揮手,樹下白色美麗的天使越來越小!
可是,他汪明輝居然會相信她愛上了吳江,田園詩佩服汪明輝的愚蠢:“明輝啊明輝,你怎麼就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