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深深自責

泥猴的桃園酒店內,汪明輝又將哥們幾個邀齊了。這段時間,他很苦惱,似乎憋得要爆棚。再不找人說說,他感覺自己受不了。他該怎麼辦?他希望哥們跟他出出主意。這些年,他們都是知根知底的。他曾經的幸福,他們見證了,他的悲哀,他們知曉。泥猴的酒店就是他們情緒的排泄地,孫明有時候遇到棘手的官司,他會來這裡跟他們喝一頓,曾經爲了一個官司得罪了H社會,遭到他們的報復,當時他很沮喪,甚至想放棄這個職業,是兄弟們的鼓勵給了他力量,王凱有時候也因工作遇上不公平的現象,來這裡發發牢騷,也許並不能改變什麼,但是來這裡喝幾盅,吼幾句,心情會得到很好的調整。所以他們形成了一個慣例,如果誰組織聚會,往往就是誰遇到麻煩了,所以無論有多麼忙碌,他們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按時赴約。

孫明一進門就嚷嚷:“老大,好久不見啊。攤上何事了嗎?”孫明不僅是汪明輝的好兄弟,還是他公司的法律顧問。法律上汪明輝不懂的經常會諮詢他,如果公司遇上跟法律沾邊的事,也是孫明出面解決,他已經多次幫他處理各種糾紛。

“等王凱來再說吧。”汪明輝心事重重。

說曹操曹操到,汪明輝的話音未落,王凱就推門而入:“來啦,來啦,有何事情?”

“我想我可能會離婚!”汪明輝幽幽地說,聲音不大,卻將另外三位震撼得站了起來。

最先發話的是泥猴:“你昏了頭吧,嫂子那麼賢惠,你要離婚?總得有個原因吧!”泥猴這麼多年離汪明輝家最近,所以對他的家事可以說是最清楚的,杜雨是如何操持他們那個家的,他都能如數家珍。

孫明按着汪明輝的肩膀:“你老小子真是折騰,從小到大就折騰,老的不能折騰了,再來折騰小的,好不容易養了兒子後算是安分了十幾年,又開始了,你說說看又是哪根筋搭錯了?第一個反對的肯定是老爺子,他可是交代過我,不讓你再犯渾。”

“我知道,肯定是因爲田園詩。上次他告訴我們他碰到田園詩了嗎?吳江也告訴我們,田園詩沒有跟他。是這樣吧,明輝?”王凱不慌不忙地說,他太瞭解他們二人。

“但是我就不明白了,明輝,田園詩不是告訴你跟你分手了嗎?而且並不是因爲吳江,可見他對你已經沒有情分了,你幹嘛剃頭挑子一頭熱?”王凱雖然也是田園詩的好友,可是也不希望汪明輝盲目行事。

“我已經問了,她當年是因爲怕影響我的成績,希望我全力以赴地學習,故意哄我的,她都是爲我好,其實一直沒有變心。我不想辜負她。”

“哎,明輝,我就搞不懂你當年北大畢業在市委工作,突然下海,如今又來突然離婚,是不是你們北大的都這麼古怪,那個陸亞軒北大畢業居然當屠夫賣肉,陳生北大畢業本來跟你一樣北大畢業在G市市廳工作,結果卻辭職做各種雜事。還有那個秦玥飛哈佛畢業去做村官。你們這些人才我們凡夫俗子搞不懂,我們這些當老師的三觀都快被你們弄崩塌了,我們還拿什麼去激勵娃們讀書,他們本來就不愛念書,大多沉迷於網絡,樂不思蜀,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哎,據說有的老師因爲繳了學生的手機遭到學生的毆打。你們完全不是正面的。”

“你還別這樣說,王凱,有些高校畢業的都是按部就班地工作,過着安穩的日子,混日子,沒什麼建樹,太無聊。我們自己創業可以讓更多人就業,減輕了社會負擔,我們工資自籌了也減輕社會負擔,還創造財富,造福社會,有什麼不好,怎麼不是正面,這是你呀理解不到位!”

“哎,我是搞不懂了,原來我們這代人信奉的是`知識改變命運’,我們這一代,大家都不富裕,老師激勵我們說‘讀書就穿皮鞋,不讀書就穿草鞋’,現在的孩子在乎的是財富和顏值,而且家庭條件都很好,誰沒皮鞋穿?學生沒有學習的動力,有學生還嘲笑我們老師一個月拿多少工資,有沒有他們家一個月收的房租多。都是家長和老師在逼着他們學習,他們自己哪有動力喲,我們現在的日子難得過啊,上面要升學率,學生根本不在乎,更何況現在是沒考大學的能創業,考上頂尖大學畢業了還是自主創業,這有何區別?所以我們怎麼勸導他們讀書喲,教不下去了。”王凱唉聲嘆氣。

“離題了啊,還是說明輝的事吧”泥猴迫不及待了。

孫明畢竟是律師,首先考慮的是財產分割,孩子判給誰等實際問題,所以他說:“你可想好了,你的公司怎麼分割?汪洋跟誰?”

“哎,你們這對冤家,我知道你們當初感情好,知道你們心裡苦。”王凱又表示理解。

……

大家七嘴八舌,說法不一。

田園詩最近也是心神不寧,萬分糾結,一邊是心心念唸了20多年的意中人,一邊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夫君,如何抉擇?雖然她也告訴了多年的好友王蘭,可是王蘭極力反對她,不僅如此,而且王蘭還告訴她一個多年的秘密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其實從讀初中開始,她原來一直暗戀着明輝,但是從來沒有表露過,每當目睹汪、田二人情真意濃,她心裡就像被刺扎着,尤其是讀高中時他們兩人還經常讓她傳話,她當時真的很受傷。可是因爲田園詩和汪明輝都是她的朋友,她也明知自己無論如何是插不進去的,所以她選擇默默爲他們祝福,把自己的心意深深地埋在內心。如果不是看到田園詩現在這麼迷茫痛苦,她可能會守着這份秘密直到永遠。所以她勸說田園詩有些美好的東西不一定需要佔有,把它放在記憶的寶庫裡珍藏,想念時就翻出來回味回味,也許永遠不會受損壞,這樣多好,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要向前看。時間是不可能逆轉的。

一席話說完,田園詩唏噓不已。這個伴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密友居然爲了自己忍受了那麼多年。也就是說她和汪明輝相戀之時,她也戀着,她與汪明輝分離時,王蘭也被離別所苦,汪明輝去北疆,自己日夜思念之時,她王蘭也在苦苦惦記。這麼多年來,她掩飾得那麼嚴實,以至於作爲密友的她竟然毫無知覺,田園詩握着王蘭的手,唯有羞愧與自責,想當年自己情緒失控之時,王蘭還和吳江都那麼精心地照顧自己,田園詩才明白自己能有這樣好的朋友們有多幸運,她責怪自己太自私,當時只想到自己的不幸,誰知他們竟然比自己更痛苦,而自己就是造成他們痛苦的根源,他們居然還安慰她,她有多遲鈍!多無知啊!可是他們呢?爲了她而不顧自己!

田園詩開大家裡的音響音量,DJ音樂振聾發聵,她需要釋放自己,對吳江的歉疚,對王蘭的歉疚,對汪明輝的歉疚就像一道道繩索將她越捆越緊。20多年了,她欠他們的,如果自己能多關心他們一點,能多替他們想一想,是否就不會讓他們都受到傷害。正好家裡就她一人,她急促地狂跳,旋轉,甩腿,奔踏,大汗淋漓。

田園詩有個獨特的不同以往的健身習慣,以往的她是個旅行愛好者,只要有時間她會一個人去旅行,冬天她就去南方,夏天她就去北方,祖國的大好河山她幾乎都看遍了:在東北她看到了神往已久的冰雕、長白山的天池、長白山的人蔘、白樺林樹幹上的美人眼、黑黑的火山岩漿流;九寨溝那一個個清澈的海子藍的深邃,黃龍的鈣化地貌美得令人窒息;雲南的麗江古城、香格里拉的高原城市、玉龍雪山的積雪、大理的聖塔……都各具特色;海南天涯海角的碧浪、三亞的漫漫沙灘、各種熱帶植物、海洋之心般幽藍的海水令人流連忘返;……

那時候的田園詩自由無牽無掛,每到一處都盡情享受自然風光或者人文情趣。每一處都在她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一次回味都其樂無窮,意猶未盡。

旅行帶給她樂趣,也讓她得到極好的鍛鍊。

但是自從結婚後,尤其是添了孩子後,瀟瀟灑灑走四方已經徹底無望!

於是困於斗室的她發明一套適合她的健身消遣方式——隨着音樂自由舞蹈!

此刻她開着音樂,跳舞,她的舞蹈全部是現編現演,一聽到音樂,她情不自禁翩翩起舞,隨着節奏自動調整舞姿,幾支曲子下來,汗流浹背,但是全身上下處處舒暢,而且載歌載舞地享受放鬆的同時,身體得到舒展鍛鍊,她認爲太舒適了,而且可貴的是不受時間和場地的影響,如果家裡有人她就在自己的書房鍛鍊;就她一人,她就在客廳用音響放音樂,家裡配置的是很好的音箱,所以跳起來更有感覺。

平時她一般播放的是比較舒緩的歌曲或者世界經典名曲,她尤其喜愛中國的古典名曲,如琵琶曲《十面埋伏》、二胡曲《二泉映月》、古琴曲《胡笳十八拍》、揚琴曲《廣陵散》、《漢宮秋》、簫曲《簫雨》、古箏曲《春江花月夜》等等,每每聽《廣陵散》她就感覺透徹領會到了“大音希聲”是何意,而且讓她納悶的是傳說嵇康去世的時候《廣陵散》還沒有被記錄下來應該是失傳了,怎麼世人卻有機會享受這麼美妙的曲子?而聽到《簫雨》那哀哀切切如泣如訴的簫聲似乎攝人心魄,讓人也不知不覺地悲傷起來,聽到《十面埋伏》她彷彿看到無數黑衣人乘着月色急匆匆地各就各位隨時待命。聽到《二泉映月》她會理解日本的指揮家小徵澤爾爲何說此曲應跪下來聽,她彷彿看到滿腹才華的盲人阿炳流落街頭,無限悲傷的同時有絕望,有掙扎,有吶喊,有不甘,有通達……

沉浸在音樂世界裡的田園詩,彷彿與作曲者、彈奏者產生強烈共鳴,世界萬物似乎離她遠去,自己與音樂完全融爲一體。如果田園詩心情特別不好或者特別好的時候她就放迪廳常用的音樂,什麼都不想縱情其間,然後心情就會慢慢平和起來。

在激烈的DJ曲中,田園詩越跳越瘋狂,汗如雨下,最後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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