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不如他們?他們爲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快刀斬亂麻。爲何我會這麼糾結。”田園詩佩服他們的勇敢灑脫。
她的同事霞告訴過她:霞老家的遠方表妹15歲時,家裡做房子,來他們家做房子的泥工中有個十八歲的小夥子,他們一見鍾情。房子做好後兩人就分別了,那時候又沒有通訊工具,分別後兩人無法聯繫,他們居然一個不婚一個不嫁,直到兩人最後30多歲纔再次相遇,終成眷屬。兩個沒有讀多少書的樸實的農村青年,他們不懂《西廂記》更不懂“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都能靠自己對愛情的本能追求苦守十幾年。
她同學玉的母親因爲愛戀一個唱京劇的小生竟然抱着剛生下不久的女兒玉與小生私奔,一輩子顛沛流離也在所不惜。
更讓她驚歎的是同事的熟人本來家庭美滿,丈夫有安穩的職業,兒子已讀高中,她自己也有安穩職業,他們有房有車,可是就因爲一次在外面吃早點認識一個建築隊小包頭,那位比她小九歲未婚的小包頭對她展開瘋狂追求,她居然拋夫別子隨他而去,更讓人感嘆的是沒過幾年小包頭生意不順,只得賣房子抵債,她與他住着租賃的小屋,居然沒有後悔之意。
每每聽到這樣的現實版故事,她相當震驚。她有個遭同齡人嘲笑的愛好,那就是居然喜歡看戲,別人都說那是小老太們消遣的事,唱得咿咿呀呀慢騰騰多沒勁,可是她田園詩從小就喜歡,而且偏愛越劇,儘管那並不是她的家鄉劇種,聽過一次她就愛上了,那九曲迴腸般婉轉的唱腔彷彿有一股悽美,演員的言行舉止,豐富的表情,會說話的眼神每一個細節都耐人尋味,更要命的是那含蓄內斂言已盡意無窮的戲文,每一句的妙處似乎都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哪像現在的文字簡單直白,而且她看的故事都是愛情故事:《紅樓夢》《碧玉簪》《桃花扇》《孟麗君》《庵堂認母》《千古風流》《蝴蝶夢》《玉蜻蜓》……戲劇裡的情節總是讓她感動,陸游和唐婉的悲哀,莊周對妻子的懷疑,孟麗君的才情與智慧......都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古裝男女才讓她領會什麼是嫋娜婀娜,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什麼是風流倜儻風度翩翩!所以無論是戲裡戲外,還是故事裡現實中,一個個鮮活的故事都讓她驚歎愛情的魔力實在太巨大!
也許田園詩就是這樣,她總是對美好的事情美好的事物特別敏感,哪怕是一片落葉她也可以撿起來端詳半天:那均勻錯落有致的葉脈,那生命力到盡頭時迴光返照般悲壯的紅豔,那失去水分失去彈性後再也經不起摺疊的脆弱,總讓她不忍;一株帶着晶瑩剔透露珠的小草也讓她矚目:小草細長的葉面上有一層不近看就發現不了的細密的絨毛,露珠沾附其上,本來無色、無形的水便自作珠形,不會攤開,而且水珠呈水銀色,銀亮銀亮的,綠綠的葉襯托着讓她愛不釋手。她尤其愛在雨天觀荷,風掀動荷葉,荷葉搖曳着如裙袂飛揚,雨水灑落葉面形成無數銀珠,在荷葉上四處翻滾,真是名副其實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啊!
如果可能,她別無所求,她只希望她的生活能永遠保持這般寧靜的心境,讓她能陶醉於那各種幽微的美,她就心滿意足!
可是上帝說:人來到這個世界是來受罪的!
所以誰的心海又真能永久地平靜呢?
更有甚者,有時候災難就會突然不期而至,讓人措手不及,讓人絕望地墜入深淵谷底,或者徹底擊垮粉碎他。徐志摩偏偏就在去聽林徽因的報告路上飛機出事,林徽因僅拾得一小片飛機殘骸來悼念。還有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
……
愛情,友情,親情間,無數人遭受頃刻間飛來橫禍!好端端的一切被毀滅!命運有時侯就這樣給人致命的一擊!沒有先兆,沒有退路!切膚之痛何足懼?更有撕肺之疼,剜心之痛!
世上幸福的人有很多,不幸的可憐人也很多。幸福生活都是一樣,不幸卻各有不同。有人一蹶不振,從此消沉;有人忍淚含悲,強顏歡笑;有人試圖帶着血淚浴血奮戰作最後的掙扎不甘屈服於命運的魔掌。
“孩子,你爲何報考北大?汪洋也報了?”曾經的劇疼令田園詩心有餘悸。
“嗯,我們都報了!”
“清華也不錯啊!”
“可能我們都受了父母的影響吧!他父親是北大畢業的!你不是也很喜歡北大嗎?以後我考上了你可以經常去看我呀!彌補你心中的遺憾!哈哈!”
汪洋的父親,北大畢業?這麼巧!
“映雪啊,汪洋的父親北大畢業,應該在很好的單位上班吧?”田園詩小心翼翼,希望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他父親自己創業,好像是開的竹業公司,據說混的還不錯哦!”梅映雪很佩服的語氣。
“他是不是叫汪明輝?你快說!”田園詩按捺住內心的慌亂。
“你怎麼知道?”梅映雪非常吃驚。
“哦,我聽說有個竹業老闆叫汪明輝!應該是他!”田園詩一邊掩飾,一邊仄進書房,她左手關門右手按在胸前,彷彿不按着心臟就會因爲受驚嚇跳出來,她問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老天爲什麼要這麼捉弄她,捉弄她的家人?”
田園詩不明白世界那麼大,她和汪明輝爲何就跳不出一個圈,在這個圈裡,天地怎麼這麼小?命運就像一張無形的網,不論經歷多久,不論轉了多大一個圈,一切回到原點。卻又不能單純地回到原點,如果只是來去無牽掛,她感謝上蒼,可是她還只是她嗎?她還只是她嗎?“明輝呀明輝,你是早已知情還是和我一樣被矇在鼓裡?”田園詩腦海裡浮現出杜雨———那個喋喋不休唾沫橫飛卻熱情洋溢善意的女人,她就是汪明輝的老婆!她的話那麼多,她一定早就知道兩個孩子情投意合,上次不是很明顯在試探她的態度嗎?口不擇言,說話就像機關槍的她怎麼可能不把孩子的事告訴明輝。她衝向書桌,一把抓過手機,雙手顫抖地點開汪明輝的號碼。
“田園詩?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打我的電話啊!我終於等來你的,原來總是我跟你打,怎麼啦?”汪明輝驚喜不已。
“……”田園詩不知該怎樣開口?
“你怎麼啦?怎麼不說話?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汪明輝感到有點緊張。
“哦,你瞭解你兒子在校的情況嗎?”
“兒子?在校情況?平時都是他媽媽管,我瞭解不多,哦,我想起來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一次家長會上,我在教室看到你了,不過我當時很緊張,不敢面對你,被嚇跑了,太狼狽不好意思跟你說。”
“什麼,你在教室見到我?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孩子之間的事?”田園詩由不安轉爲震驚又轉爲生氣:汪明輝既然知道孩子們的事,爲何不告訴自己,爲何不跟自己商量,卻還頻頻約自己表達他對自己的愛戀?
“知道啊,你兒子和我兒子是同桌,他們既是好朋友,又是學習競爭對手!”汪明輝覺得田園詩反應不應該有點過。
“汪洋的同桌是女孩!你知道嗎?是女孩!就算是男孩,不也是很尷尬的事嗎?哎,明輝,我跟你說不清楚,你回去問你太太吧,她都清楚!我不跟你說了。”田園詩啪的一聲掛了電話,她沒想到汪明輝居然那麼糊塗!
“什麼意思?”汪明輝懵了,他還真沒有想那麼多,雖然孩子馬上就要高考了,但在他心裡汪洋就是一小屁孩,兩個小屁孩能怎麼啦?可是田園詩告訴他,汪洋的同桌是女孩。還要他問孩子的母親,這是何意?他迅速打通杜雨的電話:“杜雨,我問你,汪洋的同桌不是男孩?”“你終於開竅啦?我本來早就想告訴你的,可是汪洋不讓我說,我見到那孩子忒水靈,又聰明,又活潑,我們的孩子有眼光,你兒子爲你找好媳婦啦!你就等着樂吧。我已經認了這個準兒媳啦,下次要不你也去看看?……”杜雨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汪明輝只覺天旋地轉,杜雨後面說的什麼他已無心再聽。他怒吼道:“你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你教的好兒子,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還開心了?準兒媳,做夢吧你,回去再找你們算賬!”汪明輝狠狠地放下話筒,他用的是辦公室座機,他無力地跌坐在椅上子上,他回去怎麼跟孩子算賬,他的兒子,那個在他眼裡還是小毛孩的兒子。在他的不經意裡已經是成人了,他有什麼理由責怪孩子,他自己不是也是愛上同是同桌的田園詩嗎?甚至在初三,比兒子醒事還早,爲什麼自己當時就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沒有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孩子?自己的高中三年是怎麼過來的?對家人他從來都沒有提,也無法提起,而那一切彷彿就在眼前!他不是至今還放不下他心裡的這個人嗎?他有什麼資格去責怪兒子?汪明輝如同掉入一個黑洞!
電話的另一端,杜雨張口結舌,莫名其妙,滿心歡喜的她本來以爲給汪明輝的是一個驚喜,誰知換來的是大發雷霆和指責。她琢磨半天只得出一個答案:“沒想到明輝還這保守,我得開導開導他,我們兒子有什麼好擔心的!真是的,老頑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