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輝在金澤湖邊坐了很久,20多年了,用了多長時間內心的痛才逐漸緩解,他已經忘卻,他只記得自己自從與她不再聯繫後,便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習和工作上,只有那樣才能麻醉自己,先是拼命地學習 ,在大學,他的成績科科名列前茅,次次考試都能拿全額獎學金,他學的是金融方面分專業,當他發瘋似的狂學時,室友們都很驚異,即使這樣,他還嫌不夠,他聽教授說這個專業若能拿到註冊會計師的證是很有發展空間的,於是他自己到書店將所有的資料買回,有空就慢慢琢磨,唯有這樣,頭腦才能不再空下來,把所有有關她的記憶封存起來,不,是趕出腦海,不留一絲痕跡,大學幾年也有很多美貌而優秀的女生向他表白,他曾經想過,在大學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也許更能忘卻她吧,他也嘗試着去接受別人。
可是每當他試着與其他女生接近時,被他忘得乾乾淨淨的人這時候就跳了出來,有時候是她那微笑的臉龐,有時候是她那湖水般清澈的雙眸,有時候是那銀鈴般的笑聲,有時候是那雙撓着自己腋窩的纖纖玉手,有時候在夢裡,她與他依舊依偎在一起......
再來一次戀愛已經不可能!
看書吧,考試吧,打籃球吧,與同學嗨歌喝酒吧......
他的世界已經不需要異性!
大學期間,他沒有談戀愛,所有的男女同學都很詫異,甚至有人私下裡打聽他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女生開玩笑他就一笑置之,男同學開玩笑,他也毫不生氣,只有個別玩得特別好的同學知道他珍藏的一張照片,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曾經他找過王凱,找過王蘭,找過金鈺,甚至找過他們的老師,但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於是,心無旁騖地學習,畢業,工作,順利拿到註冊會計師證,換單位,擁有更好地工作。
可是他的心是空落落的,雖然他知道自己的等待很徒勞,但是他總是幻想有一天也許他們能重逢,誰知這重逢竟然是20多年後。
如果不是母親的病重,他覺得他的生活可以一直這樣延續下去,沒有什麼不好的,母親突然身患重病,治病期間,母親拉着他的手:“孩子,你不能這樣下去,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了?我託人介紹了那麼多姑娘,你都不見,你是要氣死我嗎?我知道你心裡有個打不開的結,可是你不能爲了一個沒有希望的事情耗掉自己所有幸福呀,要學會向前看,誰還有回頭路走?你和她到頭了,要接受現實,爲了她你吃盡苦頭,可是她呢?在意你嗎?人家說不定早早嫁人啦,傻孩子,別枯等了!無論如何你這次要答應我,儘快相親結婚,你不要讓我死不瞑目。”
病魔的折磨加上對兒子的擔憂,汪母日漸憔悴枯槁,母親爲了他操碎了心,他出事時,父親唯有粗暴地責怪,是母親用理解來寬慰,用柔弱的雙翼保護他,遠離家鄉,遠離家園的他,有母親的惦念和安慰鼓勵支撐。汪明輝沒辦法同意了母親的安排:快速相親快速結婚。生命有時候就是以奇蹟的形式存在,汪明輝一結婚,病入膏肓的汪母居然病情大有好轉。直到汪洋出生,汪母才含笑九泉。汪父也終於改變了對兒子的態度,再也沒有酗酒,有時候還幫他們帶帶孩子。
夕陽已經落山了,汪明輝覺得一下午彷彿就是一萬年,他有些疲憊,虛脫的疲憊!回家時,兒子已經放學回家,帶着耳機坐在沙發上聽歌,飯菜已經上桌,杜雨正在完成最後一道程序,將湯端往餐桌。
晚餐落座,妻、兒各在兩側。妻子杜雨爲他添飯,兒子已經開始拿筷子挑選自己喜歡的菜餚。
“老爸,我們班頭都講了些啥呢?沒說我壞話吧?”汪洋隨意道。
“是啊,明輝老師怎麼說?孩子沒有頑皮吧?”杜雨也關切地問,原來總是是她去開家長會,這次沒有去,心裡就不踏實。
“哦,沒......說什麼......,就是整體介紹了些班級情況......”汪明輝裝出很不在意的樣子。
“哦,她就沒說點別的,沒有單獨跟你談談?”汪洋希望自己能被老師或者父親作爲特寫多多關注。畢竟人家考了第一名嘛,如果沒有被重視,多少有些失落。
“嗯,我後來有急事中途走了,不過我跟班主任請了假,她表示理解,小子,你的同桌是個什麼樣的學生?那哥們應該不錯吧。”汪明輝心想了解兒子的同桌應該也是關心兒子的環節吧。
汪洋渾身一震心想:“問我同桌幹嘛?莫不是......”聽到後面的“哥們”二字就頓時釋然了,心裡嘲笑這個馬大哈的父親也太不靠譜了。轉念一想,他不清楚也好,免得嘮嘮叨叨的。
“當然,我的好哥們一個!”汪洋波瀾不驚地回答。
“他成績好嗎?”這是汪明輝很在意的,他想知道田園詩的近況,通過她的孩子可以窺一斑知全豹吧。
“你不會跟老媽一樣擔心我被壞孩子帶壞吧?他好着呢?成績比我還牛,我這次考第一是險——勝,下一次可就懸啦,我得好好加油,他說要超過我!!”“老爸老媽就放一百個心啦。”汪洋說的不假,這個同桌讓他亞歷山大。
“那孩子家裡情況怎樣?”汪明輝一邊扒飯,一邊貌似隨意地問起來。
“老爸你真有意思,查戶口呢,難道同桌還要門當戶對?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汪洋拿筷子頭敲着桌面。
汪明輝幾近語塞。支支吾吾道:“多瞭解而已,還不是對你小子不放心——”
“不過,我推測她的家庭條件不錯,看她的穿着,學習用品都是不錯的,她的父親好像是哪裡當官的。這下你們放心了吧,你們這兩個勢利鬼!哼”兒子說完低頭吃飯,一副吃的很開心的樣子,時不時還擡頭詭異地瞟他們兩個一眼。吃完將飯碗一推:“寫作業去啦!”
汪明輝頓了頓手:“好好,做作業,不然有人就超過你了!”
杜雨照例清理碗筷,很快廚房裡就傳來嘩嘩的水聲。他們家住的是一套別墅,共兩層,底樓是廚房、衛生間、客廳、飯廳、書房外加一臥室,樓上有三居室和一個微型健身房。晚餐後往往是兒子回房寫作業,汪明輝進書房,杜雨做完家務上樓跑跑步,或做做瑜伽。
汪明輝見兒子走進他自己的房間,他納悶起來“他怎麼沒有提同桌的媽媽?”汪明輝正準備推開書房門的手推開了兒子的房門,兒子帶着耳機在做題一時沒有發覺有人進來。直到父親用手拍拍他的肩,才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說:“老爸,你別這麼嚇我。有什麼事嗎?”一邊取下耳機。
“哦,沒什麼,就是看看你做作業專心不。”汪明輝極力顯得很隨意。隨手翻翻了桌上的一本書。“小子有壓力啦?你同桌就那麼厲害?平時在家裡是他爸管學習嗎?”
“這好像說對了,她爸爸管的很嚴,她媽媽好像很民主,不大幹涉。”
“哦?”汪明輝一喜“他媽媽比你媽媽如何?這麼放心孩子?”
“也不是不管啦,我見過一次,她好年輕,跟孩子像是......像是好朋友一樣,嗯, 我同桌也是這樣說的。”汪洋一邊回想着說道。
“咦?老爸,你那天開家長會不是見着了嗎?你們就沒有聊聊?據說他家總是他媽媽開家長會,有什麼想知道的,以後你再跟她交流吧。老爸你有點奇怪咯!”
“啊?什麼呀,還不是想知道別人是怎樣教子的,以後我和你媽也學學。”汪明輝一邊回答一邊後退,被兒子一調侃,臉忽然紅了起來,好在兒子用的是檯燈,而且兒子很快就再次鑽到題海里去了,不然,汪明輝還真無法跟兒子解釋自己的失態。
汪明輝快步退出兒子的房間,轉身折進書房,面紅耳熱還沒有消退,他隨手擰開了電扇,又發現時值初秋,電扇吹的太涼,又慌忙關掉電扇,折騰幾下,心才靜下來。彷彿自己是一個正在行竊的小偷,差一點就被人給逮住了。他站起身,打開書房門,探頭向外心虛地看了看,杜雨還在廚房裡忙碌。他的翻江倒海,誰都沒有看見。
他躺倒在書房內的小牀上,往事歷歷在目,他揉着太陽穴,打開手機,手機裡有他拍下的一張昔日的舊照片,一張定格了青春的照片。這張照片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其實只要他閉上眼睛,這個照片中的人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能回想出來,可是他還是願意看着照片,只有照片中的她纔會讓他有真實感,彷彿在他對面,這個她永遠不會躲避他,遠離他。
尋找從來就沒有停止,期盼之中,20多年如白駒過隙,爲何卻在相逢的那一刻選擇了退縮呢?爲什麼年輕時可以不管不顧地往前衝?汪明輝苦笑起來:“難道人到中年,不論男女,之所以變得遲緩,身材也好,反應也罷再也沒有年輕人那麼靈巧敏捷,都是因爲顧慮太多,猶豫和遲疑太多?”看來青春一去就真的無法復返!他的勇氣、銳氣被時間悄悄打磨掉了,這個發現讓他好傷感!好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