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美娟是田園詩那時最好的朋友之一,黃美娟也是個很特別的同學,也是初三轉來的新生,田園詩看過很多中國古典章回體小說《穆桂英下山》《隋唐演義》《呼延合兵》《孟麗君》《水滸傳》《岳飛傳》《楊家將》《紅樓夢》......還有“三言二拍”,那些小說裡描寫的美女總讓田園詩難以想象那是怎樣的美。見到黃美娟的第一眼,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面若桃花,什麼叫瓜子臉,什麼叫柳葉眉,什麼叫眉不施而黛,什麼叫脣不點而朱,脣紅齒皓,膚若凝脂,彈指欲穿。黃美娟稀疏的幾根劉海彎曲在光潔的額前(多年後很流行的空氣劉海),自然的褐色的長髮被鬆鬆地編成兩條麻花辮,胸前髮梢的髮帶像兩隻紫色的蝴蝶在翩翩飛舞。
黃美娟的美令全校皆震撼,在今天那就是所謂的校花了吧。雖然她們相處的時間不長。田園詩永遠銘記她姣好的面容。驚歎上天對她的厚待。但是後來一想到她又不寒而慄。那份恐懼也閃了出來。
黃美娟比田園詩大4歲,已經19歲了,安安靜靜的,課餘時間總是愛看書,平時不怎麼跟其他同學打交道,對誰都是淡淡的,田園詩注意到她也很愛看書,愛美又愛看書的田園詩彷彿找到了知音,無形之中就感到她的親近,主動跟她搭訕。
黃美娟有很多名著,而且都是國外的如《靜靜地頓河》《安娜卡列妮娜》《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母親》《簡愛》《飄》......田園詩興奮極了,那些書名她只見過連環畫,原著一本也沒有讀過,於是她和黃美娟經常互相交換自己的“寶貝”,經常一起交流讀書的感受。而她們兩人的作文又都是全班寫得最好的,語文老師也是班主任對她倆格外偏愛。經常將她們的作文拿來作範文評講,同學們都羨慕不已,個別女生又嫉妒又沒有辦法,只得背地裡發發牢騷。
“詩詩,只有你才能懂我!才聽得懂我說的話。”一天黃美娟撫摸着田園詩的秀髮,無限感慨。
“啊?不會吧!”田園詩愣了愣,“我呀,覺得你還是個迷呢?”田園詩雖然和黃美娟有很多共同的話語,但田園詩真的對黃美娟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她爲什麼比自己大幾歲?來自哪裡?原來在哪裡上學?怎麼來到這裡?爲什麼寄居在家在本校的中年教師馬老師之家?她很想知道,但是既然黃美娟自己不說,她也不便詢問。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說錯話。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成爲朋友。
學校有些空教室,她們女生有時候會在教室隔壁的空教室閒聊。有一次晚自習前,田園詩也跑了進去,裡面三個一羣五個一夥的女生有的在瘋鬧,有的在問題目,有的在聊天。田園詩發現黃美娟獨自靠在窗前。她的腳邊有幾個菸頭,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支點燃的煙,火光閃爍。旁邊有幾個女生詫異地盯着。田園詩也一臉驚愕,呆住了。
“詩詩,怎麼,嚇到你啦?”黃美娟歉疚地將煙丟下,腳尖使勁地踩着。
田園詩不知該如何應答,囁嚅半天擠出一句話:“娟姐,你有心事吧?”田園詩怎麼都想不出美女黃美娟爲何要抽菸,在她的印象裡抽菸的都是那些吊兒郎當的不搞學習故意扮酷的男生,或者過於成熟的與社會青年頻頻接觸的小太妹們。文靜美好的黃美娟的這個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走,我們去後山走走,我有事問你。”黃美娟拉着田園詩的手走向校園後面。
校園後面有座低矮的小山,她們來到山腳。“詩詩,你說愛情是什麼?”黃美娟從口袋拿出一條白色的手絹,遞給田園詩。
田園詩愣住了,接過手絹,白色的手絹上淡淡的黃色筆跡: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田園詩很不解地問:“你剛纔問我什麼?這是什麼?”
“愛情是什麼?你怎麼理解?”
這個問題還真讓十五歲的田園詩摸不着頭腦,愛情是什麼?她只能在書本中文字裡去抽象地感受。她琢磨着說“我想也許那應該是很美好的東西吧!這手絹怎麼啦?”
“詩詩,你還小,將來你會明白的,這是曾老師給我的。”黃美娟小聲的笑着說。
曾老師,瘦瘦高高的年輕的初二語文老師,她們就讀的學校有很多從師範畢業的年輕男老師,她們班的英語、化學、幾何老師都是。
但是老師跟學生寫這樣的詩句,田園詩一時有點難以想象難以接受,在田園詩心中有個概念“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無論老師有多年輕,,她認爲師生應是兩輩人的關係。比如幾何老師吳博也很年輕很瀟灑,田園詩最喜歡聽他講課,黑板上那工整的幾何題證明步驟,那整齊有勁的書寫,那一環扣一環的推理的講述深深地吸引着田園詩,但她只有對吳老師的佩服與敬重,絲毫也沒有其它的成分。吳老師下課也跟同學們說說笑笑。田園詩也不會胡思亂想。
“那你呢?你也喜歡曾老師嗎?”田園詩好奇地問。
“不啊,我怎麼會呢?只是不知道怎麼辦。”黃美娟心事重重地攪動手裡的手絹。
田園詩猜測黃美娟一定很喜歡他們的化學老師張靖,因爲黃美娟經常拉着她去辦公室問化學題目,有時候那些題目田園詩都能教她,可是她居然不問,寧願拖着田園詩跑來跑去。起初田園詩很納悶,次數多了,她慢慢就發現黃美娟此舉的用意,田園詩還發現只要是化學課,黃美娟的目光根本就不在課本上,也不在黑板上,而是微笑地看着張老師,有幾次,張老師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便衝她也笑笑。黃美娟桃色的面龐就更加俏美嬌羞,連田園詩都看得發呆。
化學老師確實不賴,身材高大,健壯,說話講課都很幽默,每天晚餐後最愛打籃球,白色的背心,闊腿短褲,球場上運球,跳躍,投籃,是他們校園的一道風景,酷極了。
可是她們都知道張老師有未婚妻,張老師的未婚妻是鎮醫院的護士,田園詩無意中聽父親提到的,她悄悄將黃美娟帶到鎮醫院,她們發現那個護士相貌很普通,但是人家有固定的工作,黃美娟很生氣,他不明白英俊的張靖怎麼會看上那麼普通的女孩。一個工作就有那麼重要嗎?所以她去辦公室更勤了。
一個週一,田園詩早早來到教室,教室裡的氣氛怪怪的,非常安靜,上自習的時間還沒到,沒有一個人講話,都埋着頭。田園詩很詫異:“今天是怎麼啦?”
汪明輝拽過她的手將她生硬地拽在座位上:“田園詩,黃美娟出事了!”
“她怎麼啦?”田園詩被他嚴肅的樣子嚇住了。
“她喝農藥了,還在醫院搶救呢?我伯父急壞了。你知道爲什麼嗎?”汪明輝撓撓頭,他知道田園詩平時和黃美娟走的比較近。
“我不知道啊,週五放假還好好的呀!走,我們去看看,她爲什麼呀?”田園詩拉起汪明輝的手一路狂奔。
病房裡,剛剛被洗過胃搶救過來的黃美娟斜躺在病牀上,頭髮散亂,臉色灰白,雙眼無神,看到田園詩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就苦笑了一會然後合上眼睛不願說話。她的雙腳垂在牀前,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在跟她洗腳。
“我是她的同學,在xx大學上學。當初我就反對她來讀初中,沒考好復讀就行了,她硬說自己基礎差非不可要從初三再來,她希望自己能考個理想的大學。沒想到......。你們先去上課吧,她也需要安靜。”跟黃美娟洗腳的男孩自我介紹道。田園詩猜想這大概就是她告訴過自己的那個男生吧,高中三年甚至高考後一直在苦苦追她的男孩。
“好,我們中午再來。麻煩你好好照顧她。”田園詩心疼地離開,一上午她完全無法聽講,她知道黃美娟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張靖、曾智、馬明三位老師的臉在她眼前不斷閃現,她隱隱約約覺得黃美娟的輕生一定跟他們有關係。難怪父親昨天臉色一直都很陰沉。
汪明輝察覺田園詩一上午都很恍惚,甚至發抖,他悄悄地握着她的手:“你怎麼啦?”
“我很害怕!”田園詩一怔快速縮回自己的手。
中午,當田園詩再次來到醫院時,被告知,黃美娟已經出院,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從此,田園詩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美麗的女孩。從那以後,田園詩很久不願跟汪明輝有任何的交集,彷彿他是空氣。愛情是什麼?是毒藥!甚至比毒藥還可怕!不然黃美娟爲何選擇輕生!
很多年後,依稀有人提起:“當年中學的一個女生被一個衣冠禽獸般的老師糟蹋了。那個老師其實跟她的父親也只是剛剛認識,怎麼能讓她住在她家裡呢?可憐啦好好地一個女孩。”她才明白愛情的無辜!她才明白愛情並不是不能靠近。回想自己當初與汪明輝總是保持距離,生怕自己成了第二個黃美娟,也許明輝覺得莫名其妙,如果他知道一定是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