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輝那段時間估計也有點失態了吧,居然一直在我們小區門口觀察我,甚至……”田園詩覺得不可思議,雖然她惦記他二十多年了,雖然她總在心裡問自己:“他還打架嗎?”她還是覺得他們兩人都有點好笑,這可是二十年後的重逢,時過境遷了,青春易逝,即使當時有多麼疼痛,有多麼怨恨。現在應該都清醒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有位哲人說過: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因爲河水已經不是之前的河水了。如若你明輝真的對我還有一份情意,又何必當初呢?當時不是又有一位漂亮的新疆姑娘與你相伴嗎?哪裡還用得着我?你們是那麼相配,暖暖的陽光下面,兩張陽光燦爛的笑臉。現在居然想起我了?
田園詩清楚地記得高三那年,身在新疆的汪明輝最後一次寄給自己的那封信,除了滑落下來的一張照片,沒有片言隻語,照片上的兩人捱得那麼近,笑得那麼開心。雖然自己一直那麼牽掛他,擔心他,祝福他,幫助他,可是他呢?什麼話也沒有說,給她寄來這樣的照片,難道是說不言而喻,無聲勝有聲?
那已是高三的下學期了,接到照片的田園詩突然萬念俱灰,她明白:他的汪明輝不只是人離開了她,心裡也沒有她了。感情經不住時間和空間的考驗還真是沒錯。什麼距離產生美?見鬼去吧,那都是哄人的。那時的田園詩沒有心思上課,沒有心思複習,沒有心思做題,晚自習常常獨自流淚。
在那之前她還非常刻苦,她還那麼堅定不移地想去北大,就算他們二人被分開被千山萬水阻隔,他應該記得他們的約定,他應該知道自己最後一封信所言的真正含義吧,當他們一起同赴北大之時,她再告訴他她的良苦用心應該不遲吧,而且就他和她的能力去北大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他在新疆參加高考,錄取分數線可以低很多,就可以彌補他所耽誤的時間,當時他告訴她不就是衝着這一點去的嗎?因爲他落下的那段時間的課程。他的舅舅在新疆有個朋友,兩人交情很深,他纔去的,可是才過多久,相約的人已經與她分道揚鑣,他甚至連兩三個月的時間都等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從初三到高二上學期這兩年半與汪明輝相處的美好時光,尤其是進入高中以來。
雖然當時他們兩人並不在一個班,但是每天下晚自習後,他們四個都湊在一起學習(他們學校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下自習就熄燈,然後勤奮的同學自己買蠟燭挑燈夜戰。),那時候的田園詩和吳江是同桌。田園詩的初中同學王凱和自己在一個班,而她初中的好朋友王蘭則和汪明輝一個班,所以每天下自習,汪明輝就和王蘭來找田園詩、王凱一起做作業。他們往往聚在王凱那一桌。
更多的時候是汪明輝晚飯後約田園詩悄悄在學校後花園散步,他們怯生生地十指相扣,似乎永遠有說不完的話:他們談學習,談在學校的感受,討論將來讀文科還是理科,交流課外閱讀的心得,評論各自的老師……這個樂意說,那個可以聽。或者一起唱同一首歌,或者一起寫詩,那時田園詩對汪明輝說:“如果我愛你,絕不像那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以樹的形象與你站在一起,根,在地下緊握,葉在雲裡相觸!”。而汪明輝回覆“讓我感謝所有星球的相助,讓我與你相遇,與你別離,完成上帝所作的一首詩!”……每次都是上晚自習的鈴聲響了他們才依依不捨分開。
雖然高一沒有分文理科,但是他們兩人在文理科方面的優勢劣勢已經日漸分明,語、數、外他們都差不多,但是汪明輝理、化、生明顯強於政、史、地。田園詩則相反,而且田園詩的寫作能力大大提升,她不僅是應試作文寫得好經常被老師表揚並複印發給同學們做範文學習,而且她的週記更是寫得清新、真摯、有文采。語文老師經常在早自習賞讀她的佳作,並且說有大家韻味可以發表。
到了高二,他們就一個讀文一個讀理了,王凱和汪明輝在同一個理科班6班,田園詩和王蘭在同一個文科班5班,教室只有一牆之隔,所以他們四人依舊很多時候是形影不離,課外總在一起玩。那時候無憂無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生活多麼單純、充實。雖然汪明輝和田園詩彼此深愛着對方,但是學生的愛戀也是多麼純潔。也只是彼此欣賞、有共同的志趣愛好,沒有任何雜質,喜歡就是純粹的喜歡,喜歡就想待在一起。
可是就算她成了木棉,她也不可能與那棵樹比肩了,難道他的話也一語成讖,“然後別離”此別離原來非彼別離!
“田園詩,你醒醒,你現在成了什麼樣?你怎麼啦?”吳江搖晃着田園詩的肩膀,田園詩迷茫地瞪着吳江,目光悽迷、表情幽怨。
“田園詩,你說出來好嗎?究竟發生什麼了?無論發生什麼,咱們先放一邊好嗎?高考在即,你不能在成績上有閃失。”看到田園詩日漸頹廢的吳江心如刀絞。一年多來,他一直默默地關注着她,暗暗地和她較量着,他倆成績也是不相上下,他的文章大氣磅礴文采飛揚。他甚至曾經幻想也許汪明輝的離去是老天的善意安排:對於田園詩,他戀得太苦!
田園詩木然地看着吳江,將信封張開,抖落那張照片。照片掉在地上,忽然她高聲咆哮起來:“是你,都是你,我恨你!如果不是你,他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轉學?都怪你!嗚嗚!”田園詩竭嘶底裡哭泣起來。
吳江低身拾起照片,田園詩撲向他,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恨不得將他錘成齏粉。吳江心疼不已,充滿歉意,他一把攬過田園詩,將她抱在懷裡,抓住她的雙手敲打自己的腦袋,雖然他多麼希望田園詩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可是看到田園詩那麼痛苦,那麼責怪他,他知道無論他在她面前表現有多麼出色,她也不會在意的。
“你……?”田園詩愣住了,擡起淚流滿面的臉,詫異地盯着吳江,眼睫毛上都是淚花,雙手被吳江握着,懸舉在半空。
“如果你真這麼恨我就接着打吧,只要你好受些!”吳江憐惜地看着她,雙眸裡有心疼,有自責,有無奈!
田園詩停止了哭泣,停止了捶打,雙手無力地垂下。
“田園詩,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不會這樣,如果不在乎,你又何必在意呢?他開始他的新生活,你也應該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新生活?與你?……”田園詩又一次被激怒了。
“你別生氣,我不是這意思,我保證只要你好好複習,順利參加高考,高考後我離你遠遠的,永遠不在你視線裡出現,但是你要答應我,你現在的狀態真的很糟糕,我不放心,這段時間讓我照顧你好嗎?就算我將功折過!想想你的父母,想想老師們對你的器重,你不該啊!”
吳江說的沒錯,父母對自己的養育之恩,自己怎能不報答?老師對自己的培育之情,怎能讓他們失望?尤其是班主任對自己的偏愛,同學們都有目共睹。曾經有一次下晚自習後,她和幾個女生去廁所,那幾個說她們想轉學,她也笑着說她也想轉學,結果那幾個一起嗤之以鼻:“你轉學?你是班主任的心肝寶貝!還轉學?”她很吃驚,既高興又難爲情:“你們胡說什麼啊,我怎麼不覺得!”她才知道在他人眼中班主任竟然這麼偏愛於她。甚至她感受到同學們濃濃的醋意,她還能說什麼呢?
田園詩告誡自己:“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抓緊時間好好複習,高考不能落榜!”想到落榜,從小到大成績優異的她不寒而慄,雖然還是會失落還是會在夜深人靜時流淚,但她還是盡力掙扎着振作起來,那段時間吳江和王蘭總陪伴着她,開導着她,生怕她想不開。
謝天謝地,田園詩終於順利參加完高考!
陰差陽錯,田園詩填報和就讀於廣州大學。
昔日夢寐以求象牙塔——已經從她的心裡、世界裡淡出。
大學已經考上,心願已經完成,無牽無掛,可是心裡破的那個洞卻怎麼都無法填補,誰也進不去,她的心門就此關上,她只想跟過去的一切告別,像吳江所言開始她的新生活,所以高考一結束就去了兄長家,再也沒有踏上故土。大學四年,很少離校,大學畢業就地工作,整整五年,除了過年纔回A市,父母反覆催促她解決個人問題,她往往找各種理由岔開。最後在她全家的強烈要求下,她纔回去,順便也就很快相親結婚完成人生必須要要走的路。平平靜靜,平平淡淡一過經年!
如今那個忘卻自己的人突然就這麼冒了出來,讓她猝不及防,讓她突然有了穿越之感,一時竟然失態,竟然需要撒謊落荒而逃,萬分狼狽!
如果,她設想如果他再出現在她面前,她又該如何?橫眉冷對?大聲苛責?可是那樣火熱的眼神,她害怕自己再次被灼化!
“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解釋吧!自己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竟然還幻想他們之間能一如當初,20多年的時間發生了多少事,而這些已是他們之間誰都不能忽視的阻隔!”田園詩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