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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空遊一口水放在嘴邊喝不下去。
我看了一眼他,便看向窗外繼續道:“其實那替身並不是被暗殺的,而是自殺。”
“自殺?”段空遊驚問。
“當時單岫尚未真正掌權,實權都在他的父親十六王爺手上。十六王爺爲了自己,竟想連兒子都當作傀儡操縱。後來不知被哪路人挑撥,矛盾激化,單岫終於決定奪回權利。”
段空遊很認真地看着我。
“但他卻沒料到,十六王爺早就對那替身世子下了只有他纔有解藥的毒。結果那替身似乎爲救單岫而毀了解藥,到最後就藉着刺客前來暗殺之機束手就戮。”
我已經說完,段空遊還愣愣等着,半天才道:“完了?”
我點頭,嘲笑一聲:“這種密事,我能知道這麼多已經不錯。”
好久,段空遊才問道:“你怎麼不說那個替身叫什麼名字?”
我輕嘆:“因爲我也不知道。”
“咦?!”
“我告訴過你,我與單岫的交情只在半年前陪他日夜不斷連下十七日圍棋上。”
“……難不成這些事也是他下棋的時候告訴你的?”
“不是。”我苦笑,“那十七日,他沒開口講過一句話,就那麼冷得像塊冰地與我對弈。直到最後一天……”
“他終於被你的默默陪伴感化,開口說話?”段空遊的興致越來越高。
“他終於被我的默默陪伴激怒,砸了棋盤。”我很不給面子地潑冷水。
“怎麼這樣……”段空遊挎下臉來,“十七日,沒功勞也有苦勞啊。”
“他很用勁地砸了棋盤摔了棋子,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裡。我看得出來,他很痛苦很懊惱很無計可施。”
“然後呢?”
“我就拿出早就準備好放在桌下的一瓶糨糊,撿起地上兩半開的棋盤放好,很認真地倒了些糨糊在缺口粘起來。”我微笑。
段空遊愣愣看我。
“然後我又從桌下拿出同時準備好的一把鐵錘……”
“你要報仇砸人?”段空遊頓時瞭然。
“然後一手糨糊一手榔頭地微笑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才聽見單岫開口說第一句話:‘你想幹什麼?’”
“那你想幹什麼?”段空遊趴近前問道。
“我就告訴他,人生圓缺無可避免,憤恨時有鐵錘相助,冷靜後有糨糊傍身。然後我看着那破爛的棋盤說,轉個圈回來,要面對的,依舊是這勝,或者敗。”
段空遊看着我良久,點點頭,又低頭良久,搖搖頭,似乎有什麼想說說不出。
“就在我與他默默對視到連一向以不動聲色爲人稱道的我都有些心慌的時候,他終於長長一嘆,慢慢對我說了那些個隻字片語。”我說着,輕笑一聲。
要論這天下間最會用默默注視來施壓的,除單岫外不作第二人選。在我與他分別後的這半年,他究竟遇到了誰,能將他只被我破了一道口的冰心溶解至此?
必是個,天下難得之人。
嘆。
如此人物,除了那個傳言數月前被他設計擄去的鐘礙月,不做其他人想。
“……你說的很對,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嗯……”段空遊撓頭。
“看來你的問題,要押後再問了。有人比你更積極。”我笑。
“那怎麼行呢?”段空遊也笑道,“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嘛!”
他是笑着。
就這麼笑着,一道銀色蛇影,便自他的袖口,激射而出!
直襲我面門!
我,不動。
亦是笑間,百千銀芒,揮灑而出!
蛇影,自我的面前一寸,突然折轉。
而我的“千雨飛花”針便伴着段空遊的隨身長鞭“月舞”,掃向酒樓外普通的一輛馬車!
馬車,頓時炸裂開來。
卻是,從內部炸裂!
巨大沖撞力將我的“千雨飛花”立時衝散四處,只有段空遊的銀鞭一晃之下,阻住了那個從車內掠出的人影一步。
我與段空遊招呼都不用打,一同飛身掠出窗戶,衝向酒肆前的空地。
當我們掠在空中時,來人已經在酒樓前的木柱上落了一腳,借力反衝。
而等我倆落地,那人已箭一般穿越而過,掠到了我們跟前!
我與段空遊,對視一眼。
這一眼,是相同的驚詫與判斷。
——尚未出招,強弱已判。
唯有,逃。
或者,生死一搏。
“來者不善,總該自報門路。”段空遊沒有半分驚惶地出聲。
“不是很好猜麼,最想殺你們的那個就是。”來人一身布衣,身量高大,只是輕笑一聲,略顯僵硬的平凡笑容遮不住那帶些傲氣的輕蔑。
“抱歉,我的仇家可多了。”我笑道,“一個一個記不說,還要排個序再確定一下,還不麻煩死?”
“……那就不麻煩了。殺了你們,自然能奪回劫天劍。”布衣人語畢,斂去笑容。
斂去笑容之前,他那赭色袖子往後一翻。
袖翻前,我與段神袖便同是一個驚神,凝氣後退半步。
因爲那袖一翻間,兩柄同色寶劍,便出現在布衣人的雙手掌握中!
——流火攢雲劍!
流火攢雲劍並不是一般長劍,而是握於中間,兩頭皆爲刃的兵器。此種兵器並不罕見,習練亦不難,只是要鍛造這流火攢雲,必要得分佈於九國的一十七種珍貴寶石,取極北冰河源頭之千年凍鐵連續鍛造七七四十九次才成。這一把中的艱辛與工藝便極爲難得,何況煉成一對?
此人,來路不凡!
身手,更是不凡!
流火攢雲,攻勢如火,輕捷若雲,端的便是烈與快。
而那人的身影,竟是與劍同快,甚至更快!
段空遊的“月舞”拖出極快極長極妖嬈的驚鴻一閃,正面攻了上去!
我一振袖,抓住從袖中滑落的一柄短小兵器。彈簧一按,便驟然伸長好幾倍,變成了一杆長槍。
鞭芒槍影輪迴急轉間,卻被生生攔在那兩道流動着焰火般顏色的雙劍裡,即使以二打一再利用一寸長一寸強,亦是捉襟見肘愈見倉惶。
布衣人雙手不停,腿功也了得,招招凌厲間步步生風,帶着雄勁內力。我被他一腿掃及,眼見要裝上段空遊的鞭尾,一退之間即被流火攢雲捉住空檔,堪堪避過,卻是不由得後退了一丈遠。
回退時瞥見段空遊一頭的汗水,這終於站定,也發現自己手心早已汗溼。
於是我笑。
回頭,便是“千雨飛花”針漫天襲去!
來人,一驚。
段空遊,也是一驚。
因爲我襲向的不是布衣人,而是——段空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