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香雅坐在鞦韆上,仰面看着天空,忽而覺得陽光很刺眼。
她伸手拉拉身上的狐裘,才總算感覺到一絲溫暖。
狐裘是純白色的,色澤鮮亮乃屬上品,迎着陽光泛起柔柔的光,摸起來軟軟的,使她覺得整個心都安定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展蒼莫看着她,並未有任何舉動。目光更是不帶殺氣,就像對着一個老友,默默地在等待着老友開口一訴衷腸。
“本宮是箜鳴國極負盛名的才女。打小起,就是畫技超凡,爲人稱讚。可是……本宮知道,在百姓眼裡,本宮不過是一個跋扈而又草包的綠祺長公主。”
“若是沒有皇弟的厚待,別說是榮寵一國。就連想在一箜鳴國皇室站住腳,都是不可能的。”
“本宮是父皇的第一個女兒,卻不是皇后的親生女兒。但是父皇駕崩後,皇后成了太后,她本來就一直不怎麼待見本宮,現下更是排斥。”
“太后的心思如此毒辣,從來她看不順眼的人,都不會活着多久。箜鳴國的綠祺長公主又怎麼樣,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在箜鳴國,奉的就是皇權至上。”
“是那時還年幼的皇弟……是他當時拉着本宮的袖子,說會保護本宮。”
“本宮以爲……那不過是一個孩子的玩笑話。可沒想到,他真的擬定了旨意,綠祺長公主,也就自此榮寵。”
“後來,發生了種種事情,皇弟同本宮講,少主會娶本宮的。本宮從來都是心氣極高,可是卻真真切切地喜歡一個人,自然喜不自禁。”
“國破了,箜鳴國沒有了……亡國之恨猶在,沒想到幾個月之後,皇弟居然也暴斃了……他死在羿日國天牢裡,能說同羿日國毫無干系?!”
歐陽香雅越說越激動,她的手指緊緊地抓着鞦韆上的繩子,尖銳的指尖狠狠刺進繩子裡頭去。
“是你……展蒼莫,是你害死了皇弟。”
展蒼莫遺憾地搖搖頭,“你一直以爲歐陽知事事爲你籌謀,可是他只不過是利用你。”
“不!”歐陽香雅一下站了起來,手裡緊緊抓着那件狐裘披風,眼裡蓄着淚。
“那日本宮同綺繡公主蕭華冉去染玥國,皇弟和羿日國靖賢王蕭絡一同去漠北打獵。這白狐本來是靖賢王蕭絡獵到的,皇弟用了他所有的獵物來換,就爲了送本宮一件狐裘披風!”
“如果沒有皇弟,宮牆深深,本宮也許早就被這頭看不見的野獸吃掉了……”
歐陽香雅一邊說着,一邊緊緊地抱住了披風,“毀我河山,殺我皇弟。現在你們可算是順心遂意了。”
展蒼莫漠然聽着,隨之問道,“所以,你現在是承認是你指使小瑤在殘楓劍上下的毒?”
“本宮從來都沒有否認!”
歐陽香雅陡然從披風下掏出了一把匕首,眼神一狠,對着展蒼莫就刺了過去。
“啪”地一聲。
展蒼莫區區動了動手指,歐陽香雅就跌在地上,匕首打落在一旁。
她哈哈大笑起來,失望中也帶着瞭然,“本宮知道殺不了你,不過,晏清潭也活不了多久,沒有本宮的解藥,你就等着提她收屍吧!歐陽小瑤和展玄昕這兩個榆木疙瘩腦袋,真以爲用這個計謀就能從你手裡要出晏清潭來,真是未免太低估了你。”
“自古最毒婦人心,我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展蒼莫笑看他,眼底沒有流露出一丁半點同情。
“很可惜,少夫人現在已經吃了解藥,不日就可恢復康健。”展紅霓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頂上,嘆口氣道,“可惜你費了不少時間拉攏小瑤和三弟,卻不想這一切陰謀全被一個小孩子洞悉。”
“怎麼會!……”歐陽香雅拼命爬了過去,死死抓住匕首在手裡,“被一個小孩子洞悉?哪個小孩子!”
展紅霓嘖嘖兩聲,“我真替你感到惋惜,你知道少主絕對不會把少夫人交出來,故而這麼說,無非是想拖延時間。到時候恐怕少夫人就是死了,少主也只會以爲來要人的是染玥國的六王爺雲初夏,鐵定跟你扯不上什麼關係。不過還好是四弟知道了小瑤鬼鬼祟祟幹了什麼事,及時告訴了我們,才抓得到你這個幕後黑手。”
“所以現在,少主是預備殺了我麼?”歐陽香雅絕望異常,她緩緩坐起,加你狐裘披風披到自己身上,將帶子認真繫好,這才問道。
“不。”展蒼莫輕笑着搖搖頭,“有時候我想,自生自滅纔是對你最好的懲罰。不論是你還是歐陽知,都是隻顧着自己利益的自私鬼。而且,到最後都是孤家寡人。”
歐陽香雅聞言怒不可遏,“展蒼莫,我不會如你所願的!”
她一喊之間,匕首已是快速插到了胸前。
展紅霓不禁搖頭,“就這麼死了?”
“派人來處理一下。”展蒼莫復看過一眼,方道,“院子外有不少箜鳴國的餘孽,讓他們徹查一番,務必把他們都清理道。”
“是,少主。”展紅霓看着展蒼莫,遲疑不決,“少主,那三弟和小瑤……該如何處置……”
她這支支吾吾之間,展蒼莫已是走出去老遠,他頓了下腳步,“算了。”
展紅霓心下一喜,趕緊應道,“謹遵少主吩咐!”
……
蒲松嶺,晏清潭坐在溪邊的躺椅上,伊兒待在她身邊,手裡端着碗藥,看着她喝下去。
“少夫人,小瑤小姐和三少爺已經在那邊站了好久……”
午後陽光正好,晏清潭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聲道,“他們喜歡站多久,就站多久便是,只是待會要回楓舞山莊了,那時候別再杵着就是了。”
練武之人耳力極好,小瑤聽到晏清潭這句話喜得眉開眼笑,立刻跑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小姐,你不知道這兩年小瑤是怎麼過來的……可是,現在見你平安,纔算是寬慰了。”
說着她禁不住留下淚水來,半跪在地上啜泣起來,“小姐,可是小瑤深知自己做錯了事,怕是不能再留在小姐身邊了。”
晏清潭看着她,微微一笑,“小瑤,我從小就認識你了。你對我怎樣,我心裡都在明白不過,包括玄昕,你們在我看來,皆是親人一般。若是兩年前我不失蹤,你們也不會心急如焚以至被歐陽香雅利用。”
展玄昕一直處在深深地愧疚中,此時他才鼓起勇氣擡頭看着晏清潭。晏清潭兩隻眸子同往日一般清靈,彷彿給人無限希望。
“小姐說的對,三少爺,我們回家吧?”
小瑤轉頭看着展玄昕,期待着他的回答。
展玄昕忽而笑開了,“好,我們回家。”
清晨剛落了一場雪,楓舞山莊整個籠罩在雪白的景裡,火紅的楓葉此時就更加惹眼。
如展蒼莫所說的,莊主與莊主夫人盧氏、劉姨娘,乃至雪夫人,都已經送到候項國的秘密山莊安置。
時年*歲的四少爺展敬德像個小大人一般,居然接管得下整個楓舞山莊閒暇的瑣事。以往衆人也是暗暗吃驚,年紀如此輕居然有這樣的能耐。但知道素來是展蒼莫親自秘密傳授的武藝,也就不覺奇怪了。
展蒼莫臥在房間裡,無事一身輕。
晏清潭手裡捏着筆,桌上放着各色顏料,對着展蒼莫看去幾眼,又是埋下頭去,原來正在作畫。
“娘子,爲夫何時才能起來?在這臥着,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展蒼莫脣邊含笑,溫情脈脈地看着她,就想着起身過去。
“不要動!”晏清潭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躺着,“現在楓舞山莊的瑣事,已經交給二少三少了,你無事一身輕,只在幕後即可,找些營生不是很好麼?”
“娘子說得是。”展蒼莫應了一聲,頗有些潑皮無賴的架勢。
墨殤看了一眼,進來通稟,“少主。”
展蒼莫自知楓舞山莊的瑣事都交了出去,墨殤來稟報必定是有什麼大事。故而道,“直接說吧。”
“國主派人來,說是羿日國乞巧節,希望少主能夠帶少夫人前去。”
展蒼莫看晏清潭一眼,晏清潭置若罔聞。
“別動。”
展蒼莫伸手揉揉眉心,想想還是起身,走到晏清潭身邊,拿下她手裡的筆,捏住她纖細的手腕,“清潭,我知道你興許還對蕭瑜存在怨恨,不管你還是否在意,這口惡氣,爲夫都一定會爲你出的。”
晏清潭畫的正盡興,筆突然被奪,自然不是很高興。
“對國主的事,我已經沒有什麼感想了。雖然他一度差點派人害死我,但是終究是被人利用。更何況……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展蒼莫皺眉,“你現在何時變得如此善良了?”
晏清潭依偎進他懷裡,半環着他的腰,小聲道,“日前是因爲太過好強,也太過記仇,以至於錯過不少東西,而現在,我想着,不若放下……”
他身上的清木香,總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她嘴角彎起一抹笑,比任何時候都要發自內心。
她小小的腦袋埋在胸口,展蒼莫有些愕然,晏清潭,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粘人了?
他尷尬了半天,纔將手放到了她頭上。
“這樣墨如綢緞的發,恰好缺了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