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想。預料之中的事情會來得這麼快。
“動手吧。”
梨白色錦衣的一角被風吹得翻飛,更顯得氣質泠然絕塵。他就這麼直直的站着,面上的表情沒有恐懼,所維繫的,是一貫以來的從容。
她十分討厭這神色,就好像是,許多事情都與他無關,許多人生生死死便罷,他只需要在局外站着,操縱一切便好。
“這些年,走到哪跟到哪,暗中插了這麼多手,也無非就是想斬草除根。”她笑得悽然,平素淡若水的眸子染了迷濛的霧氣。
的確,這麼多年了,她只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被騙了這麼久,一直都不甚在意。可在一切都查明的時候,當衆對峙,他氣質仍不輸分毫,彷彿,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理所應當。而她,知道了這麼多秘辛,自然也沒什麼道理放任活着吧。
男子突然笑了,帶了幾分苦澀,眸子裡藏着不知名的情緒,未多說話,寬大的衣袂揚了揚,轉瞬一把劍就到了手中。劍足臂長,劍身泛着冷冽的寒光,未掛任何飾物,分明是一把絕頂的寶劍!
“殘楓劍……哈哈,你終於拿出來了。”她的臉色略微變了變,很快恢復如常,想用這把劍了結自己,還真是抱着必殺的決心麼?其實,大可不必呢。
他提劍而來,她的心寸寸下跌,以爲他要出手了,她平靜的站着,已不知道作何反應了。
他卻沒有動手,一揚手,徑直將劍丟給了她。
她牢牢地接着,劍厚重的金屬質感使她清醒半分,眼裡有片刻的錯愕,隨即瞭然,“縱使是贏定了,也沒必要這樣戲耍我吧。”她美眸裡是隱忍的怒意,手上卻下意識握緊了劍,向男子攻了過去。
“也好,就讓我試試你的武藝。”男子不慌不忙,右腳輕擡,一截枯樹枝就到了手中,同她手裡的寶劍對上。
她冷哼一聲,步伐輕快,招招都是殺招,卻明顯沒用什麼內力,只是一貫的蠻力。男子輕皺了下眉頭,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倔。他沒花費多少力氣應付,饒是枯樹枝不比殘楓劍,竟也沒有半點折損。
區區過了幾招,
她力氣就近乎殆盡,畢竟不是練武之人啊,這麼想着,已是不由自主腳步踉蹌。不過縱使髮髻有些凌亂,頭上戴的寶藍點翠珠釵掉落,她也未曾留神。
她一心一意全盯在他身上,漸漸地不攻只守,平素淡然的小臉上已經有些慘白,他步步緊逼,她卻只能步步後退。
直到退無可退,背靠着繁盛的樹幹,她站定,氣喘不止。
“爲什麼不出手?”
他卻只是靜靜地看着,縱使內心已經波濤洶涌,也不肯透露一丁半點情緒。
“呵……”她苦笑一聲,手裡還握着那柄劍,緩緩搖了搖頭,又換上了輕笑的神色。“你當我不知道,你終究在乎什麼?”
聽聞這莫名其妙的話,他沒來由一怔,頓時心裡咯噔一聲,有了什麼不妙的預感,剛想要說什麼,望着她重新舉起的劍,陡然慌了心神!
沒有向着他,女子劍尖毫不猶豫的刺進自己胸口半寸,殷紅的血霎時涌了出來,她手顫抖着,卻是沒有半分猶豫,猛然的刺痛讓她更清醒了些。緩了緩,挪勻一口氣,接着開口,“這普天之下,要想找到你的軟肋,還真是不易。”
“你早就知道……”他急切奔過去,卻不敢靠前,平日鎮定自若的眸子裡全然驚慌,“不…清潭…你不會這麼狠心……”她根本就知道,他是無法殺了她的,就算諸人,想取得都是她的命,也絕不會有他在其中。她分明早就知道,他心心念着的,不過一個她啊!
“我狠不狠心,你不是向來都很清楚的麼……”
劍又狠狠下刺,她彷彿很欣賞他此時的表情,嘴角掛着一抹笑,血跡順着指間一寸寸淌落,卻是不再接着說,那傷不光在身上,心脈之傷,如何能救呢?可若是心碎了,便沒有什麼牽掛了吧?
趕盡殺絕,這樣便算是真正的趕盡殺絕了吧?明明早就知曉他的心意,卻用着他的劍,寸寸凌遲他的心,她怎的就如此殘忍呢?
她突然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腦中卻愈發昏昏沉沉,胸口傷重痛極,饒是堅毅倔強如她,雙手也漸漸沒了力氣鬆脫,最終暈厥過去。
她怎麼敢呢?俯下身攬着那近來頗瘦的身軀,眼瞳裡盛着滿滿的震怒與惶恐,雙眼快速續上一層霧氣,明明受傷的是她,他爲什麼感覺這麼痛?全身抽空了一般怔然,手震顫着摸上她的脈,還有救,還有救對不對?
脈力低微幾不可見,這怎麼可能呢?就好像……根本抱着必死的決心,毫無生念。
他面色一斂,心陡然低沉下去。他在怕,他何曾怕過?可是,連指尖都顫抖起來了……
起身小心抱着滿身是血的女子,絲毫不顧及血染了他錦白衣袍,他低下頭望着懷中緊閉雙眼、面色蒼白那人,輕聲喃喃道,“你真是…好狠的心…可是,有我在,你又能逃去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