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宴時她還在家中關着,戴宗只說她病了需要在家調養。她就自然不知道晏清潭是怎麼樣個人。現下好不容易有了外出的機會,當然要來會一會這個情敵。
晏清潭上下打量她。要說對她不滿的人大有人在,單說國宴上,就有許多千金小姐看她不順眼。可敢於直接毫不掩飾地說出,怕是隻有她了吧。
“戴小姐想看什麼呢?清潭實在太過姿色平庸,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那倒是說得不假。”戴覓童冷哼一聲,“你究竟是用了什麼狐媚子招數,把六皇子的魂給勾去了?”
戴覓童大約和顏悅色慣了,她妒婦的樣子把她身邊的婢女都嚇了一跳。
晏清潭覺得她這句話實在太過好笑,大概女子總是喜歡把自己守不住的東西歸結於被人搶走了,實則恰恰忘記了變得是日前信誓旦旦的男人。
她一貫遵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對於不想幹的人,一開始總會先示弱,再想方設法撈着好處,可是戴覓童一上來就是處處針對她,這意味着那些招數是沒用的,索性她也就懶得演戲了。
她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正眼看戴覓童,這實在讓戴覓童惱火。
“晏清潭,你爲何不說話了?難不成事到如今,一點點羞赧之心都沒有麼?”
晏清潭雖然是御使府的大小姐,但實在來歷不明,這四年她在何方,做的是什麼營生旁人都不知道。一個小女孩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呢?自然而然想到一些不正當營生去了。
況且雲初夏拒了他們的婚事,轉過頭來對晏清潭大獻殷勤,實在讓她對她沒有什麼好臉色。
深閨女子,被人拒婚,實在是件上不來臺面的事。戴宗只她一個妹妹,兩人又是從小相依爲命到大,故而他異常憤怒,甚至對六皇子動了殺機,這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戴宗暗地謀殺染玥國主最寵愛的六皇子,也就不怕事後被人抓住把柄落下滿門抄斬的下場麼?
晏清潭淡淡笑了笑,恐怕這戴宗,是有別的原因吧?難不成他也是爲了玉煌令?
戴覓童見晏清潭不僅沒有受到她的譴責而感到難堪,反倒脣齒間充滿了嘲諷的笑意,不由得勃然大怒,“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她身邊的婢女就在這時攔着她,“小姐,相爺只給了一個時辰時間,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晏清潭以爲戴覓童在暴怒的時候,會不管不顧婢女說的話,卻沒想到她的火一下就泄了,好像很疲憊地揉揉額角,“那我們就先回去吧。”
晏清潭微微詫異,又看見婢女進來通稟,“大小姐,六皇子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雲初夏大步走了進來。戴覓童心裡微微悸動,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雲初夏了。此時看見竟然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甚至連行禮都忘了。
他卻似乎沒看見戴覓童一般,直接走到晏清潭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清潭,今日有廟會,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戴覓童不敢置信,都說男女授受不親,雲初夏剛一進門就抓住晏清潭的手腕,這說明了什麼?她們真的親密到這個地步了嗎?
如此尊貴的客人突然上門,不可能沒人通知晏歧山,不多時他就急急迎到花廳來了。
“臣參見六皇子。”晏歧山中規中矩地行着禮,不忘擡頭疑惑地看着晏清潭和戴覓童,戴府小姐到來,這實在不用稟告他,所以他並不知道。
雲初夏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御使,今日廟會,不知本殿可否邀請晏小姐出去一遭呢?”
“自然可以,這是小女的榮幸啊!”晏歧山額上冒出冷汗,實在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又實在不敢多言。
六皇子幾年前從民間回宮,不多久居然就在與四皇子的比武中,將四皇子刺成重傷,更在殿前橫劍向着自己的父皇。可就是這般令人髮指的行徑,國主也從來沒降罪給他,這除了無上恩寵就實在找不出別的說辭了。
晏清潭輕輕點頭應着,雲初夏的突然出現,簡直太叫她意外。但一想雲初夏平時安排的雲酒、雲石這兩人,平時就在府門外守着。剛纔戴覓童剛進來那時,怕是已經有人去稟告他了吧。
雲初夏滿意地笑笑,緊緊握着她的手腕,直接拽起往外走,“既然御使都同意了,那我們就走吧。”
晏清潭心知他是在爲她解圍,縱使她實在沒什麼需要她解圍的。他這麼急急忙忙趕來,也是無法不讓人感覺動容的。
雲初夏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怕是下一秒她將他賣了,他還能甘之如飴地幫她數錢呢!
是什麼讓一個多疑的人變得如此毫無顧忌了呢?這個答案,就在晏清潭身上。
戴覓童到底放不下雲初夏,直直跟着他們出來了。眼睛是一刻不停地盯在雲初夏身上。
雲初夏大力握着她的手腕,這種姿勢略奇怪,近乎是拖着她在走。水清潭想說些什麼,無奈他似乎沒有放手的打算。
晏清潭一直警覺着,她的注意力卻在見了熱鬧的街景時,華麗麗的轉移了。
街上是絡繹不絕的人,男女老少,貧富美醜,世間百態,熱鬧非凡。有提着香燭匆匆趕往寺廟的人,有大聲吆喝着四處遊走的小販,有擺着各種小飾品的小鋪,有純白的棉花糖,尤在滴糖的糖人兒,五顏六色的兔兒爺,酸酸甜甜的糖葫蘆,花樣繁複的面具和風箏,竹製的蟈蟈……
這些晏清潭不是沒見過,但卻覺得眼前這景與往日不同,自個真正的置身在了熱鬧中,一時間有些眼花繚亂,內心卻雀躍起來。
戴覓童費勁地跟了上來,見到眼前的場景只覺得無比刺眼,她低聲訴道,“初夏,你怎麼對這個女人這麼好?她無緣無故親近你,必定不簡單。我的預感向來很準,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晏清潭心裡漏跳一拍,難不成戴覓童知道了些什麼?
雲初夏卻完全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冷冷道,“戴小姐,你還是快回相府去吧。若是晚回去了,止不定戴相怎麼着急呢!”
戴覓童見他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話,氣得都快哭出來了,“初夏!她不是什麼好人,你一定會後悔的!”
說完快速跑走了,右手一直護在臉上,像是在抹淚。
雲初夏搖搖頭,繼續跟着晏清潭在街上閒逛,他好像忘了出來的初衷不過是怕她被戴覓童刁難,而以爲是在陪她玩。
不知何時放了她的手,看她在各個感興趣的小玩意麪前停下腳步,忽而覺得很渺遠,他並不瞭解她,只覺近乎是個謎。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同生共死,雲逸不是沒有提醒過,她興許目的並不單純。
她難不成僅僅是爲了報仇而來麼?若是爲了報仇,找別人不是更保險一些,他那時候正被人追殺,自身都難保。
可是他不願意懷疑她什麼,寧願相信只是爲了復仇而來。不只是因爲她一次次救他,跟他一起共患難過。更是因爲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一顆心全遺落到她身上了。
他雲初夏從來不是善良的主,弒兄逆父,不爲別的,只一心爲了那年久的積怨,對九五至尊的位子沒甚的渴求,不過是很期待失了一切的那人是什麼表情。而任何妄圖利用他的人,都得死,從前是,現在也是。
他實在不希望她是其中之一。
晏清潭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打從戴覓童說那些話開始,難不成他就對她產生懷疑了?如果真是這樣,她還是得先下手爲強了。
“走啊,不是說要去逛廟會?”雲初夏看着她對什麼都頗感興趣,不自覺爲興趣高漲起來。
有很多物什吸引了她的目光,但她只是看看,什麼都失了掏荷包的興致。只一路隨人流奔着水雲寺去了。
見着高高懸着的牌匾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字,晏清潭發現了什麼似得,朝着後方道,“這寺廟莫不是我們兩個建的?”
雲初夏也擡頭看着牌匾,染了絲笑意。
“興許是,要不把方丈叫出來問問?”
跪在蒲團上,晏清潭還念着,雲初夏這樣的人,不該生着這麼明媚的臉,笑起來竟溫和十足,毫無煞氣。
她難得鄭重其事,想是爲了掩飾心中的不安吧。
雲初夏在一旁立着,見着她鄭重其事虔誠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所謂神佛,他自幼不信,如果真能受世人感化,何以母妃日日誠摯,卻得不到半點恩澤?
他不曉得自個不笑的時候有多肅殺,負手狠盯着一個人的背,只嚇得拜佛的人匆匆拜了,又趕緊起身匆匆走了。似是以爲他來尋仇的,亦或是找麻煩的,就差沒見着刀子了。
她所期許的,不過一是爲了復仇,二是爲了那人,如此而已。
所以不多時便起了身,見着偌大的佛殿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不覺有些訝然。
“幹嘛板着一張臉?誰又欠你銀子了?”
“沒人欠我銀子,倒是有人欠了我不少人情。”雲初夏撇撇嘴,晏清潭一臉茫然。
當晏清潭回去見着滿滿一車特地運送到御使府的新奇物什,就知道他爲何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