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予的戰事到了天正六年(1578)的九月中旬,已經基本平靜了下來,毛利家經歷了兩個多月的"痛苦折磨"後,終於選擇在無聲無息中體面的撤軍。前兩年毛利家在西國東部的角逐中損失嚴重,雖然勉強保住了西國霸主的地位,但兵力、財力都是大不如前了。河野家雖然是一個重要的盟友,但隨着來島水軍的覆滅其實價值也是大大打了折扣的,面對這種情況毛利家的最高決策者們決定首先保護自己。
河野家光靠自己的力量連長宗我部元親都打不過,就更不要說再加上竹中和蒲生的三萬兵馬了。在毛利軍開始撤退時他們內部就產生了恐慌,名義上作爲河野家臣存在的伊予豪族們開始忙着找起了自己的退路。
出乎意料的是敵人鐵拳的打擊並沒有馬上到來,竹中、蒲生不但自己消極怠工,還用實際行動遲滯了長宗我部土佐軍團的進兵速度。只要有所表示的豪族們立刻受到了保護,印着"諸星丸"標記的旗幟被送到他們手上,並被告知只要掛起來就不會有事。雖然我還沒有去過那個國家,可我的仁義之名卻已經宣之於頑童之口。
長宗我部元親在南予果然沒費什麼勁兒,到達中予喜多郡的時候竹中和蒲生已經等在了那裡。面對失去後援的河野家他當然不想再等待,率領自己的土佐軍團繼續猛烈推進。可打着打着,他忽然覺得不對了!
河野家自然不是長宗我部軍的對手,可雖有失利卻並沒有崩潰,長宗我部元親雖然也攻陷了一些城池,但是連一個來歸降的河野家臣、附庸豪族都沒有。反觀身後,竹中、蒲生的三萬大軍靜靜地呆在原處,中予和南予偏北的城池都掛上了表示立場的諸星丸旗幟,自己居然跨越了一大塊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來作戰,這實在是透着那麼點兒詭異!
長宗我部元親給我來過信,我除了祝賀他的勝利外什麼也沒說。他也給竹中半兵衛和蒲生氏鄉去過信,得到的回答是:予州殿下命我們來幫助您作戰,可您現在並不需要幫助啊!我們在這兒看着,您別客氣只管上!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在戰爭開始時降服他的南予和伊予東部的豪族們也變得態度曖昧了起來。不得已之下,長宗我部元親只好在一連串勝利之後,又臊模搭眼地又撤了回來。
戰爭是結束了,可一切都沒個結果!毛利軍走了;河野家是戰敗者;竹中、蒲生是旁觀者不想說話;中小豪族沒有資格說話;長宗我部元親倒是想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在伊予的諸位都閉了嘴,他們不得不在國外找起能說話的人來。
"嗯~咳!"因爲是私下的場合所以我沒讓通報,但是在進屋前還是咳嗽了一聲。"大人就不必多禮了,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還沒坐穩就對中間一個伏地叩頭的人說到。
"在下宇都宮房綱,特受伊予諸家城主委託特來拜見諸星予州殿下!"來人擡起頭自我介紹到,對我表現出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這是個介乎武士、公卿之間的人物,有些像足利義昭,只是爲人顯得更加弱勢一些。
"是宇都宮大人啊!"我坐好後示意侍從上茶,然後說道:"雖然我以前沒有聽說過大人的大名,但是對於宇都宮家的名聲我是久仰的。而且貴族一門世代居於中予,維護地方對朝廷是貢獻良多。如今四國全境安定在即,還望宇都宮一門能夠再接再厲繼往開來啊!"
"感謝予州殿下的褒揚,宇都宮一門愧不敢當!"宇都宮房綱既有些擔心又有些欣慰的樣子,看來不但不在意我那句"沒聽說過",反而爲我的直爽所感動。只是既然沒聽說過就說明了份量不夠,那這次的任務還能完成嗎?
"宇都宮大人!……宇都宮大人?"我連叫了兩聲才把他魂遊物外的思緒叫了回來。"不知大人光臨鄙處,是有什麼見教呢?"
"哦……在下來的實在是冒昧了!"宇都宮房綱愣了一下,這纔想起不管怎說也得努力一下。"在下也身份卑微,不該這麼冒昧的前來打攪殿下。可現在伊予的形勢實在是危如累卵,所以在下受伊予衆人之託……"
"伊予?伊予會有什麼事情?"我詫*追問了一句。"自從阿波戰事結束以來,我一直在忙着恢復的事情,阿波、讃歧的諸位城主紛紛告辭我也沒怎麼在意。後來才聽說他們介入伊予的糾紛,我這才覺得事情不對,已經命竹中重治和蒲生大人趕去平息了。前兩天的消息傳來不是說已經停戰了嗎?這又是怎麼了!"
"是停戰了……可是麻煩也是越來越大了!"宇都宮房綱一連苦相幾乎快要哭了出來。"伊予一國分裂已久,作爲守護的河野一門一再衰落,多年來內外爭鬥不休,各方積怨早已經不是一城一地得失的事了!早先雖有紛爭,但大家實力大抵均衡也就沒出什麼大事。這次的情況卻不同了,長宗我部家得殿下之助勢力獨大,大有一口吞掉我們這些伊予舊族之勢。各家豪族城主現在均是人心惶惶,實在已經是到朝不保夕的境地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摸着上脣的兩撇小鬍子陷入了沉思,對面的宇都宮房綱緊張地注視着我。"我原想竹中、蒲生兩軍入境會使伊予恢復平靜,看來是我錯了!"好半天后我擡起頭說道:"雖然竹中和蒲生辜負了我的信任,但我還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長宗我部殿下來找我時也是說得爲朝廷維護地方,可我怎麼就沒有想到會引發舊有恩怨的升級呢?也罷,我命他們兩個回來就是了……"
"不、不、不,予州殿下您誤會我的意思了!"聽到我要把竹中半兵衛和蒲生氏鄉調回來,宇都宮房綱的臉都嚇白了。"現在伊予之所以大家還能相安無事,就是因爲有竹中和蒲生兩位大人在。如若不然,三天之內就會有一半以上的豪族消失,請您千萬不要讓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吧!"
"那您的意思就讓我費解了!"我雙手抱胸皺起了眉頭,看着他一副不解的樣子。"如果照大人的意思:是竹中和蒲生在不恰當時候去了伊予,但現在又泥足深陷走不開了!如果您真的這樣看的話,爲了維持伊予的安定我可以讓他們留在那裡,但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啊!那可是三萬人的部隊,長期滯留領外不要說我,就是內府殿下可也是負擔不起的。所以諸位還是早作打算的好,伊予的事情早晚還是得靠你們自己的!"
"這也正是在下此次前來拜見予州殿下的主要目的,爲伊予一國圖一個長治久安之策!"宇都宮房綱終於放下了"包袱",決定打開窗戶說亮話了。"現在伊予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就是因爲沒有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有影響之人出面主持大局。現在絕大多數城主均表示:唯有諸星予州殿下才是伊予的救星!一來您是內府殿下旗下重臣又向來爲朝廷所倚重,您主持制定的方案送到京都一定不會被駁回。再者您德高望重又剛剛有大恩於阿波、讃歧、土佐衆人,可以爲伊予之安定製造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其三你還有着強大的實力,給各方一定的……"
"不好、不好,那不成了以力服人了嗎?"我連連地搖着頭。"別人若以武力強制干預雖然暫時會安定下來,但從長久看只是把所有矛盾隱藏了起來。如果不能從內部解決,早晚還是會出大事的。河野通直殿下目前還是伊予一國的守護,所以還是由他出面主持和解會議才名正言順!"
"請殿下出面正是爲了徹底解決,爲此我來之前確實徵詢了所有人的意思!"宇都宮房綱雙手撐地向前挪了一步。"伊予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河野一家可以說是罪責難贖,若不是他們黯弱貪虐,何至於衆叛親離外敵覬覦。河野家如今已經沒有這樣的資格,予州殿下您纔是衆望所歸啊!"
"就算如此不是還有小早川殿下嗎?我可聽說他是人在伊予的!"我想了想還是搖頭到。"我在山陰的時候曾經與小早川殿下有過接觸,雖然當時大家有些許的不愉快,可我對他的人品氣度還是大爲欽佩的。毛利家執掌西國已久與四國淵源也頗深,這次戰事旗下豪族亦有多人蔘與,因而由小早川殿下出面斡旋似乎纔是正道啊!"
"謠言,這絕對是謠言!"對面的宇都宮房綱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錯是有一些山陽勢力進入伊予,但是那不過是因爲私人交情而襄助河野家的,而且現在均已離開了。臨走時他們還一再表示:毛利本家對四國毫無意見,至於傳說的小早川殿下之種種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這樣……"我揚了一下臉,兩道目光直射向宇都宮房綱。正趕上他也向我看來,接觸到我的目光後立刻又把頭垂了下去。"你們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無論如何請予州殿下您,就勉爲其難吧!"他又伏下身去,額頭觸到了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