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四年,六月。
我坐在馬車上,前往中陽。那個縣緊鄰離石,並不大,之所以去那裡是因爲秦王要來。
趙何也要前往,所以我只能算是先行官。
趙秦兩國要在那兒舉行一次中陽之會,對未來國際形勢作出一些判斷,並且達成一些共識。
從八年開始,我獨掌朝政至今已經六年,控制了幾乎所有的高官重爵的人選。隨着舒氏和劇氏兩面成黨大旗的倒戈,我順利接收了趙成留在朝中的政治勢力,成就了一家獨大的態勢。
好在我很清楚這個時代的權臣很沒有前途,所以並不敢暴露過甚,在趙何那裡還是營造出我一個說了不算,由趙勝組織重臣之會,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方式進行表決。
重臣之會由相邦趙勝發起,與會重臣有:大宗伯舒龍、大司徒連瑞、大司寇仇允、大司空東門歡、大司農陳相、大司士公孫龍、國尉白起、大將作灤平,以及我。
一共十人,其中舒龍代表趙成的餘力,其實已經是我的人了。趙勝和公孫龍勢單力薄,根本無法對抗我們八個,所謂的表決,不過就是走個過場,讓趙何看看還是有很多人不服我,我即便貴爲封君也需要他的絕對支持。
而且我總是把表決結果控制在險勝,有時候還會隨便弄點無關痛癢的議題上去增加自己的失敗機率,讓趙何出來主持公道。
這大大增加了趙何的安全感。
實際上他是個很懶惰的人,有美女、擊劍、角力、陸博、賽馬可供玩樂的時候,他是想不起來去管朝政的。因爲他的沉迷於女色,我在六年間每年都要送一隻燕子去他身邊,以至於小威後同學對我十分不滿。
我不擔心枕邊風的主要原因是我還有不錯的棋子——繆賢。
這傢伙在我的調|教之下漸漸找到了作爲太監的訣竅,把趙何哄得很好,關鍵時刻總能點醒趙何:正是因爲狼盂君,纔有了趙國豐厚的國庫和充沛的武備。
當然,繆賢也不是無緣無故要說我好話,因爲他實在不敢得罪我。在三年前,我衝進他府上,搜出了和氏璧。不過我沒有拿走和氏璧,而是在他家挖了一個坑,埋下一個銅盒,完全用鐵汁封死。
銅盒裡就是傳國玉璽的材質:和氏璧。
我爲了不讓這個銅盒被人偷走,非但幫他重新把坑填平,上面壓上石碑,還額外派人幫他好好看着。如果有人敢動,趙何手裡就會多一塊血淋漓的玉石。
從那以後,繆賢成了我真正的門人,乖乖爲我做事,絲毫不敢有異心。還很認真地將手下唯一一個英才進獻給我,那人就是藺相如。
雖然我沒看出藺相如表現得如何出衆,不過他到底是能做到上卿的人物,所以我還是很高興地收下了。
繆賢還告訴我一件關於藺相如的事。
有一陣子繆賢在趙何面前不是很好過,原因是他始終做不到一個純粹的奴才。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他之前還沒有什麼出色的前輩呢?於是他決定出奔燕國。
燕國在我平中國之亂後就很刻意地討好我們,燕王自己也時不時來一趟,與趙何相會。在某一次會面中途,燕王前去更衣,拉住繆賢的手道:“你真是個能臣,如果我們燕國能有你這麼能幹的內臣我得有多幸運啊!”
因爲這句話,繆賢在不如意的時候就想出奔燕王找他的知己去了。
是藺相如站出來勸他:“燕王巴結你,那是衝着趙國的面子,知道你受趙王的寵幸。如果你背棄了趙王,跑到燕國,他爲什麼還要看重你呢?你還是放下身段伺候好趙王吧!”
這話我覺得說得很有水平,不愧是後來敢出使秦國抱着和氏璧又回來的幹練之人。他首先詳盡地分析了事物背後的原因,並且能夠給出最合理的意見。想想傳說中的“將相和”,藺相如的歷史評價倒是實至名歸。
我不關心繆賢幹嘛要把藺相如引薦給我,是單純認爲他是個可塑之才,還是想討好活,甚或是討厭這種直言不諱的人……反正我很高興。
藺相如是我回到戰國之後,第一個主動樂意做我小弟的戰國名人。
他開了個頭之後,劇辛也從燕國回來了。他沒有回家,直接拜入我門下,被我放到了司寇署任士師,現在已經升到了小司寇,還算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隨着年紀的增長,他也不再是當年的二貨青年了,而且還帶着一股嚴厲,頗有震懾力。
再然後,荀況從泮宮畢業,來到我身邊,成爲我的秘書正字,開始了他的求學兼打工生涯。
看着後聖都入我彀中,我很有種得意的感覺。
不過後聖在工作能力上並不讓我滿意,所以簡單的試工之後,我讓他去泮宮擔任圖書館館長。他自己也更喜歡那個位置。
連瑞和皋安主導的戶口普及任務在過去的六年中也算是走上了軌道,現在每個月都有各地的郵件送到邯鄲,註銷死者,登陸新生兒。每個人都有一個十六位的終身編碼,作爲身份證號碼,凡是通關必須要有身份證和原籍地的證明。這樣限制了人口流動,增加了土地附着力,對農業生產有很大的保護作用。
而且我還取消了人頭稅。
或者說絕大部分取消了人頭稅。
所有人都按照在官府登記的田產和房產納稅。如果既沒有田產也沒有房產,那當然就是赤貧階級了,這部分人國家不予徵稅,但是會發配一塊“免稅地”給他,讓他開墾,如果不好好幹,那麼就只有去北邊修長城了。
還沒有取消的那部分來自於大齡青年。
凡是男人過三十、女人過二十五還不結婚的,一律加徵每月五斗米的人口稅。這筆稅收用於獎勵那些生了五個男孩的家庭,所以我們也都叫它五丁稅。
我承認五斗米很多,許多人結不起婚也交不起米,所以他們在到達納稅年限之前還有一個機會——去戶籍所在地的司徒署登記,由官方幫他們匹配年齡相近的配偶,而且還爲他們解決新房和土地,代價就是開墾荒地,或者義務護林,總之也都是以工代賑的意思。
墨社從城市走向了農村,幫助司農署推廣新式農具,提高畝產,開墾荒地,同時也實質化了農村城鄉合作社。合作社將雞鴨鵝等禽類放貸給有土地,且信用較好的人家,幫助他們養殖,用蛋來交貸款。一般來說一隻雞養兩年,本息就回來了,成了自己家的財產。
後來發展到了養牛羊馬豬之類的大畜牧,國家即便不再給他們補貼,老百姓也願意自己養下去。到底生活的改善是實打實的。
於此同時,城鄉各處開展的漚肥法也極大地提高了趙國的糧食產量,使得趙國在遭遇乾旱的年份都能獲得全國範圍內的平收,這在看天吃飯的時代是完全無法想象的。由此也帶動了我在民間聲望的上漲。
這種聲望波及到了燕、秦、魏、齊等周邊國家,許多受災的流民跋山涉水前來趙國。
趙何爲此特意進了一次太廟,告訴列祖列宗,如今趙國在他的治下已經到了聖王之鄉的地步,天下百姓雲集。
這些人補充了趙國急需的勞動力,也讓趙國國庫裡的糧食順利地進入了消費環節。我雖然不懂經濟,但是看着滿庫的糧食就着急,這些可是易損品!蟲鼠黴變,很容易讓這些珍貴的寶貝被浪費,能分給民衆纔是它們最應該去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