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的時候有一篇文言文是必考篇目,那就是《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雖然在習慣上一直說起翦頗牧,但廉頗的戰績並不比白起差。事實上白起讓人記住的是“人屠”,而廉頗卻是忠義,和食量。
原來那個其貌不揚,除了個子大之外並沒什麼優點的兵尉就是廉頗啊。
這尼瑪是毀童年啊!
我一直沒找到的廉頗,居然不是金盔銀槍威風凜凜的將軍,而是個遊手好閒碰到油水要搶,沒有油水創造油水去搶的兵痞!這丫還把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往我頭上扣!
今天什麼日子?將星高照呦,剛跟樂毅混到一起,轉眼又撞上了廉頗。廉頗晚上請吃飯?那怎麼都得去啊!
“上次那起案子他都還沒謝我們呢!怎麼都得去吃他一頓。”我道。
“就是爲了上次的案子,他請了司寇署上下所有人呢。”
“他這麼有錢?”
“噗,”許歷失聲笑道,“一個光棍漢,贏了點錢就趕着用完。若是今晚不用完,說不定明天就輸出去了。”
好吧,廉頗將軍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算是毀了個徹底。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愛賭錢什麼的也是調劑生活嘛,否則你讓他幹嘛?玩網遊看小說麼?現在不都沒有麼!而且我很懷疑他是不是識字。
“今晚在有美閭。”許歷大笑道。
“看來他是真想把錢用完。”我道。有美閭是邯鄲一家二流的女閭,聽上去像是“有美女”,其實……我不知道,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以我的歲俸也去不起啊!那裡可不收穀物,只收金玉錢帛。我要是學經濟的就好了,好讓這個蛋疼的以物易物時代快點過去。而且……對了!沙丘之變不會影響我領工資吧?要到年底才發薪水,現在全靠十三郎照應着,萬一到時候李兌掌權給我穿小鞋釦我工資怎麼辦?
我意已決,沙丘不能有變!
不過晚上可以先去放鬆一下,先回家換一下衣服吧。我覺得步履輕快起來,以前去夜總會總覺得很勉強,沒想到朋友之間過去消遣也是很值得期待的事啊!
“小西,”我回到家,看到正在笨拙做着女紅的蘇西,“今晚我得去署裡值班,順便把主父要的兵法寫完,你在家照顧兩個孩子吃飯睡覺哦。”
“是,君子。”蘇西每次叫我君子的時候都會臉紅。
我隱隱有點負罪感,正想逃去書房,蘇西擡頭叫道:“對了君子,今天兵尉所的人來,請你晚上去有美閭喝酒,說是司寇署的人都去。”
“啊?”我心中一顫,“有美閭是什麼地方?誰請客啊?”
“君子也真是的,”蘇西放下女紅笑道,“不能一直埋頭簡牘呀,也該跟同僚朋友出去交際。聽兵尉所的人說,有美閭可是邯鄲不錯的女閭呢,有很多美麗的齊國女子。”
“咳咳!這種地方爲夫是不會去的!”我義正言辭道。
哪個混蛋跟蘇西說這麼多廢話!
“司寇們都去,君子不去會讓人心裡彆扭的。”蘇西起身走到牆邊,翩翩然雙膝觸地,打開矮櫃,取出一個首飾盒,“妾知道君子一心操持家用,很是辛苦,這支金簪是以前惠王后賜我的,請君子拿去吧。”
……
我長久的沉默。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等爲夫名垂青史,一定寫一本《賢婦傳》,把你列在頭一篇,所有想考公務員的都得倒着默寫!
“唉,算了,爲夫去應付一番就是了。”我包住蘇西的手,“這髮簪既然是惠後賜的,你就該藏好,以後給你兒媳也算是傳家寶貝。”
蘇西臉又紅了,掙脫了兩下沒有成功,只得任我輕薄了一下。
我在家換了衣服洗了澡,隨便塗抹了幾個字,突然發現自己的記憶力不是很好,吳子兵法裡的很多辭句背不全了,索性弄了點夾帶私貨進去,希望後世史學家不要找我麻煩。
“君子,日頭差不多了。”蘇西過來提醒我。
“幫我殺青,”我放下毛筆道,“我這就走了。”
蘇西稱是,送我出門。
邯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走得渾身發熱方纔到了女閭聚集的女市。雖然說是吃晚飯,但是宵禁是必然的,也不能指望出現夜市什麼的金手指。只是到了宵禁的時候,女閭會關了大門,對外是停止營業,裡面另有乾坤。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幾個司寇署的同事,一個個穿得人模狗樣,在門口行禮讓進。他們見我走過去,都閃到一邊,一定要我先進去,我也只能勉爲其難。那情景看着還真的很詭異,就好像我領着一幫人出去逛窯子一樣。
有美閭的佈局很簡單,進門就是一個開闊的大堂。相連十來個小臺,小臺四周安了立柱,用紗布一拉就成了獨立的包間。
僕役將我領到我們的小臺。我脫鞋上臺,見臺上已經佈置好了十來張食案,鋪着五六人共坐的長席。兵尉所的人來得早,廉頗更是早早就到了,坐了主座。從職位上來說,兵尉跟我這個士師差不多,戰國時代文武不分,往往武將的地位還要比文臣高一些。廉頗倒沒有以後那麼驕傲,見我來了還想讓我坐上首,被我推辭了。
雖然沒有鐘錶,不過大家的生活習慣很接近,所以來的時候也都湊得比較近。見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廉頗大呼小叫的讓人上酒上菜上美女。交杯換盞之間,席位已經漸漸發生了變化。酒量好的滿席間亂竄,與人拼酒,高聲呼喝,酒量不好的很快就已經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我和廉頗很快就抱在了一起,兩人年紀相近,又有合作之誼,一碗酒下肚後就變得無比親密。我腦袋一熱,答應以後包攬一切疑難雜案。廉頗也拍着胸脯保證自己隨叫隨到,幫我蕩平一切牛鬼蛇神。
在這種粗獷的派對上,美女反倒成了最累贅的擺設。除了上廁所扶一下之外,基本沒什麼用處。尤其是個別從業人員的硬件實在讓我有些尷尬,這尼瑪都招進來,是跟老闆有仇麼?
“今晚破費不小吧?”我打着酒嗝,對一起小便的廉頗道。
“哎!兄弟之間說什麼破費不破費的!大家舒坦就行了!”廉頗滿臉通紅,轉而壓低聲音道,“其實,是這裡老闆請客,哇哈哈。”
我憋口氣,把酒嗝止住,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含糊道:“小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嘿,嘿嘿,”廉頗笑着湊了過來,“別的不說,邯鄲地界上,還有某家抹不過來的事麼?”
需要抹平的事很快就來了,快得超乎我想象。原本還以爲老闆要等明後天才能用到廉頗的,沒想到當天晚上就用上了,他那錢還真不白花。
我們剛回到席上準備繼續喝酒,有美閭的大門就被人撞開了,一色十來個精壯漢子衝了進來,手裡拿着木棒鐵鏟,爲首的幾個還挎着長刀。看他們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顯然來者不善。
廉頗和許歷正要過去,被我一把拉住,道:“注意形象,聽我的。”
那兩人被我一拉,倒也順從地坐了下來,只是不再喝酒,眼睛盯着門口進來的那些人。女閭管事的已經迎了上去,被爲首的那人一巴掌打倒在地。廉頗又要起身,被我按住:“別動,聽我的。”許歷沒動,只是看着我,好像發現了什麼。
他不知道十三郎是我義兄吧。
他更不知道那個站在首位打人的,就是十三郎吧。
“叫你們老闆出來!”十三郎暴喝一聲。
管事的連滾帶爬往樓上去了。
十三郎環視四周,和我的目光相對。他顯然也吃了一驚,正要朝我走過來,我微微搖頭。十三郎應該是讀懂了我的意思,身子晃了晃又站住了,讓手下兄弟開始趕人。他徑自走到我們這一間,道:“諸位貴客,今晚店家有事,恐怕打擾了。”
我趕在廉頗許歷之前道:“無妨,你們弄你們的,我們玩我們的。”
十三郎不知道我的用意何在,疑惑得掉頭走了,末了還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我心中一鬆,生怕十三郎揭露我們是兄弟的事實。
渾水方能摸魚啊!讓人家知道太多,哪裡還有上下里手的痛快?
有美閭的店家很快就下來了,我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這位也是熟人啊。
雖然過去了多日,但我還記得那天在張某家驗屍時碰到的兩個年輕人。那兩個年輕人長得和死者頗像,油頭粉面,肌肉鬆弛,眼袋烏黑,顯然是那種縱情聲色的紈絝子弟。只是忘記了他們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這是哥哥還是弟弟。
“你就是張文?”十三郎喝問道。
“正是,你們這是要幹什麼?”那張文說着,還朝我們瞟了一眼。
我壓低聲音對廉頗道:“你與這人很熟?”
“下午賭錢的時候遇到的。”廉頗道,“出手倒是很闊綽。”
“來票大的?”我低聲道。
廉頗眼中發亮,道:“怎麼來?”
“一切聽我的。”我說。
廉頗點頭。
那邊十三郎和張文好像談崩了,十三郎擡手就打了上去。張文這邊捱了打,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呼朋引類,也叫了十來個護場子的精壯漢。就在兩邊人要打起來的時候,廉頗大喝一聲:“誰敢私鬥!置我大趙王法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