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竇充容來過後,不幾日未央宮上下俱都知道了乾元帝賞了掛珠簾與玉娘,因乾元帝從前也賞過珠簾與高貴妃,諸妃們雖也嫉妒,倒也沒覺着如何刺眼。倒是王婕妤一直有心與玉娘相交,聽了這個就覺着有了由頭,那日與李皇后請安之後,走在椒房殿外就與玉娘笑說:“聽着聖上賞了掛珠簾與妹妹?從前貴妃娘娘產育了皇三子後,聖上也賞過掛珠簾與娘娘,只不知妹妹的珠簾與娘娘的珠簾相比如何?”
玉娘因笑道:“妾無福看一看貴妃娘娘的珠簾,也不知道相比如何,想來總是娘娘的好些。”王婕妤哪裡肯聽這句,拉了玉孃的手笑道:“這可未必。我瞧着聖上賞妹妹的,可都是好東西,旁的不說,只說妹妹頭上這朵蓮花,便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目光在玉娘髮髻上那朵玉蓮花上轉了轉。往常的玉雕,不過是拿玉雕一整花出來,但凡能貢到御前的,玉料還能差了。偏玉娘今日頭上這朵,乃是拿着照着真蓮花花瓣的模樣雕成一瓣瓣,花瓣的尖端還帶些紅暈,就連中間鵝黃的蓮蓬也是用黃玉雕成,再用極細的金絲串成,走動時花瓣微微顫動,一晃眼便象是才從太液池裡摘上來的真蓮花一般。
玉娘臉上微紅,秋波一閃就想將手從王婕妤手中抽回去。王婕妤哪裡肯鬆手,又道:“想是妹妹怕我心眼兒小,所以藏着不叫我瞧吧。”話說到這樣,玉娘哪裡還好推,不然可真成了認爲王婕妤是心胸狹窄之人,只得答應了。
王婕妤前頭說玉孃的珠簾比高貴妃的強,不過是信口一說,爲着將住玉娘,好往合歡殿來,本心以爲玉娘那掛子珠簾同高貴妃那掛頂多在彷彿之間,見着珠簾竟是有些呆了。從來上品的南珠都是拿來做項鍊,手串,珠釵的,哪有用來串珠簾的,可合歡殿這掛珠簾的南珠,粒粒都是上上品,拿着這樣好的南珠做珠簾,真真是暴殄天物,乾元帝還把來賞了玉娘,王婕妤又妒且恨,臉上險些笑不出來,強笑道:“我瞧着比娘娘那掛可是強上不少,只掛在這裡就好看。”
玉娘在一旁將王婕妤的臉色變化瞧在眼裡,故意又說:“妾只覺得往後天氣熱了,看着涼爽些也罷了,到冬日看着怕是要覺得冷了,可聖上賞的,倒不好拿下來。”
這話聽在王婕妤耳中,更是刺心,臉上強帶的笑險些掛不住,哪裡還待得住,咬牙笑道:“妹妹急什麼呢?到了冬日裡,聖上自然還有好東西賞妹妹的,什麼蜀錦顧繡,在妹妹這裡值得什麼呢。玉娘彷彿聽不懂王婕妤話中的譏諷一般,繼道:“聖上倒是說過,蜀錦不能做簾子,顏色豔了些,與妾這裡的裝飾不和,倒是顧繡還罷了”
直刺得王婕妤妒火中燒,哪裡還呆得住,正要找藉口回去,玉娘哪裡肯放她走,只拉了她笑道:“姐姐要不要試試妾這裡的牛乳藕粉糕?上回竇充容來時說妾這裡的牛乳藕粉糕牛乳放多了,聖上不喜歡,妾就叫他們少放些,姐姐替妾試試罷。”玉娘這樣挽留,王婕妤又不想就同她破臉,只得答應,兩個一起回到外頭,分賓主坐下,便有宮女送上茶來。玉娘端起茶盞,掀開蓋子才瞧了眼,便將眉頭微微一皺,也不沾脣就擱下了。從來玉娘在衆人眼前都是一副溫婉和氣的模樣,這樣面露不悅,倒也少見,王婕妤在一旁看着,心中奇怪,跟着端起茶來,也瞧了眼,茶湯顏色暗沉,原是茶泡老了些,倒是一笑,因勸道:“妹妹素來寬和,只是也不能太寬縱了,好在今兒是我,若是聖上,也拿這樣的茶與聖上喝,聖上怕是不喜歡。”
玉娘臉上紅了紅,正要說話,就聽着一聲脆響,擡頭看去時,卻是在殿門外,方纔奉茶的那個宮女不知何故同人撞在了一起,將一盤子茶點俱都撞落在地,一個怪着一個走路慌張,一個怨着一個倒打一耙,倒是互不相讓起來。
前頭送茶的因道:“藕香妹妹,你走路也不瞧這些,慌里慌張地就往上撞,虧得我這裡才送完茶,不然翻你身上,可又是我的不是了。”後頭那個藕香倒也急了,辯道:“明明是秀琴姐姐往我這裡撞哩。美人還等着我送牛乳藕粉糕與王婕妤嘗呢,這可好,都倒了。”前頭那個叫做秀琴哪裡肯認,因冷笑道:“你才從掖庭過來服侍我們美人,有的學呢,倒跟我強嘴。”藕香急道:“姐姐這是什麼話,莫不是姐姐來的早,錯了也是對的不成。”秀琴還要再說,珊瑚看不過眼,走出去呵斥道:“兩個糊塗東西,這樣沒規矩,王婕妤在裡頭呢,看來都是美人平日太寬縱你們了,還不快收拾了!”
王婕妤不想今兒見着這樣的笑話,嘴角便是掛不住的笑,只同玉娘笑道:“罷了,誰沒個心急慌忙的時候,叫她們收拾了就好了。” 玉娘瞥見王婕妤臉上的笑,臉上紅得更厲害了些,彷彿要滴出血來:“都是妾平日太寬縱她們的緣故,縱得她們這樣沒規矩,好在這會子是姐姐在這裡,若是聖上在這裡,”說在這裡眼中也彷彿帶了淚,咬牙道:“珊瑚!”
珊瑚聽着玉娘叫她,忙不迭地應了聲,疾步走了進來,因見玉娘臉上通紅,知道玉娘惱了,賠笑道:“美人勿急,奴婢這就命她們收拾去。”玉娘只恨恨道:“哪個要她們收拾!都與我跪到外頭去,幾時知道錯了幾時再起來!”王婕妤見玉娘丟了臉面,心下暢快,又假意勸道:“好了,只當給我個面子,饒了她們去罷。”玉娘彷彿犯了左性一般,只是咬牙不肯,珊瑚無可奈何出去吩咐了,那兩個宮女還不心服,到底不敢違拗,彼此瞪了眼,這纔在殿門外跪了。
王婕妤看了這回熱鬧,便覺得玉娘連下頭的宮女也管束不力,不由得喜歡起來,又同玉娘說了回話,也就告辭回去,走在殿門前將那兩個宮女復又瞧了眼,見兩個臉上都有些不服,掩了脣一笑,揚長而去。哪裡知道玉娘見她走得遠了,方纔微微笑開。
又說自王婕妤走了這遭後,合歡殿這掛珠簾就出了名,連着李皇后都笑道:“我當日在《明珠記》裡看見‘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還想着這是何等奢華,堪比石崇,今兒倒是聽着了。”李皇后身爲國母,打小也是嬌養的,倒也不把這些玩物器具如何看重,只是當中叫李皇后不快的,卻是乾元帝的態度,憑她再不得乾元帝的心,到底她纔是國母。
就有個才人見着李皇后開口,因湊趣道:“倒不如我們一起去昭美人殿中瞧瞧,也好長長見識,什麼纔是‘簾開合浦之明珠’。”高貴妃坐在一旁,手上的帕子都揪在了一起,臉上卻笑道:“想來昭美人是個大方的,想來也不能不答應。”話已說在這裡,玉娘哪能拒絕,只得笑道:“即如此,也請緩一緩,容妾做個準備的好。”高貴妃含笑道:“哪用準備,擇日不若撞日,便今兒罷。你們瞧呢?”諸人笑和,玉娘見此,臉上就有些勉強,到底還是答應了。
李皇后身爲國母,自然不能去湊這個熱鬧,高貴妃卻是不肯放她過去,因笑道:“殿下不便去,不若叫凌采女代殿下走一回罷,回來也好告訴殿下。”凌蕙已有了八玖個月的身孕,肚腹高高隆起,便是走路也要人扶,且在李皇后眼皮底下,到底沒人敢將她如何,出了這椒房殿,那些將她腹中孩子當做眼中釘的,只怕就要伸手了,是以聽着這話忙道:“奴婢身子重,走不得許多路。”
高貴妃卻是笑說:“我生皇長子,皇三子兩位殿下時御醫倒是說了,多走動些,日後生孩子也順暢些。想來我們這樣的人都是粗人,比不得凌采女金貴,昭美人,你說可是不是呢?”玉娘卻道:“凌采女說走不得就算了罷,她這肚子,妾瞧着都有些怕呢。”高貴妃拿着帕子掩了口笑道:“怪道人說昭美人是個糊塗的,凌采女是怕你害了她腹中孩子,你還替她說話。罷了,不去便不去罷,若是走了這一回,出了事,昭美人說不清還罷了,連着我們都有不是呢。”
這話說得十分誅心,莫說是凌蕙受不住,便是玉娘也受不住,都站了起來,臉上都有些難堪,凌采女只得瞧了李皇后眼,一副巴望着李皇后開口阻止的模樣,李皇后心中微動,想要攔着,可高貴妃前頭的話說得太刻薄了些,若是她真攔了,昭美人這個狐媚子回頭拿着這個在乾元帝跟前哭訴回,自己還罷了,只怕乾元帝更要瞧凌蕙不入眼。連凌蕙都瞧不入眼了,何況她腹中的孩子,想了想只得道:“昭美人一貫是個溫和的,必不能與你爲難的,你去坐一回也無妨。”又同菀香道,“凌采女身邊的人年紀都小,不穩重,你陪着走一遭罷。”
凌蕙見狀,只得答應了,高貴妃這才笑着同陳淑妃道:“妹妹可去不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是阿冪的新文,和《昭華未央》是前世今生,方便的話,大家收藏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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