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妃聽着陳淑妃這話,轉臉瞧了眼徐清,臉上帶出些笑來,衝着徐清一招手。徐清正是忐忑之時見高貴妃喚她,一時有些受寵若驚,趨步走到高貴妃跟前,蹲了蹲身。高貴妃摸了摸徐清的臉,笑道:“好孩子,你覺着我偏心嗎?”
徐清本就是個膽小的,叫高貴妃這一問,忙不迭地道:“娘娘沒偏心呢。”高貴妃聽了這句,便從腕上褪下一隻嵌着貓兒眼的金鐲來戴在徐清腕上,揚起臉對了陳淑妃一笑。再是覺着這個徐清容貌尋常了些,可人是她自家在乾元帝跟前提的,再不好反口。只她認下了這個媳婦,陳淑妃可肯不肯認那位吳姑娘呢?
陳淑妃叫高貴妃這一動,也只得與吳芳蕤笑道:“貴妃娘娘賞了徐姑娘,我便賞你罷。”說了一樣褪下一隻鐲子來,親手替吳芳蕤帶上,又拉了吳芳蕤的手細瞧了回,笑道:“好一雙玉手,虧得沒留什麼疤,不然也怪可惜的。”
進宮覲見限定了兩個時辰,叫高貴妃與陳淑妃那一番脣槍舌劍,時間也差不多了,玉娘打了兩句圓場,將徐清與吳芳蕤都誇獎了回,一人賞了一匹霞光緞,便使方纔引着徐清、吳芳蕤進宮的小太監將她們兩個依原路送出去。
待得徐清與吳芳蕤去了,玉娘便端整了神色,先問高貴妃:“你心上覺着徐清如何?你若真是不合意,也好直說。”高貴妃情知,她若是說了聲不合意,便是給了陳淑妃方便。左右景淳心不在女色上,徐清看着又是個膽小的,這樣的人,便是景淳日後不改初衷,也不敢鬧出來,是以點頭笑道:“是個好的,娶妻娶賢,容貌上差些,並不要緊。”
玉娘有意託高貴妃一把,還笑道:“那位徐姑娘,貴妃故意冷着她也定得住心,可見是個沉穩的。大皇子性子略急些,娶這樣的王妃倒是正合適。”
一句話便將高貴妃不滿意徐清而冷落她的行爲轉成了高貴妃是爲着試徐清本性,故意爲之。高貴妃聽着自然歡喜,陳淑妃因說過高貴妃偏心的話,聽着這句,臉上的笑便淡了些。玉娘還笑吟吟地問陳淑妃:“淑妃覺着吳姑娘如何?我倒是覺得她與二皇子年貌相當,若是站一塊兒,定然是一對璧人。只淑妃若是心上不中意,直說便是。”
高貴妃在一旁笑說:“淑妃收着吳姑娘那許多針線,怎麼好意思說人不好呢?”
陳淑妃叫玉娘與高貴妃兩個逼到絕處,再不能對吳芳蕤加以褒貶,還得笑道:“吳姑娘落落大方,樣貌也殊麗,你們又將誇獎的話都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因陳淑妃心上並不情願,只是爲情勢所迫不得不答應,說出口的話到底帶了些譏諷。
玉娘怎麼能聽不懂,到了這時,也不與陳淑妃計較,只笑說:“今日我也算不負聖上託付。你們只管放心回去,我必與聖上實說,請聖上早日下旨。”
這話便是下了逐客令了,高貴妃與陳淑妃兩個不得不起身告退。到得合歡殿外,瞧着高貴妃洋洋得意的神色,陳淑妃只覺得一股惡氣往心口撞,幾乎想問到高貴妃臉上去,做什麼寧可虧了景淳的王妃位也要拖她的景和下水。
不想不等陳淑妃發作,高貴妃已然走到她面前,在她耳邊輕聲笑道:“我的景淳娶個毫無助力的王妃有什麼關係呢,左右他這一世已與大位無緣了,娶哪個都一樣。倒是景和,怕娶不着國公,大將軍的千金了。你從前叫我壓着,如今也別想翻身。”不待陳淑妃說甚,迴轉身上了肩輿揚長而去。
陳淑妃叫高貴妃這番話,氣得雙手都有些抖,待要命肩輿追上去,問她知道不知道等着她們兩敗俱傷,便宜的又會是哪個?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一樣轉身回承明殿。
景和早就等在承明殿內,看着陳淑妃過來,臉上帶些怒氣,猜着只怕真要娶了那吳芳蕤,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到底冷靜下來,過來虛扶了陳淑妃,柔聲道:“母妃不用着惱。不過是娶個王妃罷了,又能怎麼樣呢?”
陳淑妃將景和的手臂抓着,恨聲道:“娶甚!若不是她自家在外頭宣揚,高氏又怎麼能知道她給我做了東西?這樣只會弄小巧的人,也配做你的王妃!半路兒叫她丟個人,損了名節,我瞧你父皇拿什麼來賜婚!”
景和萬沒想着陳淑妃竟要出此下策。乾元帝分明是知道了他意圖納高門貴女爲王妃以做助力的盤算,這纔打算將吳芳蕤賜與他做正妃。他老老實實地娶了吳芳蕤也罷了,若是吳芳蕤出了什麼事兒,只怕乾元帝頭一個就會猜疑他。一旦叫乾元帝起了疑心,日後只有更艱難的。
在景和心上,其實早就拿定了主意,娶了又能怎樣?譬如水火無情,再譬如,生產時一屍兩命。只是前頭總要做個歡喜的模樣出來,叫人以爲他們鶼鰈情深,日後吳氏殞命,纔好說是吳氏時運不濟,猜疑不到他頭上去。
是以景和便勸陳淑妃道:“母妃,吳氏,父女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麼事做得什麼事做不得,吳大用又十分肯出力,倒是比娶個不知根底的強。”
陳淑妃哪裡是景和這一句話就能勸服的,還要再說,景和的臉色已沉了下來,淡聲道:“母妃您到時只管謝恩就好,外頭的事有兒子操心呢。”
景和生得面如冠玉,長眉秀目,只嘴脣薄了些,平日看着只覺得秀麗溫雅,今日將臉一拉,眼角眉梢便帶出陰沉來,就是陳淑妃看着也有些膽怯,竟真的住了口,到底氣不平,想了想便哭道:“你怪我麼?你知道高貴妃她說甚?!她要我一輩子與她低頭!還有合歡殿那隻妖精,聖上還沒下冊後旨意呢,就擺出皇后的嘴臉說話,也不怕李庶人的陰魂不答應!我的兒,你若是不能與我爭氣,叫她們給我低頭,我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
驀然從陳淑妃口中聽着玉娘,景和的眼角微微一抽,臉上卻依舊帶些笑,輕聲道:“母妃,好好兒的,您說什麼死呢?便是您不說,我也會叫您揚眉吐氣的。”陳淑妃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一隻手依舊掐着景和的手臂,盯着景和的臉道:“我的兒,你休怪我逼你,你天資聰明,合該你坐那個位置,做一代聖主明君,給那些看不起我們母子的瞧瞧!”景和滿口答應,又安慰了陳淑妃幾句,這才從承明殿走了出來。
景和到了承明殿外便站下了,手指微微一捻:若他是她,必定會趁着賜婚聖旨還未下前,或將吳氏殺了,或壞了吳氏名節,總要吳氏做不成他的王妃。到時他那個好父皇會將罪名加給誰?若他是她,更會趁着這個當口,在父皇跟前進些言語,另賜個還不如吳氏的王妃給他,叫他有苦說不出。
只要等到賜婚聖旨下後,吳氏便算是皇室中人,不再受吳府供養,而是在吳府另闢居所,與吳府諸人隔絕,另由宮中賜下尚宮、掌事、宮女、太監服侍吳氏起居,並有侍衛護持。到時莫說是外人了,便是吳大用夫婦輕易也見不着女兒。以她的聰明,前頭若是沒得手,到了這時也會收手,也免得萬一折了人手,引火燒身。等着賜婚聖旨下後,他也要送她一份大禮,只不知她接着那份大禮是個什麼模樣?會不會將他恨個切齒?
景和想在這裡,微微一笑,回身向身後一看,他隨身內侍王智碎步上來,將腰一彎,輕聲道:“殿下。”景和道:“賜婚聖旨下前,着戚銧帶人看住吳府,若是吳家女眷有什麼閃失,提頭來見。”王智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安排,景和又站了回,這才移步回廣明殿。
許是戚銧安排得當,許是人根本沒想着對吳芳蕤動手,一連數日都是風平浪靜。七日後,賜婚聖旨下,冊靈臺郎徐珍嫡長女徐清爲皇長子正妃、冊刑部左司郎中嫡長女吳芳蕤爲皇次子正妃,遣使節持節往兩府宣詔。
這兩道聖旨驚掉了多少人眼目,吳芳蕤還好些,其父其祖雖官職不顯,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吳芳蕤從前也在外走動,頗有幾分美名賢名,知道的都說與皇次子也算得上郎才女貌,至於吳芳蕤身份略低了些,可世上又有哪家女孩子的身份能與皇子匹配?看得過去也就罷了。
唯有徐清,在聖旨下前竟是沒一個人知道她,如何忽然冒了出來,不獨冒了出來,還做了皇長子正妃。雖說皇長子已與大位無緣,可依着他的身份,日後至少也是一個郡王,若是新皇再寬容些,賞他一個親王位也是有的。倒叫這不知從哪來的徐清做得了郡王妃,親王妃去。
因此就有好事的去摸徐清來歷,徐清的來歷並未瞞着人,要瞞也瞞不住,不久就叫人摸了個清楚明白,知道了徐清原來是高貴妃母家嫂子的內侄女兒,其祖不過是個平民,其父也只做得個八品芝麻官兒,實在是提不起。都是因爲皇長子是高貴妃親生,有了這層關係,徐清才能做得皇子妃。
平常的女孩子忽然翻身做了皇子妃,到底是街坊談資,漸漸地徐清在衆人口中也變了樣貌,倒成了個絕色佳人,一回隨着她姑母徐氏入宮給貴妃娘娘請安,偏巧給大殿下瞧見了,大殿下愛徐清美貌,苦求了貴妃,這才做成了這段美滿姻緣。
這故事倒是許多人喜歡,口口傳說不止,家中有女兒的對徐清稱羨不止。不想有一日,街坊又在傳說徐清事蹟時,都說是奇緣。有一人笑道:“這有甚?我一兄弟,在宮中當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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