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 逸恆過來用了晚膳。逸恆長得像她,也像皇上。性子不如逸霜那麼穩重,卻也不像逸德那麼跳脫。總是一副平和的樣子, 但沉默起來又有些怕人。若是細細咂摸起來, 倒看的出是個心中有韜略的。
“見過母后。”
說着卻不行禮, 身後露出半截石榴色的袖子出來, 一看就知道身後藏着茗陽。
鬱華也不戳穿他們, 也不讓逸恆坐,只是靜靜地看他們能站到什麼時候。
果然過了一會兒茗陽就呆不住了,從逸恆身後走出來, 嘟着嘴叫了一句母后,又說:“母后欺負我。”
茗陽才三歲, 剛剛學了三字經, 說話利索, 卻還是不怎麼識字。
茗陽長得像她。都說女兒像父親,卻不知道爲什麼茗陽的樣子跟她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性子與她卻不是十分的像。這樣也好。
“你這樣驕縱你妹妹, 當心她日後學的無法無天。”
“茗陽還小,何況茗陽是兒臣的親妹子,兒臣不寵她又寵誰。”
逸恆如今說話已經頗具章法,有些大人樣子了。茗陽聽了只是傻呵呵的笑,之後不停的纏着她要抱抱。
“讓小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添香, 讓她們擺膳吧。”
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一雙兒女, 又讓人滅了香爐裡的香。又問了問逸恆的功課, 其實逸恆一直是個不怎麼讓人操心的孩子, 也不會把心事完全藏在心裡什麼都不說。相比之下,茗陽倒顯得太過外向了。
大概是因爲中年得子的緣故, 自打茗陽生下來,她就很是偏寵茗陽,再加上逸恆也素來對茗陽言聽計從。還在茗陽雖然性子活潑,卻算不上驕縱。
莫說皇上,連她自己都第一個不喜歡驕縱的人。旁的不說,那樣的性子到時候是要吃虧的。
白意坐在祥寧宮裡頭,依舊是與十幾年前沒什麼兩樣的佈置。內務府的人不過是將祥寧宮打掃乾淨,又將東西做了添補,雖然說不上把她多看在眼裡,但好歹沒落得個被人冷待的地步。
一夕之間彷彿就又回到了她獨住祥寧宮的時候。還記得那時候,她還沒有孩子,皇上也不算特別喜歡她。這麼多年過去,她有了一個孩子。
她天生就是一個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甚至有些刻板,只做自己認爲值得做的事,只說自己認爲值得說的話。
折芝看她發呆,也不打擾她,只是讓小廚房備了飯。皇后的性子與之前確實不同了。如今搬出來,也沒見多少人過來道賀,尤其是馮修容。想到這裡,折芝擔憂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在清心堂這麼久,外頭早已滄海桑田,如今這宮中,真的還會有主子的立足之地嗎?
然而這樣的事,也不過是想想便罷了。見白意撐着額頭髮呆,連披帛都不讓人摘下,知道她這是陷入了深思。
好容易白意緩過神來,卻聽外頭人進來稟報說馮修容來了。
是來了,不是求見。這無不提醒着白意如今的馮清凌已經與她平起平坐,再不是當年那個任人宰割的小小貴人。是啊,連鬱華都已經做了皇后,這宮裡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嗎?
“讓她進來。”
馮清凌其實不想來見白意。若不是德妃囑咐她,她根本就不願再踏足祥寧宮。這些年她跟着德妃,雖然不算風光,但好歹也從裡頭撈着了不少的好處。可恨的是她一直沒能再生個孩子,自己又不夠資格抱養,雲籮又嫁的那麼遠。
好在她的一個庶妹常常進宮過來陪她。
那庶妹是自幼長在她娘膝下的,如今才十四歲,長得很是嬌媚可人。她娘那時候願意將這個庶女記在自己的名下,就是覺得她生母長得好,日後說不定能進宮幫上馮清凌的忙。哪裡知道自己女兒如今就是做人爪牙在人手底下討生活的。
白意與馮清凌彼此瞧着,卻有些相對無言的樣子。德妃要她過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順便刺探刺探白意的虛實,畢竟是二皇子的生母,出生又不算低,實在不能大意了。
鬱華聽了馮清凌去祥寧宮的消息,卻也只是一笑置之。誰不曉得馮清凌是德妃的人,最開始的時候還讓人覺得霧裡看花有些看不清楚,這兩年卻也越發明顯起來。
德妃如今專心撫養七皇子,短期內怕是沒有什麼動作。這麼些年來她與德妃之間明爭暗鬥不斷,但卻未能傷着彼此的筋骨。但以德妃的性子,又怎麼會輕易認輸。不過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罷了。
逸恆不過呆了一會兒就回去了,茗陽嚷嚷着要逸恆留下來陪她,逸恆卻對茗陽說了一通宮裡規矩。茗陽懵懵懂懂,卻不再吵嚷。翌日,她又叫了白意與季恬過來商量選妃的事。
這次應選王妃的女子出身都不算太高,大多是清貴人家嫡出的女兒,卻都不是長女。白意細細將名單看過一遍,雖然在清心堂呆了多年,對外面的局勢並不太清楚,但她卻是認得這些官職的。看來皇上並未對逸霜抱有什麼期待,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然而面上還是笑着的,又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將這些女子請進宮裡來相看。鬱華淡淡一笑,只說三天後是個好日子。
欽天監親自挑選的好日子,天高雲淡,雖有些蕭索光景,但宮裡的地龍開的暖和,花匠打暖房裡搬過來的看奼紫嫣紅的放了一室。九個女子,其中出身最高的應該是武泰候的三女兒,但模樣最好看的卻是陶家的二女兒陶淨瑤。
白家只送來了一個姑娘,是白家二房的小女白淑棠。鬱華與季恬都很屬意陶氏。
晚間鬱華又留了飯,看各家閨秀飯桌上的規矩,其實白家女兒亦是出挑,白意很是自得的看着白淑棠,言語間卻隨着鬱華一同誇讚陶氏。
但於情於理,逸霜都應該娶淑棠纔是。等人散了,皇后留下了她跟恬嬪說話,因爲她位分猶在恬嬪之上,所以恬嬪一直都等着她先開口。
“本宮瞧着,陶家的女兒就不錯,進退得宜,容貌也嬌豔。”
“好看是好看,只是過於好看了些,難免顯得不端莊。”
娶妻娶賢,白意這麼說倒也不無道理。
“這件事還是早早訂下來的好,欽天監說翻過了年的二月初六就很是宜嫁娶,錯過了那天,再等就是夏日裡了。”
季恬說道。既不附和皇后,也不反駁白昭媛,只是把王妃的人選引到了嫁娶時間上。
“其實昭媛的侄女品貌也是不錯的,只是本宮瞧着,始終不如陶家女兒大氣。”
“虛張聲勢罷了。不過皇后娘娘是逸霜的嫡母,嬪妾說到底了也只是陪着娘娘相看,決定不決定的,還是要看皇上與娘娘。”
這是說她獨斷專行了。白意說話一向讓人忍不住琢磨,她聽了,也只是微笑着說:“這事本宮心裡自有計較。天也不早了,昭媛與恬嬪就先回去吧。”
“娘娘,劉貴人咳血了。”話音才落,就見敏福跑進來說。
知道劉貴人身子不好,所以一直讓太醫如果稍微有些不好就過來稟報,畢竟是七皇子生母,不能再像憫妃一樣,等不着孩子長大就早早的去了。這理由冠冕堂皇,沈煥聽了直說她思慮周詳,殊不知她只是放着德妃罷了。
若劉貴人真的死了,德妃雖然是養母,可到時候七皇子與她的親生子就真的再無甚分別了。
“快,擺駕金華宮。”
劉貴人打入宮就被分到了金華宮裡住。人雖然長得好看,卻不是一個有韜略的,好在不蠢,也從來不學什麼猖狂樣子。她福氣好,懷了七皇子又能順順當當的生下來。不過要不是那時候德妃打上了她腹中胎兒的主意,怕這孩子也是生不下來的。
到了劉貴人的住處,宮女早就圍了一圈,太醫也是小心翼翼的寫着方子,一會兒讓給喂藥,一會兒又讓關窗子。
德妃也在,不過七皇子並未抱過來。說是怕孩子年紀小過上了病氣,她這話說的也沒錯,鬱華也就懶得再駁她。
白意跟恬嬪都沒有過來。現在滿意滿腦子就是如何拿自己看上的白淑棠替換鬱華看上的陶淨瑤。哪裡還有心思管別人的死活,何況那人又是個生了皇子的。
恬嬪則是曉得那場合不是她該去的,她也沒有那個資格,便早早的告退了。
如今在劉貴人身邊的,除了她的好姐妹趙婕妤,便是德妃與鬱華了。皇上正在乾坤宮批摺子,鬱華瞧着劉貴人的情勢,看上去危急,但其實遠未到那個地步。
德妃想用的應該是一個拖字訣。
“劉貴人這樣子怕是傷着了肺,她如今在金華宮裡住着,雖說七皇子不往她這裡來,但總是同住一宮,想來也不太好。還是挪宮吧。”
鬱華瞧了劉貴人一眼,自生產之後,因爲身子虛弱,倒還未見過自己兒子幾面。說是讓她靜心養病,但這樣也只會讓她身子越來越弱罷了。
德妃抱了劉貴人的孩子,爲了避嫌,她也不敢這麼大刺刺的對劉貴人下手。但保不齊暗地裡有什麼陰私算計。對於鬱華來說,劉貴人她是一定要保的,現在看來也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