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潯和嶽公公踏進長平侯府的時候, 謝淵和蕭恆便還在和這頓餃子奮戰。謝淵不知從哪兒拖出了一棵大白菜,蕭恆因爲一心想擺脫那折磨人的麪皮,便主動掄了一把菜刀, 想要做一些餃子餡出來。
侯府裡的下人早就被謝淵趕了個七七八八, 呼延潯進府好一會, 還未尋着人, 正有些疑惑, 便突然聽得一聲大刀砸在木板上的震天響,立馬嚇了一跳,壞了, 這別不是又出了什麼事吧?
一想到這,他便顧不上其他的了, 擡腿就往那聲音的源頭方向走。
然後, 大魏太子殿下就看到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堂堂黑羽軍統帥, 竟然在剁白菜?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然而,雖說呼延潯正驚疑不定, 蕭恆卻十分怡然自得,他正忙得不亦樂乎,眼尾餘光不經意掃過呼延潯,便從從容容地放下菜刀,在謝淵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道:“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呼延潯指着那菜板上整整齊齊排列着的麪皮, 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這……這……侯爺是琢磨出了什麼新的練習陣法的方法, 要用到這……麪糰嗎?”
然而, 這藉口說出來他自己都覺的扯淡, 更何況是其他人呢?
果然, 蕭恆不易察覺地勾了勾脣,然後道:“讓殿下見笑了, 臣就是在包餃子而已,待會殿下要不要來嚐嚐臣的手藝?”
這句玩笑話毫無一點想象中的哀怨與悲痛之色,着實讓呼延潯怔了一怔,好半晌纔回過神來。
其實,方纔他同嶽公公趕來的時候,心中是多多少少懷了一點親眼見證英雄末路的悲壯與同情之感的,然而真的見到了蕭恆,這點閒愁卻立馬被他一菜刀打的灰飛煙滅。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蕭恆從不是那種會因爲廢了雙腿就哀哀怨怨的人,倒不如說,自己那點心思,是真的折辱他了。
想到這兒,呼延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隨即便一笑置之,道:“看來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侯爺包的餃子,常人想吃還吃不到呢,今日倒是我佔便宜了。”
這時,謝淵才站起身來,從蕭恆手中將那把菜刀拿走,然後,輕輕巧巧地壓着蕭恆的肩將他壓回了椅子上,道:“侯爺,你趕快坐着別添亂了,我來做些餃子吧,要不然待會天都黑了,太子殿下恐怕都吃不上。”
說着,他轉過頭來望着呼延潯,道:“太子殿下恕罪,此次怕是吃不上侯爺親手包的餃子了。”
蕭恆擺了擺手,有些鬱悶地道:“行吧行吧,你做,我不給你添亂。”
這時,呼延潯才注意到謝淵,只見他一身白衣,顯得十分俊逸出塵,年紀看上去雖是比蕭恆小些,但身量卻很高,已經快要趕上蕭恆了。而最爲奇特的是,他周身氣質雖是十分平和,但從方纔那些小動作來看,蕭恆倒彷彿被這麼個少年吃的死死的一般,說什麼就是什麼。
於是,他遲疑了一下,問道:“這位小兄弟是?”
蕭恆簡意賅地道:“我在涼州收的小童。”
呼延潯見他似乎不願再多言,便就此作罷不再問,隨口談起了另一個話題,道:“不知道侯爺在京郊遇襲一事可有線索了?”
蕭恆微微眯了眯雙眸,隨手將黑髮攏至耳後,道:“查案不一向都是大理寺的事嗎,殿下來問我,那我自然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呼延潯嘆了口氣,道:“大理寺有多少拿了俸祿不做事的,侯爺難道還不知道嗎?寧妃最近便在爲此事整日跟父皇鬧脾氣,父皇一直呆在她那裡,連母親宮裡都不去了……”
說着,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樣愣了一下神,然後又笑着補充道:“不過他本來就不常去母親宮裡就是了……”
謝淵一邊聽着,一邊包着餃子,心裡也有了些思量。
聽說這太子呼延洵乃是皇后趙氏所出,然而約莫五六年前,皇后不知因爲什麼,大病一場,躺在牀上昏睡三日三夜不醒,呼延奕情急之下召來了月見谷爲她治病。然而,一日之後,皇后雖是醒了過來,腦袋卻出了毛病,經常是和人說不了幾句話便開始大喊大叫,臉上表情驚恐無比,讓人毛骨悚然。
從那以後,皇后便徹底失寵了。
皇宮裡從來都是這樣,母親得寵一點,孩子的日子就會好過一些。
想必呼延潯這幾年的境況也是如履薄冰吧。
蕭恆聽到這兒,擡起眼看了看呼延潯,道:“既然如此,往後的日子,殿下自己還要多加保重。”
呼延潯搖了搖頭,苦笑着道:“不說我了,不說我了,還是說回你吧,侯爺當真對那日京郊遇襲一事沒有任何頭緒?”
蕭恆抿了抿脣,並未答話。
呼延潯道:“哎……既然侯爺不願說,那我便斗膽說上一句,這麼些日子過去了,大理寺再廢物,也該查出一點線索了,如今卻連點風聲都沒有,可見不是大理寺查不出,而是根本不敢查。”
呼延潯擡頭看了看蕭恆,見他仍然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能有些乾着急地道:“侯爺,你當真就對此事一點都不在意?這次只是廢了兩條腿,下次說不定就是命都沒了啊!”
蕭恆撐了撐額頭,無奈道:“殿下放心吧,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呼延潯疑惑道:“爲什麼?”
蕭恆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道:“當日埋伏我的那人……我本於他有恩,說起來,這次我能活着回來,也算不上什麼運氣好,本來就是他留了我一命。既然能手下留情,想來他也不至於沒良心到再埋伏我一次。”
呼延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苦口婆心地道:“好吧,侯爺,真不知道是說你是心大還是什麼好了!既然你不願追究,那我便與你直說了,信不信由你。”
他頓了一頓,接着道:“那寧妃,本就是不能懷孕的,何來的受傷小產一說?這事,父皇也知道。他明明能拆穿寧妃的謊言卻沒這麼做,這說明什麼?”
“說到底你在涼州的那些手段還是惹惱了父皇的,他是存心想給你一個下馬威!你現在腹背受敵,不管怎麼說,還是小心爲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