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到了,兩個人都一言不發。
侍婢端了沏好的鮮茶上來,果然茶葉的顏色要青翠得多,看着就讓人覺得舒心。
“這茶不錯,你嚐嚐。”寧璞玉緩和了口吻,認真的說:“不過你現在也未必喜歡喝這樣的茶了。”
“喜歡。”冷決淡淡的兩字,就大口的喝了起來。
茶香很濃也充滿了苦澀。就像他現在對她的回憶。
“爲什麼要這麼做?”寧璞玉看着他,皺眉問:“爲什麼要一步一步走到這到谷底?這是你想要的?”
冷決放下了茶盞,目光沉冷的看着她:“我的事情,只怕和你沒有關係。”
“是。”寧璞玉點頭,但她騙不了自己,看見這樣的冷決,心裡還是難受。“溫碧婷,從前是多麼驕傲的女子。爲了讓我答應勸你,她跪在我面前哀求。我知道你的事情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也不希望我現在在你的面前指手畫腳,可我答應了她會盡量一試,纔會和你有這番話要說。”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你對我說過什麼?”冷決忽然問她。
寧璞玉瞬間就尷尬了,因爲她根本就不記得。當然,她的表情也出賣了她。
冷決微微一笑,似是能看出從前的輪廓,但其實根本就什麼都看不到。“你連你對我說過什麼都不記得了。又何必當這樣的好人。對我而言,我只要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不就得了?”
“好吧。”寧璞玉點頭:“你都把話說的這麼明白了,我還非要強行說些你不愛聽的,反而沒意思。等下太醫瞧過蘇側妃,若沒有什麼大事,你就帶她回府吧。”
也不再多說了,寧璞玉端起茶盞,小小的抿了一口。
“孕婦不宜飲茶。”冷決皺眉說了一句。
寧璞玉點頭:“茶盞裡是隻有兩朵菊花,沒有茶。”
冷決有些尷尬,索性低着頭不做聲了。
“皇子妃,太醫到了。”竹節走進來稟告了一聲。見兩個人表情平靜的坐着,心裡只覺得奇怪。
沒多事,竹節轉身就又退下了。
冷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有些不自然。其實,知道是她叫他來,一路上都在想應該和她說什麼。可真正見面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話就都嚥了下去。有些事,錯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即便是回頭,那個你要等的人,也已經不在。
“我今晚就走。”冷決咬了咬牙,攥着拳頭說。
“這麼急?”寧璞玉想起了溫碧婷的話,不由泛起嘀咕。“其實西南我也去過,那邊雖然兇險,可現在已經平靜了不少。外出的這段日子,正好可以躲遠些看看皇城裡的局勢。”
“西南你去的時候,有沒有覺得那有些不一樣?”冷決問。
“不一樣?”寧璞玉不懂:“我從前又沒去過,不知道有什麼不一樣。”
冷決笑了笑:“我不是說那個地方有什麼不一樣。而是人……”
“啊?”寧璞玉還是不明白。
“順義。你不是在哪裡見過順義嗎?”冷決擰着眉頭,臉色有些奇怪。
寧璞玉忽然想起來這件事:“對,我是見過順義,可是你怎麼知道?”
兩個人對視一眼,她已然明白了。“你冒險過去,就是爲了用這麼奇怪的方式見我一面?”
“算不上。我只是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冷決沒告訴她,上次西南的戰事,他也有暗中參與,且還是先後幾次救了他們的命。只是這些事說出來也是多餘,叫人感動嗎?感動了也回不去了……
腦子裡一直繞來繞去的想這些不開心的事,冷決的臉色又變的不那麼好看了。
“決哥哥。”寧璞玉忽然像從前一樣的叫了他一聲。
冷決以爲自己聽錯了,疑惑的擡起頭。
“決哥哥。”寧璞玉又叫了一聲,並且看着他的眼睛。“你聽我說,過去的事情回不了頭了。我曾經一度以爲,自己心裡的那個決哥哥已經死了。我討厭過你,怨恨過你,甚至想過報復你。但最終,我都放下了,不是因爲我現在擁有的一切而放下,而是……既然大家都選擇了別樣的生活,就該放下。溫姐姐和蘇妹妹,她們再怎麼樣,也是願意陪你走下去的人。可是我……已經沒有這樣的力氣和資格,能陪着你走下去。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過得好。”
“別說了。”冷決不想聽這樣的話,聽了心裡就難受。“是我做錯了選擇,是我辜負了你。你不用這麼大度的對我說這些話。你過得好就好。”
寧璞玉笑了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冷決嘆了口氣:“你姐姐的事情,我深感惋惜。我知道你們姐妹一直感情很好。”
“是,姐姐走了,是我最無法面對的事情。”寧璞玉笑中有淚。“以前,有什麼秘密都能說給姐姐聽,可是以後……”
“皇子妃,蘇側妃已經醒了。”竹節又一次走了進來。
這回,看見兩個人表情怪怪的,她有點不好意思。“蘇側妃吵着要見三殿下,奴婢只好過來。”
“時候也不早了,不耽誤皇子妃。”冷決客套的拱手:“我帶碧婷和惜婼回府。”
“好。”寧璞玉不想跟着去:“竹節,你幫着打點一下。我有點乏。”
“你好好照顧自己。”冷決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
“會的。”寧璞玉的心,莫名有些失落。不知道是爲什麼。反正……那種感覺特別的不好。
“娘娘何必應酬三殿下的人。”芽枝走進來,一臉的不痛快:“方纔三皇子妃在這裡,奴婢不好多嘴。可是您忘了,她們從前是怎麼對您的?”
“看她們現在這樣也是可憐,就別計較那麼多了。”寧璞玉撫了撫肚子。
“對了皇子妃。”竹節送了三殿下一行人出府,急忙就折了回來。“那會兒您讓奴婢去請三殿下,奴婢看見茵茹姑娘剛走不久。想來咱們這邊說話,她應當是聽到了。”
“哦。”寧璞玉相當的平靜。
“您不覺得奇怪嗎?”竹節納悶的問:“她要是聽見兩個女人在您面前嘰嘰喳喳,怎麼能不過來問一句?再說,您還有着身孕呢!”
“她現在也難做。理太多事,府裡會有怪罪之言。完全不理,你又覺得她有別的心思。”寧璞玉摸着肚子,就覺得特別心安。“怎麼做都是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你們都別盯着她就對了。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此,也就沒有煩惱了。”
“好吧。”竹節揉了揉腦袋,又道:“對了,皇子妃,子媚不見了。”
“子媚不見了?”寧璞玉有些意外。
“是。昨晚上前半夜還在的。早起就沒看見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走的。原本以爲她一會兒就能回來,可是都這個時候了,也不見人影。”竹節只覺得莫名其妙:“您不是說她出門就有危險嗎?那她還走?”
“可能是有要緊的事情吧?”寧璞玉想了想:“不過也無妨,她本來就是個自由的人。來我們歡迎,走我們也不限制。”
正說到這裡,小廝又來了。
“這一天到晚的,忙糟糟的。皇子妃越是需要靜養,就越是有人不識趣。”芽枝無奈的嘆了一句。
“啓稟皇子妃,魯大人求見。”小廝恭謹的行禮,站在側殿門外道。
“哪個魯大人?”每次魯營來,小廝都會稟告魯少將軍。今天稟告的魯大人,讓寧璞玉有些糊塗。
“是魯鑫,魯大人。”
“魯鑫?”竹節眼前一亮:“他竟然敢來?”
“是啊。”寧璞玉也是稀奇的不行:“他爲何會來?”
“皇子妃,咱們不用見他,他有臉來不要緊,就叫他沒臉回去就是了。”竹節氣呼呼的說:“先皇子妃這筆賬,奴婢還沒跟他算呢。”
爲着姐姐的事情,寧璞玉也怨恨魯鑫。
可爲了茵茹,她也不得不以禮相待。畢竟那是茵茹的親爹。“算了,他既然來了,就一定是有事。你讓他進來。”
寧璞玉想了想,又道:“我在玉華軒的正殿見她。芽枝,你陪我過去。”
“是。”芽枝扶着寧璞玉起身的功夫,小廝已經去領路了。
半道上,正好遇見散步中的榮側妃和靳主子,一時嘴快,就把這事兒給說了出去。
榮燕雯格外的震驚:“爺不在府中,魯鑫這個時候過來,難不成要跪下向皇子妃認錯?你猜皇子妃會不會因爲茵茹而寬恕這個害死親姐姐的兇手?”
靳佩瑤可不信:“怎麼可能?皇子妃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怎麼傷心,怎麼痛苦嗎?能輕易饒了這仇人?”
“可茵茹也是她姐姐啊。”榮燕雯清冷一笑:“有個這麼不光彩的姐姐,也真是難爲她了。”
“不光彩姐姐的爹害死了親姐姐,這筆賬還真有點糊塗。”靳佩瑤也跟着笑起來:“榮側妃,咱們你不如去看看熱鬧。要是皇子妃一時心軟,你我也好替先皇子妃討個公道。難得人家送上門了,要是不好好的教訓教訓,豈不是白白錯過了這好機會?”
這一回,榮燕雯覺得靳佩瑤說的特別在理:“對,咱們得去。這可是頂要緊的大事情呢!”
“可不是麼!”靳佩瑤笑眯眯的說:“皇子妃有孕,孕中不能生氣。所以啊,咱們得好好的照顧在側,萬一有什麼閃失,爺也不至於怪罪。走,咱們等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