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閣外,衆人聚於一堂,等待莫小雨的消息。
徐紹風被安置在一張牀上,路小花坐在牀頭陪他。門外,艾離將赤焰別離刀舞得絢比烈火。季憐月倚在窗邊,默默地凝望着她。喬知葉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早已冷卻的茶水。
半個多時辰後,莫小雨終於一臉疲憊地從藥閣中走出。
“如何?”艾離收刀問道。
莫小雨低頭說道:“這‘離人淚’是當年五毒教主右銘梅被所愛之人拋棄後,爲了讓愛人一嘗她所受的拋棄與背叛之苦,傾盡心力而制。此毒發作之時,不僅讓人感到錐心之痛,還含背棄之恨。發作間隔會越來越短,發作的力度卻是一次比一次劇烈。據說所有中毒之人,皆因撐不過發作時的痛苦,最後不是發瘋發狂,便是自殺而亡。萬幸的是,此毒性熱,四師兄是天生的天寒體質,所以才能支撐到現在。如果我沒有計算錯的話,距離他下一次發作,大概還有三個時辰。”
“如何破解?”艾離又問。
莫小雨不太自信地說:“我剛查過藥典,其它藥材都比較好找,但有二味藥引非常特殊,好像需有情人血和血蓮花才能真正破解。”
莫小雨說完,衆人面面相覷。
季憐月雙眉緊鎖以扇擊手,低聲喃語,“情人血?”
喬知葉走到牀頭,拍了一下徐紹風的肩膀,問道:“喂小瘋子,你可有情人?”
徐紹風臉刷地紅了,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轉頭問莫小雨:“小雨,你沒有弄錯嗎?”
“應該沒有吧?藥典上就是這麼說的。”莫小雨不太確定。
“應該是女子的血就行吧!”艾離強硬地說道,“用我的!”說完,她拿起桌上一隻空杯,刺破了手指往裡滴血。
“三滴就可以了。”莫小雨見她滴個沒完,連忙說道。
路小花咬了咬脣,走上前道:“我也來,多一個人總是好的。”說着,她學着艾離刺破了手指,往杯中滴血。
莫小雨想了想,道:“那也算上我吧。我吃過許多靈藥,說不定我的血會更加管用。”她也刺破手指,往杯裡滴了三滴血。
徐紹風瞪大雙眼,看着她們三人的動作,不知爲何後背忽然冒起一層虛汗。
“要不我也來點兒?”喬知葉探頭湊到桌前,刺破手指,“不是說多一個人總是好的。”
莫小雨急忙阻止,“三師兄,你不行的!這藥引只能用女子的血。四師兄中的毒本就是熱症,男人之血性屬陽,這熱上加熱可就糟了。”
“這種時候,不要瞎湊熱鬧!”艾離瞪了喬知葉一眼,嚇得他腦袋一縮,吮住破指,不敢吱聲。
季憐月問道:“那麼第二味藥引血蓮花,又是何物?”
莫小雨答道:“血蓮花是一種紅色雪蓮,只生長在雪山之巔。咱們崑崙的雪山上應該就有,只是採摘起來十分不易……”
“我去!”艾離飛身而起。
“大師姐,你一個人可能不行。最好是找個人陪你同去……”莫小雨話還未說完,艾離已走得看不見人影。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莫小雨急得團團打轉,舌頭都打起結來。
季憐月按住她的雙肩,沉聲說道:“小雨,你先別急,慢慢道來。”
莫小雨深吸了口氣,急切地望着他,“二師兄,血蓮花只長在雪頂,一旦被摘掉,就會引發雪崩!”
“我去幫她。”季憐月立時變了臉色,縱身朝艾離的方向追去。
二師兄辦事一向穩妥。有他在,大師姐便不會有事。莫小雨鬆了口氣,取出一張單子對喬知葉說道:“三師兄,這幾味藥我幫師傅練丹的時候全用光了,請你幫忙買回來吧。”
喬知葉看了眼單子,一臉輕鬆,“這個容易。”
莫小雨又道:“不過你得快點回來,四師兄可等不了太久。”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喬知葉來到牀邊,拍了拍徐紹風的臉頰,“小瘋子,給我堅持住了!可別讓我白跑一趟。”話音一落,他閃身出屋,幾個縱躍,就不見了蹤影。
見各項事情都已分派妥當,莫小雨對路小花說道:“路姑娘,請你自便。我還得去配藥。”說完,她端起桌上盛有三人鮮血的杯子,離屋而去。
一會兒的功夫,滿屋子的人走得就只剩下路小花與徐紹風倆人。
路小花想起剛纔情人血的事情,面頰一下子熱了起來。一擡頭,正看到徐紹風若有所思地注視着自己。他的眼瞳沉墨星隱,似含千言萬語,她的心突然就砰砰地亂跳起來。
她急急起身,走到桌前,問道:“你要喝水嗎?”
徐紹風點了點頭。路小花馬上倒了杯水,端給他。手剛一碰到他的手,她便如火燙般地縮了回來。若不是徐紹風飛快地接住杯中,恐怕水全都要灑在牀上。
路小花紅着臉道了一聲“對不起”。
徐紹風搖了搖頭,“這兩天把你累壞了。我沒事,你去旁邊屋子睡會兒覺吧。”
“那我去休息一會兒,過會再來看你。”
路小花磕磕絆絆地走出房間,撫着燙熱的雙頰,暗自奇怪:自己平時從來都不會這樣,看來真的是太累了。
來到隔壁的房間,她躺在牀上合起眼睛,明明一晚沒睡,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比她十幾年來經歷過的還多,一件又一件的,亂蓬蓬地纏繞在一起,塞得她的腦袋似要炸開。
朦朦朧朧的,她似是聽到徐紹風在喚自己。她猛然驚醒,側耳細聽,卻什麼也沒有聽到。胸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她急忙跑到隔壁的房間。
推開門,只見徐紹風已從牀上摔倒在地,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雙手正痛苦的捂緊胸口。
路小花急忙跑去,把他從地上扶起,費力地拉回到牀上。
他面色蒼白,嘴脣發青,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一雙墨瞳變得朦朧一片、暗淡無光,似是有些神志不清。
“離人淚”的毒性又發作了!大家怎麼還沒有回來?路小花焦急地望向窗外,卻見天光依然發白,太陽仍未下山。原來時間並未過去太久。
難道是莫小雨算錯了時間?
他的身體滾燙如火,汗水一道接一道地流個不停,路小花還未及擦去,就又有新的汗水流出,彷彿他身體中的水全要隨汗流乾。
怎麼辦?!路小花的眼淚噼噼啪啪地落個不停,和他的汗水合爲於一處。
徐紹風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卻仍是不吭一聲,緊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她,眼白處漸漸染上絲絲血紅。
路小花顫抖着伸出雙手,將他擁入懷中。每一次抽搐應該就是一次鑽心刺骨的疼痛吧?如果疼痛可以傳遞,她願意把他的疼痛轉移到自己身上!哪怕只能分擔一部分也是好的。
徐紹風眼中血色加重,慢慢變爲赤紅。他的眸光開始渙散,雙目之中隱隱顯露出狂意。
突然,他捂在胸口上的手直立起來,使勁地抓着胸口。身上的衣服被抓得稀爛,他仍是不停,一片片的血肉自他的指間飛落。片刻間,胸口就已血肉模糊。
“不要!”路小花尖叫出聲,用力掰開他的手指。將他翻轉過來,整個人緊緊貼上他的胸口,張開雙臂抱住他。他的心跳得快到不可思議,彷彿馬上就要破胸而出!
毫無徵兆的,他一口咬在路小花的肩上。
路小花咬牙忍痛,只將他抱得更緊。這點痛疼和他的痛苦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如果能讓他好受一些,也算是幫他分擔痛疼了吧?
路小花肩頭的血慢慢地流進徐紹風的口中,他眼中的紅色漸漸變淡,似恢復了一絲理智。
慢慢的,他鬆了口,路小花察覺到他的變化,擡起頭望向他,輕聲喚道:“風大哥?”
他緊鎖雙眉,努力凝起失了焦距的雙瞳看向她。
“我在這裡,我會一直陪着你。”她重又緊緊地擁住他。
突然,他一掌將她遠遠推開,“嗆啷”一聲,撥出放置在牀邊的寶劍。
路小花倒在地上,驚恐萬分地看到:他雙手將劍豎立起來,緩緩指向心臟。
他的眼中滿是痛苦與掙扎,僅存的一分理智正與瘋狂在腦海中廝殺。
終於,理智敵不過瘋狂,寶劍極緩地刺入他的胸膛。
“不要!”路小花極力尖叫,撲上去用盡全身的力量抱住他的雙臂,向外拉扯。但,她根本抵不過他的力氣,劍仍在一分一分地刺入。
“不要不要不要!”路小花絕望地閉目叫道。
正在此時,一道紅色的影子破門而入。
“笨蛋!”艾離劈手將徐紹風手中的寶劍奪過,“鐺”的一聲擲於地上。
她擡手給了他一個耳光,狠狠罵道:“你個笨蛋!師傅贈你這把寒鐵星霄劍,不是讓你用來自殺的!”
看到他的手仍不受控制地抓向胸口,艾離利索地卸下他的胳膊。一眼瞥到被他咬得破碎不堪的下脣,她又擡手卸了他的下頜。
處理好牀上之人,艾離轉身扶住路小花,問道:“你沒事吧?”
路小花迷茫地搖了搖頭,整個人仍處於恍惚之中。
“太不像話了,居然把人家小姑娘咬成這樣!”看到路小花肩頭一片血肉模糊,艾離擡手又欲打他。
路小花急忙抱住她的手臂,眼淚模糊地說道:“別!……他已經很疼了。”
艾離神色複雜地望了她一眼,說道:“我去向小雨拿藥,請你幫我陪陪他。”
路小花木然點頭,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牀上之人。
看到他就要死於眼前的心碎還留在心間,這種心碎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次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