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我們去你們隊裡看看,還是去醫院看看?”我接了他的話說:“這個想法是對的,可是秦哥,你不覺得有點兒晚了麼?”
強子聽着也在一旁苦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如果今天早上找了我們去看,可能還能看出來點什麼,但這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別說是鬼了,就是人,也早跑到千里之外去了。
雖然說黑叉他們不會跑,但明顯也不會再留下什麼痕跡給我們......就算留的有,也一定是他們所不懼的。
秦良俊臉上苦色更濃,看着我們倆,他深深地一嘆:“唉,是晚了,要是昨天晚上我能再......”
“行了秦哥。”我忍不住又打斷了他:“這事兒你也別自責,既然你想到了這事兒會跟那些東西扯上關係,就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想,去對待。另外,沈發才背後的勢力是連我們都這一羣人加起來都無法正面相抗的,所以就跟我剛纔說的,你別自責,這事兒換了誰,什麼時候去神,結果都是一樣。”
秦良俊越發明顯的自責使得我有些聽不下去,而且,我跟強子也沒有太多時間再去聽他說這些,現在的天已經黑了,我的計劃是趁着柳晨風沒有找到我之前回到學校,回到曾經有着養鬼迷宮的位置那裡等他,看看沒有了迷宮之後,柳晨風到底變了多少。
又安慰了他幾句,正當我跟強子準備要走的時候,秦良俊的電話響了,是今天晚上同他一起來的小鄭打的。
“嗯。”
“......”
“好,我知道了。”
“......”
“好,你先拉住她。”
“......”
“我馬上到。”
秦良俊接着電話,兩條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這副模樣倒是比剛纔跟我們講述昨夜三起靈異事件時候,還要再誇張上一些。發生了什麼,我有些後悔剛纔沒刻意去偷聽一下,不過隱隱約約裡,我倒是聽到了一些關鍵詞,比如哭,比如鬧,再比如你趕緊來吧。
樓下出問題了。
“蘇然,咱趕緊下去吧。”
秦良俊說着,帶着往樓下衝着,我跟強子交換了眼神,也急忙跟了上。
駱澤這裡出了問題,一到六樓,我們就聽到了喧鬧。話說回來,這似乎還是我們住進清澤醫院之後,第一次見到這麼熱鬧的六樓。
到了611附近,秦良俊腳下沒停地就衝了進去,我跟強子則是猶豫了一下,停在了611外頭,拉着一邊看熱鬧一邊嗑瓜子的安昕和楚玥桐,問了起來。
“咋回事兒?”
“逼婚。”
“啥?”
我跟強子頓時嚇了一跳,可仔細一想,似乎前兩天秦良俊就過來給我們打了預防針,說他們那個張副隊長被停職之後放出了豪言,說撤職了正好,自己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給駱澤了!
只是,不論是我,還是強子,甚至是同樣躲在門外頭皺着眉頭看熱鬧的清遊,都沒想到這個被停了職的張副隊長,居然這麼彪悍。
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三滴汗,我伸着脖子往前湊了湊,一邊聽着裡面的動靜,一邊腦補。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女人的聲音理直氣壯,只是這話在這種場合裡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我孝不孝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是駱澤的聲音,裡面有着無奈,煩躁,還有一些尷尬和惱羞成怒。我忍不住捂着嘴往前走了走,霸氣範十足的駱澤吃癟,我還是頭一回見,很可能,這輩子也就見這麼一回了。
“有!”女人依然理直氣壯:“你娶了我,我能幫着你盡孝!”
“......”
這話聽着更怪了,特別是用這種“老孃說的絕對有理”的語氣說出來,我努力憋着笑,掃了一眼同樣臉漲得通紅的清遊,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被天罡雷洗禮了一遍似的,外焦裡嫩,還冒着白煙。
“我不用你幫!”
駱澤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可見他們這種一本正經卻又沒有營養至極的爭執已經不是剛剛開始了,透過門口堵着的幾個肩膀相當有規律顫抖的年輕刑警,我似乎還瞅着了兩三個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小護士。
看熱鬧的還真多。
“蘇然,要瓜子不?”
安昕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我身邊,一邊伸手把紙包裝的洽洽往我跟前送,一邊捏着瓜子在嘴裡“咔嚓”“咔嚓”。
這樣看戲,會不會太明顯了?
正這麼猶豫地想着,我身前卻是伸過來一隻略微粗糙的手,那是清遊,他一邊望着裡面,一邊低聲跟安昕說着:“小安昕,快,給我也倒點兒。”
“......”
拜託,裡頭那個被逼婚的是你親哥!不自覺得代入了角色之後,我在心裡咆哮着。然而清遊並沒有理會我的反應,安昕也一樣,她笑眯眯地把前者伸過來那隻手倒了半滿,又扭頭看着我道:“快,吃不吃?吃了伸手。”
“吃!”
裡面的鬧劇依然在繼續,可結果卻是我們幾個早就已經知道了的,駱澤的鰥命註定了他一輩子不會有老婆,而他這個職業,也註定了他連情人都不會有,更不用提傳宗接代什麼的。
而清遊也是一樣,但他和駱澤比起來,要更慘上一些,因爲追求駱澤的這個還活在人世,胡幽寧卻只剩下了一道妖魂。
“你爲什麼不願意娶我?是我不夠好麼?”
“......”
“駱澤,我們共事五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
“......”
“我爲了自己的幸福,連面子都不要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
“我知道你一心爲事業,我也是刑警,我比誰都瞭解你的工作,你的責任,我不強求那麼多,我只想陪着你到老,不行麼?”
“......”
“你說句話!”
駱澤的沉默使得清遊嗑瓜子的動作停了下來,女副隊的話從開始的威脅到後來的求,在我感覺,就像是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地紮在駱澤的心上。對於這個女副隊的示好,關心,他們共事五年,駱澤哪怕是心臟裡頭裹着塊冰,也應該溶化了。
但,也就是溶化了,他才更不能答應,因爲清遊付出的代價是他親眼所見的,承受不起的,所以,他更不能把這樣一個女人拉進地獄。
“對不起,你很好,可是......”
“不要給我發什麼好人卡,這是女人發給男人的,我不要!”
駱澤的聲音很弱,女人本來弱下的聲音因爲他這樣的回答再次尖銳起來。我默默地扭頭嘆着氣,這場註定是悲劇的戲,我看不下去了。
和安昕他們道了別,我跟強子離開了清澤醫院,往學校回。公交車上人不多,我們倆坐在上面眼底映着霓虹,一邊晃,一邊想。
強子問:“蘇然,你的五弊三缺知道了麼?”
我搖了搖頭:“沒有,我師父說我知道得早了,會影響以後的路,到時間了我就知道了。”
強子又問:“那,你覺得我現在算是陰陽先生了麼?”
我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陰陽先生的標準應該是有修行道術,或者在陰間有道號登記吧,你這兩者都沒有,應該不算。”
強子想了想,神色裡並沒有輕鬆下來,他說:“蘇然,我突然間有些遲疑了,之前,我一直沒有概念,不覺得五弊三缺有多可怕,可今天晚上看着駱澤和那個女人之間的逼婚,我才覺得,如果我也是陰陽先生,五弊三缺正好也是鰥,那楚玥桐該怎麼辦?我想不出來自己要怎麼樣才能放棄她。”
我看着他,故作輕鬆地說:“那沒什麼的,大不了不結婚,就好了。”
強子愣了,沒有說話。
其實,鰥在我看來,並不是五弊三缺裡頭最讓人擔憂的,畢竟這個靈驗總是要到結婚之後的,一輩子不結婚,豈不是就可以不在乎這些了?只是不知道那虛無飄渺的天道,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話說回來,在我看來最恐怖的,是孤。
孤,說好聽一點是孤家寡人,說不好聽一點,就是掃把星,和誰關係好,和誰親密了就克誰!
井長生的五弊三缺就是孤,所以,他直到死前的幾天,纔敢回到家鄉,看一眼自己在心底牽掛多年,卻始終不敢提起的親人;所以,他纔會在死後,不願入地府輪迴轉世,一直跟在自己徒弟身邊,享受着生前沒有享受過的樂趣。
......
晚上八點,校園裡漾着春天特有的氣息。
往宿舍走着,路上一對一對的情侶或牽手或擁抱,甜蜜的笑聲不時傳入我們耳中,暈染着我們剛剛低陷進谷底的心。
校園裡的愛情最爲美好,沒有社會的壓力,沒有金錢的誘惑和苦惱;可校園裡的愛情又不好,因爲大多數大四上半學期還在甜蜜的戀人,到了下半學期,就會開始爲即將到來的分離而焦躁,可是,離別,是終究要來的啊。
宿舍樓下,不出意外的,我們第一眼便在不多的幾人裡頭看到了胡南珍,她穿着白天時的那件寬大衣裳,安靜地拿着一顆咬了幾口的蘋果站在男生宿舍樓梯附近,望着我們淺淺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