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捨不得傷害家人,可家人卻一次次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小強也有累的時候。
“你先走,我……想一個人散會步。康領導,明天我們一起找個時間,好好談點事,可以嗎?”白雁扁了扁嘴,隔着車窗,替康劍把吹翻的領子拉正。
“明天再說。”康劍發動引擎,又問了一句,“你真不走?”
白雁點點頭。
車“刷”地從她面前,如一股旋風開遠了,空氣中飄蕩着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白雁全身發飄,好像懸在半空裡,眼澀澀的,每眨一下眼皮都引得一陣粗礪的疼。
她臉身白得像紙,過了很久才攢了一點力氣,努力克服雙手的顫抖,慢慢走向夜色中。
不知何時,起風了,路兩邊的樹影搖曳着,把燈光碎成了片片,照射着人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白雁沒有打車,漫無目的走,走得雙腿發軟,才停了下來。擡起頭,發現自己停在三千絲理髮店前面。
三千絲,現在不叫理髮店,而叫美容院。還沒有打烊,裡面多了幾位店員,燈光是粉紅色的,暗暗的,店員一色的短裙、吊帶背心,眼影個個塗得像大熊貓似的。
“這裡不理髮,只洗頭。”有個店員看白雁在外面站了很久,沒好氣地出來說道。
“明星?”白雁從白森森的脂粉間依稀辨認出熟悉的輪廓,不敢確定地喊了一聲。
店員一愣,藉着店裡面的燈光,打量了白雁一眼,走了出來,“你來幹什麼?”
不等白雁回答,她向對面的一個公車站走去,站臺下面有長椅,這個時候,等車的人已經不多了。
“坐吧!”商明星先一屁股坐了下來,角度剛好擋住白雁的視線。
白雁低下頭,沒有說她看到有兩個男人進了三千絲,兩個店員像藤蔓一般纏了上去。
“我就是經過。”白雁彎彎嘴角。
“哦,”商明星翹起二郎腿,身上不知塗了什麼,散發出一股嗆鼻的香氣,她不歪頭,斜睨着,“我那天看你和一男人牽手進了肯德基,那男人是誰?”
“我丈夫。”
“你結婚了?”商明星緊張的神情一鬆,對白雁的敵視弱了些,“想不到還有人敢娶你。”
“是呀,我也想不到。”白雁跟着笑。
“不過,現在這世道,女人不壞,男人不愛,我算看透了。”商明星玩世不恭地搖了搖頭,“像你這樣的女人說不定更吃香。”
白雁不理會她的嘲諷,沉默了一會,才問道:“你……哥哥他還好嗎?”
商明星一拍大腿,“本來說好五月回來的,突然接到一項任務,去俄羅斯學習,可能要到秋天才能回來,婚期也推遲了。”
“嗯,秋天結婚最好了,氣候適宜,不冷不熱。”明天去空軍學院上學時,也是秋天,車站的兩棵楓樹紅得像火一樣。
“我媽也這樣說。對了,你把手機號給我。你老公看上
去像個人物,以後有什麼事,說一定我會讓他幫幫忙呢!”
白雁笑笑,給商明星的手機發了條短信。以前,商明星正眼也不看她的,話更懶得說,因爲康劍,對她改變了。
“你快回去吧,我要去做生意了。白雁,你……不準把我的事告訴我媽媽。”商明星迴過頭,又叮囑了一句。
如果沒有那層粉,白雁相信她一定能看到商明星是羞窘的。
“我有可能和你媽媽拉家常嗎?”
商明星怔了下,轉過身往三千絲跑去。
外面,又來了幾個男人。
美人如玉,月光如酒,夜剛濃,良宵正好。
白雁獨自又坐了一會,一輛公交車停了下來,她看也沒看,就上了車。
運氣不錯,公車就是奔她家小區那個方向的。白雁輕笑。
李玉霞與吳嫂還沒有睡,她們在等着白雁回來。對於她們來講,今晚的晚餐是倒胃的,但康劍的一語道破,是她們唯一的收穫。白雁神氣活現幾天了,她們自然不會放過戳戳她銳氣的機會。
白雁開門進來,李心霞坐在輪椅上,吳嫂站在一邊,兩人拿着白雁,似笑非笑。
“康劍呢?”李心霞問道。
“我們沒有一道。”白雁很累,換了拖鞋,想上樓早點洗洗睡了。
“白雁,康劍說你們結婚到現在,都沒一起過,這事真的嗎?”李心霞故意說得很慢,很輕,語氣裡卻透着控制不住的興奮。
白雁擡起頭,沒有像往常那樣急語反駁,只是笑了笑,擡腳上樓。
她很同情李心霞,有康雲林那樣的丈夫,身體又不好,能讓她感到快樂的事有多少呢?且讓她多快樂點吧!
“怎麼不說話,你現在上樓不是養胎去嗎?”
吳嫂咧開大嘴,放聲轟笑,“養什麼胎,養鬼還差不多?也不拿個鏡子照照,我家劍劍那麼個高潔人,能要她?”
白雁抿着脣,一級一級地向上。
“吳嫂你別亂說,也許是有個胎,不過,不知是誰的呢!生下來後,一定要做個親子鑑定。”李心霞狂喜得聲音都走了樣。
吳嫂捂着嘴,“搞不好,又是個小雜種。”
白雁突地回過頭,嘴角綻出一絲笑意,“李女士,你不喜歡我這個媳婦,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會要把你的寶貝兒子往火裡推吧?”
“你又想放什麼屁?”李心霞瞪着白雁。
“如果呢,你家兒子沒碰過我,這事情說出去,你覺得誰的臉上更有光些?我不聾不啞,不瞎不麻,長相也不那麼太對不起大衆,按你的話說,渾身都透着妖媚的女人,和你兒子同牀共枕兩個月,你兒子不碰我,人家會怎麼以爲呢?人家一定會很友好地悄悄提醒你讓你兒子找個專科瞧瞧!要說你兒子是剛正不阿的共產黨員,不爲女色所誘,幹嗎娶我呢?我又長得不像觀音阿姨,能放在家裡供着。再如果,我肚子裡懷個孩子,你要去做親子鑑定,好啊!我沒意見
,你是肯定你兒子現在頭上戴了綠帽,我怎麼也得成全一下,是不是?”
“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李心霞惱羞成怒,口不擇言。
白雁閉了閉眼,“李女士,狗嘴裡是長不出狗牙來,就你家尊貴的麗麗公主也一樣。”
“你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吳嫂跳起來叫罵道。
白雁深深看了她們一眼,擺了擺手,“啪”一下關上臥室的門,把自己與外面的一切隔絕。
口舌之爭,有何意義?
過日子,不能時刻持矛握盾,隨時準備血洗沙場。
別人可以把她當靶子,可靶子也有選擇弓箭的權利。
白雁閉了閉眼,拿起手機,調出康劍的號,直接撥了過去。
“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移動小姐甜糯糯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在夜色裡迴響。
白雁不信邪,一再地重撥。手機撥到沒電,結果還是沒改變。
這種感覺很令人光火,令人鬱悶,就像你用盡了全身力氣,積蓄了勇氣和膽量,終於揮起了拳,卻撲了個空。
白雁真是恨得咬牙切齒,如果康領導現在她面前,她說不定會把他撕碎了,再生嚥下去。
輾轉返側一夜,第二天早晨下樓,白雁也沒像往常那樣露出一臉的歡笑。既然以後註定要成路人,那就從現在開始武裝冷漠。
李心霞和吳嫂已經坐在餐廳裡吃早飯了,有說有笑,沒人朝白雁看過來一眼。
小區裡也有幾戶人家養狗,李心霞在白雁和康劍上班之後,讓吳嫂把輪椅抱下去,她會帶着麗麗在小區裡遛一圈。麗麗長相討喜,李心霞又是殘疾人,走到哪兒很招人眼,就有一些熱心的大媽、阿姨的湊上來聊天,聽說李心霞是康劍的媽媽,大媽們忙激動地表示熟悉。
“知道的,很般配的小夫妻。小媳婦見人一臉笑,笑起來兩個甜甜的小酒窩,講話很有禮貌,看到你手裡東西拿得多點,她總會主動搭一把。兩口子感情也好,走路都手牽手,那天,我站在樓上看到你兒子抱着你媳婦上車的。嘿嘿,這位阿姨,你真是命好呀,有這麼個又漂亮又懂事的媳婦,不象我家媳婦,看我都是斜着眼,過來吃飯像是賞光似的,油瓶倒了都不會扶。”
李心霞一聽,心裡不快了,後面就沒答話。
大媽們可不懂她的心思,依然你一言我一語搶着說白雁與康劍入住以來她們所見到的趣事。
有過兩次,李心霞就不愛下去了。可麗麗不依,它已經喜歡上小區裡的其他同類,再說它還要方便,天氣熱,拉在狗屋裡,吳嫂會及時處理,但總有那麼一股味。
李心霞無奈,每天又得早早起來,下去陪麗麗公主散心。
白雁喝了一杯白開水,從冰箱裡拿了根黃瓜放進包裡,眼角的餘波掠過李心霞,神情有些憔悴,但眉宇間並無擔憂之色。看來,康領導已經上報過行蹤,不然依李心霞對康領導的溺愛,一夜不歸,會嚷得滿世界都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