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看了看習遠, 他正輕捏着自己手心,目光低垂,似乎對這些事並不在意, 又好像不想讓她爲難。
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
有些窗戶紙還是不捅破的好, 能讓對方知難而退, 這是最簡便而不傷和氣的辦法。
大約等了有十幾分鍾, Damin風塵僕僕地到場了。
和習遠韓林若問好後, 一如上次那樣,Damin很是熱情地執起莫笑的手,在她手背淺淺落下一吻。
用流利的英語說:“婻, 很高興你能前來。”
莫笑頓了頓,轉頭疑惑地看習遠, 對Damin的稱呼感到很奇怪, 爲什麼他一直叫自己‘婻’?
對面耳尖的韓林若也聽到了這句話, 略略驚訝在莫笑和Damin身上來回看,似要看出什麼破綻。
“哦, 不好意思,是莫小姐。”後者收到習遠迅速傳來的眼神,忙改口。
莫笑不在意地搖頭:“沒關係。”權當他是口誤。
用餐時間,習遠他們三人時而討論生意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專業用語, 莫笑插不上話, 只能默默埋頭吃飯。
三人談笑風生, 韓林若目光略過她, 莫笑那個座位極其安靜, 和包廂內的氛圍很是不融合。似乎是被周圍熱鬧的氣氛給激到了,莫笑突然小聲和旁邊人說了什麼, 接着就起身離開了包廂。
韓林若嘴角含笑目送她離開,Damin和習遠還在討論事情,看着他們言笑晏晏的樣子,她柔聲說了聲抱歉,找了個去洗手間的藉口出門去。
桌上就剩兩人,Damin忽然停下濤濤言論,挑挑眉看向習遠,語氣裡染上方纔沒有的生硬,說:“莫笑和婻很像,你不會是因爲這個才……”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門外,正要關上門的人動作突然一頓,停在了原處。不知是出於什麼念頭,韓林若不受控制地掏出了手機,偷偷按下錄音鍵將手機湊在門縫旁。
裡面的人顯然不知道門外人並沒走。
韓林若隱約聽到習遠的聲音,彷彿帶着無奈:“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江婻。”
說完這一句話,他停頓了好久,久到讓人以爲他不會再說什麼了。
他說,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江婻。
那語氣,是對心愛人的維護,是守衛,是不容他人褻瀆。
只一句話,韓林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他心愛的人不是莫笑,而是另一個叫江婻的女人。他和莫笑在一起時的甜蜜,是做戲還是真實?
沒聽到什麼動靜,韓林若收回了手機。
她的手指微顫着,心底彷彿有頭大象在呼嘯,她按捺住心底的激動,面上努力維持淡定。如果真有那麼一個江婻,那對習遠而言,莫笑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也就是說,她有機會成爲另一個‘莫笑’。
——
韓林若就在四周轉了圈,以消化藏在心底的秘密,並沒有去洗手間。
再次進入包廂時,莫笑也已經回來了,正和Damin興致勃勃地討論最近看的美劇。
知道那個秘密後,韓林若整個人像個得到了一次脫胎的機會,她若無其事微笑着迴應莫笑投來的目光,而後得體坐在自己位子上。
Damin曾聽說盛華有個漂亮的女經理,這次一見,暗歎謠傳確不作假。
韓林若不比一般的東方女性,她身上隱約透露出歐洲女性的魅力,擡手挽發間,一顰一笑皆會令人心曠神怡。
讓Damin更覺心曠神怡的並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韓林若堪稱完美的口才。
和她談生意,不是老套呆板的套路,而是另一種新穎方式。她雖話語連珠,語言卻幽默得讓人愉悅,這也是Damin想見她一面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想看看她究竟是誰。
發行的日子算是定下來了,分別時Damin出於禮貌,提出想送韓林若回去。韓林若卻下意識地看向了習遠。
習遠瞭解Damin的脾性,也沒說什麼,讓她自己定奪。
韓林若想拒絕Damin的好意,遙遙望向習遠已經離去的車子,手指逐漸捏緊,突然又鬆了開來。Damin是公司的合作商,她不能拒絕。
韓林若上了車,禮貌朝Damin微笑:“謝謝你。”
韓林若坐在副駕駛的位子,而Damin則坐在後座。她偷偷瞄着車前的鏡子,後面那個棕黃髮色的男人正仰臉靠在後座上,雙眼閉合。
毫無疑問,他有一張好看得勝過大多男人的面孔。這會男人十分安靜,渾身散發着外人勿近的氣息。這樣的他,和飯桌上那個跟自己侃侃而談的男人根本不符合,韓林若突然覺得他有點高深莫測了。
車子先到了韓林若的住處,Damin出聲叫住了她。藍色漂亮的眸子淡淡看了過來,他說:“韓小姐,聽說你前男友曾經是白家的女婿?”
話音一落,韓林若背脊都僵住了,震驚地停在原處一動不動。
他認識丁燁?
“所以我要謝謝你。”
韓林若背對着他,緊張地咬着下脣不知要回什麼。只是順着他的話問:“謝我什麼?”
Damin呵呵笑了,眸色微微閃着,說:“我要感謝你把丁燁從白千瑜身旁趕走,好讓我有可趁之機。”
她轉頭,“你……你是,白千瑜的……”
“現在她歸我。”
他的語氣有些大男子主義,又讓人無意間覺得甜蜜可耐。
上一刻,Damin 是真正感謝韓林若的,可是下一秒,他就換了臉色,嘴裡冒出一串直白的話,直擊她的心思。
“習遠不是丁燁,你不會插足成功的。”
說完就讓司機開車走了。
聽到車子啓動的聲音,韓林若原本忐忑的心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她手緊緊捏着包,面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笑容。
不會插足成功嗎?那她倒要看看了。
——
試音結果很早就出來了,不知是習遠的安排,還是莫笑自己的真實水平,她幸運地當選了。
錄製主題曲的這幾天,習遠偶爾來陪她,就在在錄音室外默默看一眼就走。
莫笑獨自一人在錄音室裡時,會出現各種奇怪症狀。有時會脫了鞋光腳唱歌,有時則在裡面邊跑邊錄歌,錄音師對她的印象從一個溫婉女子到後來的脫線女人。
一連六天,除了晚上回家外,她幾乎都在錄音室裡待着。修修改改幾天,好不容易完工,莫笑一出錄音室就覺得自己像是得了自由的小鳥,終於可以暢快地在天空中飛翔。
一出來,就看到習遠倚在車邊等她,莫笑揚起笑容,興奮地走了過去。
“高興什麼?”
唱了幾天歌,莫笑的嗓子已經可以聽到顆粒感的沙啞聲。她湊到習遠手邊含下他剝好的金嗓子,聲音含糊地說:“我就是高興啊。”
兩人進了車裡,習遠邊笑邊扣安全帶:“是不是一想到我馬上就要陪你回去光宗耀祖了,你就激動得無法言語?”
莫笑鄙視地睨他一眼,說:“知道光宗耀祖什麼意思嗎,就亂用成語?”
“唔,不知道,那你重新換個。”他啓動車子,淡淡笑着。
“嗯……”莫笑果然手撐腦袋思考了起來,想了半會也沒想出一個正當的詞,索性一推手作罷,“就是去見個家長,我也想不到什麼詞。”
她說完,就看見習遠一臉深意地笑着。莫笑過去用手指戳戳他胳膊,語氣不滿:“你又笑什麼啊?”
習遠轉頭瞥她,斂住了笑意:“你高興真是因爲我馬上就要去見你爸媽了?”
莫笑一愣,腦袋頓時空了,緩了好會才明白自己中了他的招。
她頭一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說:“對啊,我就是高興這個,釣了個金龜婿回去我能不高興嗎?”
“高興,能被你釣到,我也很高興。”他識趣地跟着點頭。
“嗯,算你有自知自明。”
車子緩緩往前開着,莫笑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會就移開了。
車前失蹤了段時間的中國結又突然回來了,正在她眼前微微晃動,依舊是破舊得與車子的風格不合。
莫笑把它卸了下來在手中把玩着,聽到一旁的習遠開口問自己:“上次你來我家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
那天他回去,一看主臥和客臥的情況,就知道莫笑睡在客臥裡。晚上,他躺在自己房裡,周圍一片寂靜,腦海裡卻全是她在房間裡走動的畫面,她的氣息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糾結難耐,他那天晚上跑到了莫笑曾睡過的客臥去了,牀上,被子上滿是她的味道,抱着那牀被子,他居然睡得十分安心。第二天醒來,卻發現牀頭櫃上放着女人的黑色頭繩,應該是莫笑的。
只是個平常的東西,習遠卻把那根頭繩當寶一樣收了起來。現在看她在玩中國結,他就想問問她還記不記得有那麼一個被她遺落了的小東西。
她擡眼,隨意地用手指甩着中國結,回想着自己有沒有丟下什麼。
可是莫笑的記憶無法到達那天的畫面,她有落下什麼嗎?不會是內衣褲吧……應該不是吧,那會是襪子嗎?今晚回家得查看一下她到底有多少內衣褲和襪子!
她揪眉的樣子就已經暴露,她果然是忘記那麼個小東西了。
習遠心安理得地繼續說下去:“留下這麼私人貼身的東西,你居然忘記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落下了什麼,可他這樣講,莫笑臉陡然就紅了。
她側開臉,甩着中國結的手指一直將它套在手上,朝他攤開掌心:“還我!”
“不還。”
莫笑轉頭,打開車窗,手伸出去作勢要把中國結丟掉,威脅說:“你還不還我!?”
這是在市內的街道上,來往的車輛很多,稍不留神她的手臂就會有危險。習遠看了眼她放在外面的手,緊張地一手撈回她,語氣嚴肅:“你幹什麼!?”
不知爲何,莫笑倒沒被他的嚴厲震懾,反倒是好奇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又擡眼瞄瞄他。習遠已經將車迅速停到路旁的停車位中。
莫笑微微皺了眉,似在不滿他剛纔的行爲和語氣,將手中的東西揚在他眼前,小聲問:“習遠,你不會是在緊張這個中國結吧?”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伸手去拿卻被她躲了過去,他說:“胡說什麼呢?”
“它都這麼舊了,你都捨不得丟掉,不會是前女友留下的吧?”
習遠黑色的眼睛慢慢盯住她的眼睛,那雙眼裡有疑問,有苦澀,也有期盼。
莫笑口中含着的金嗓子已經融化了,嗓子眼裡一陣清爽。她提高了聲音:“你只要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樣貌不入眼的中國結掛在她手上,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她丟出去。那是江婻的東西,她怎麼能夠扔掉?他又該怎樣回答面前的問題?
“是。”從咽喉裡發出低低的聲音。
莫笑眸光黯淡下來,舉着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眼神也不知道要往哪兒瞟。想想她又把東西掛了回去。
現在她不得不相信一句話,現任女友最大的情敵是前任女友。一個韓林若她不怕,但是另一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前女友,倒讓她莫名心慌了。
她沉默地坐在車裡,習遠看着她,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什麼,說:“如果你不喜歡它,我可以拿下來。”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她沒回答他的話,又開始提問。
莫笑低下頭,看着自己交握的雙手,聲音柔柔的,如雲朵樣一吹就散。
“你家裡閣樓上的那套女式校服,是不是你前女友的?”
習遠驚訝:“你去過閣樓?”
這麼回答,應該八.九不離十了。莫笑手伸向了車門,輕輕一拉門開了條縫。她突然又轉回臉,沒看他的眼睛,“能告訴我那套校服的主人叫什麼名字嗎?”
她的神情有點不對,習遠已經猜想到她誤會了,伸手拉了拉她,想要好好談談這件事,可手卻被莫笑一下子揮了開去。
莫笑加強語氣,又問了一遍:“她叫什麼名字?”
習遠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底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着。他該怎樣告訴她,那個人叫江婻,她就是江婻呢?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輕聲喚她:“江婻,你……”
對方猛地收回手,目光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她強忍着情緒,直直盯着他:“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