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習遠示意的眼神, 莫笑點頭表示瞭解。等回過神來,身邊的餘茜茜不知何時就走開了去,她四下看了看, 發現對面原本站着的習遠幾人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此時廳內人影重重, 空氣有些流轉不暢, 莫笑也不再停留, 起身在廳內隨意走動, 目光四處閒瞟,想趁無人注意逃出大廳透口氣。
談家後院有塊游泳池,這個時候, 大家都跟隨主人聚集在大廳內,游泳池四周空無一人。
她走近泳池, 溶溶月光流淌進池內, 水面上泛着魚鱗光彩。莫笑在泳池旁的躺椅上坐下, 舉頭若有所思望着頭頂那輪皓月。
都說,一切景語皆情語, 看着如斯美景,莫笑當下的心情,確實有些波瀾泛泛。
與習遠交往纔沒幾天,莫笑卻突然覺得,他們倆就如同這夜幕下的星月, 早已相伴了幾個世紀。
別人眼中的習遠, 是孤傲, 是冷靜, 是不苟言笑的老闆, 而在她面前,他也只是個偶爾驕傲, 偶爾耍無賴的人,他的脾性與一般男人無異。對於他的那份熟悉感,莫笑直覺,或許正是因爲他從不在自己面前約束本身。
莫名輕嘆了口氣,莫笑垂下了腦袋,目光悠遠地投放在水面上。
她不奢求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只願此生遇見的這個男人,能夠永遠保持那份驕傲,永遠是她愛情裡的無賴。
沉悶而窸窣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水面上赫然顯示出另一張面孔,莫笑看着那個安靜自若的倒影,心裡面的雜念慢慢消除無跡。她轉過頭,看着來人笑了,聲音帶着些許沙啞之音。
“陳學長,你怎麼在這兒?”來人正是陳澤翰。
陳澤翰將目光從水面轉換到她臉上,慢悠悠地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疊起腿微微笑着:“不習慣裡面的味道。”轉瞬了間,又反問她,“那你呢,你怎麼在這兒?”
他的不習慣,應該是不習慣裡面濃烈的香水味吧,也是,他習慣的該是化學實驗室裡各種化學試劑的味道。
打量了下他的穿着,莫笑突然起了玩心,雙手後撐椅面,微微仰頭看着他,眼神裡流露出戲謔笑意:“我是因爲穿的很另類纔出來的啊,不過現在好了,你來了,我也算有個伴。”
他穿的是一套休閒裝,腳上的鞋也是同色休閒鞋,實在是與這party的風格不同,再觀莫笑,也是一身隨性長裙,兩人的着裝簡單得就像是倉促間才決定參加party的。
像是要驗證她的話,陳澤翰也打量了眼她的衣服,笑了笑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她對自己‘另類’的判定。
本就是句玩笑話,莫笑並沒在他的反應上糾結多久,轉頭繼續望向浩瀚天空。他給人的存在感很低,可能是性格安靜的原因,莫笑看了會天空,險些恍惚認爲陳澤翰早已經走了開去,誰知一回頭,他也正安靜看着天空,柔和的側臉輪廓半隱在黑暗中,有種道不明的俊毅。
莫笑和他認識不久,也沒熟識到兩人能談天論地,但她始終對這個男人有好感,僅限於朋友之間的好感。
鼻尖隱約傳來他身上的淡淡味道,像是某種藥水的味道,不太刺鼻。看他聚精會神地盯着天空某處,莫笑也擡眼看了過去,除了幾顆亮閃的星星,她並未瞧出什麼名堂。
終於耐不住性子,莫笑伸手推推他胳膊,一手撐下巴,另一手指指頭頂的天空:“你在看什麼?”
後院的燈光不太明亮,加上泳池水面上反射出的光映在他臉上,流波不定,讓莫笑覺得此刻的陳澤翰突然高深莫測起來。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又轉過去仰望星空。從莫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嘴角緩緩抿成一道上揚弧線,兩片薄脣微微翕合而動。
“我聽過一個古老的傳說,據聞龍有七子,它的七子在幻變成人時被龍丹吞噬。每次夜晚降臨,每一顆閃過的星辰都代表一片龍鱗,如果攢合了所有龍鱗,那麼龍的七子就會復活,所以龍每晚都會在閃閃發光的星星身邊繞過,爲了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復活。”
莫笑本是嚴肅地盯着他的臉,聽完他這段話後忽地撲哧笑了出來:“你是從哪兒聽過的傳說?”
對方似乎忽略掉了她的嘲笑,仍是一本正經目光灼灼地盯着頭頂那方天空。
“後來,就有人說,如果你將發光之星連串成已逝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會死而復生。”
他的聲音清冽乾淨,說出這樣的話卻是格外隱晦艱澀,彷彿語氣裡還帶着哽塞。莫笑很想笑,可是一對上陳澤翰正經的眼神,就勉強憋住笑容,拂了拂頭髮,故意好奇地問他:“那你試過了嗎?”
這種神話傳說,莫笑自然是不相信的,可若是陳澤翰相信,那她得仔細詢問下對方的信仰是什麼了。
兩道目光相匯,莫笑感覺自己有如是進了一彎溫水之中,舒舒坦坦,一路順彎溜到了底部。直至陳澤翰移開視線,她才猛地回神,卻聽到他輕飄飄的聲音。
“當然沒試過,只是個傳說。”
陳澤翰輕聲笑了下,又緩緩續道:“死而復生沒什麼可能,若真有這種情況,那原因也只有一個——”他突然眼睛盯住莫笑,一寸不放,“那就是沒死。”
莫笑卻搖搖頭,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也極爲認真地與他討論這個問題。
“也許是迴光返照呢。”
“或許吧。”夏季的晚風吹來,拂了一池波瀾,陣陣熱意撲面而至,他額前的碎髮微微飄動,眼神也隨着這突然到來的夏風變得有些炙熱。
陳澤翰低頭眨了眨眼,望着池內盪漾着的倒影,手指輕輕敲着膝蓋。
“或許吧。”他的聲音簡直低到塵埃裡。
通過這兩次和陳澤翰的相處,莫笑發現她每次都會有種他並不存在的感覺,他過於安靜,安靜到她想大聲說話時,出口的聲音卻不自覺連降了好幾個度。
“對了,明天是社團比賽的日子,你也去嗎?”上次社長通知她時,只是順帶了句以往的社員也會參加,所以莫笑並不清楚有哪些人會前去參加這次比賽。
聽說,對方社團的象棋手曾經拿過幾個國際獎項,實力不容小覷,所以莫笑纔會猜想這個曾經以象棋叱吒N大的陳澤翰,他會不會去參戰。
莫笑眼帶希望盯住他,他的頭微低,目光不知道放在何處,“不太想去,當初進象棋社,並不是爲了參加比賽。”
莫笑眼中立馬露出失望之色,遺憾道:“啊,好可惜啊,社團內好像沒有你這樣的頂尖高手了。”
“你很失望?”他擡了眼看過來。
“對啊。”莫笑毫不猶豫地點頭,有條不紊地列出原因,“你看,如果你去了,那我們就能看到高手之間的對弈,堪比觀看國際賽場了,這不是很精彩嗎?再者,對於你們本身而言,這是一次鍛鍊的機會,你可以交識到更多朋友,還能切磋棋藝,也很划算。”說到這,她突然抿了嘴,小心翼翼看了下陳澤翰的表情,而後才慢吞吞地說出第三個原因,“嗯……這也關乎到社團的榮譽,如果你沒去,我們失敗了,大家都不會開心的吧。”
陳澤翰的回答快得像是沒做過什麼思考,語氣堅硬:“我不需要多餘的朋友。”
話一出,莫笑頓時愣住。
不知爲何,她突然想到了餘茜茜在大廳內的那番話,有關他和趙嘉嘉的事情。莫笑不能想象到原來的陳澤翰是怎樣一個模樣,那個能撼動商界的年輕人到底有着怎樣的魄力,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她只知道,現在的陳澤翰連一個小小的比賽也懶得參加,甚至不願多交一個朋友,他是一直如此,還是出於某些原由?
“當然,你除外。”察覺到她愣住的表情,陳澤翰又快速補加了句。
你除外,你並非多餘。
他的意思很明確,莫笑也不再追問,只遺憾地嘆了幾口氣就不再提比賽這個話題。
仔細想想,她和陳澤翰之間,除了象棋社,其餘並沒有其他的共同話題,一下子停住,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免冷了下來。
莫笑搓搓胳膊,微側着身子正想提出進去的要求,餘光一瞥,就見不遠處的玻璃門邊,倚着一個人。
她望了過去,那人像是在等人,可又像是偶然經過。看到莫笑瞄過來,門邊的人原地動了動站麻的雙腳,顯然是在那兒佇立許久。
陳澤翰順着莫笑詫異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抹藍色倩影。
見他挑過頭來,門口的人放下抱胸的胳膊,嫋嫋走近他們。趙嘉嘉站在陳澤翰身旁,一隻手隨意搭在他肩上,偏頭朝對面的莫笑微笑:“你好,我是趙嘉嘉。”
莫笑忙起身,擡手將頭髮挽至耳後,似是在對剛纔長時間才發現她一事表示歉意,充滿歉意地笑着:“嗯……你好,我叫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