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
剛下過一場雨, 雨後的天空格外清澈明朗,空氣也清新自然。馬場內,四處飄散着泥土與青草味, 一眼望去, 大地透青一片, 像是披上了一方偌大的碧色錦緞, 在陽光下折射出點點微光。
蘇璟推掉了今天的行程, 約來莫笑午後到馬場騎馬。莫笑沒去過馬場,心底隱約明白蘇璟經常約她的原因,可她猶豫躊躇了許久, 還是決定來了。
馬場的教練提前打過預防,雖說剛下過微雨, 馬場內某些地方仍然是溼漉漉的, 很可能會出現馬蹄打滑的事故, 所以大家只能騎馬慢散,儘量避免劇烈奔跑。
莫笑趴在欄杆前, 和教練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餘光有些不自然地往馬場瞥去。突然,身邊的人蹭地直起身子,颳起一陣熱浪,莫笑疑惑看他, 就見這邊一干人都瞪直了眼球, 眼裡流露出驚豔之色。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莫笑頓覺眼前一亮。不遠處, 奪人眼球的兩道身影赫然出現, 帥氣的郇臨哲和身姿娉婷的蘇璟分別穿着紅白騎馬裝,渾身散發着清爽利落, 正談笑着朝他們這邊走來。
看着這場景,周圍的人吹了幾聲口哨,與他們相識之人也相繼出聲調侃。
蘇璟他們走到跟前後,一時周圍也安靜了下來。看到莫笑還皺眉站在原地,蘇璟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她幾下,就過來拍拍她:“怎麼,沒來過?”
莫笑下意識地一擡頭,就看到面前穿着白色騎馬裝的人,愣了三秒才收回與她對視的眼神,再擡頭時,原先擔憂緊張的情緒已經被尷尬代替。蘇璟不在意地笑了下,安慰道:“沒事,待會有人牽着馬,你就當是上去圖個新鮮,不用跟他們比賽。”
郇臨哲清了清嗓子正要說上兩句,卻驚訝看到對面的女人一臉毅然,接着堅決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往換衣室走去。
直至她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後,蘇璟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郇臨哲:“喂,阿遠有沒有說要來?”
郇臨哲溫和地笑笑,單手摟上她,說:“不知道,他沒說。”
莫笑換好衣服時,蘇璟他們已經上了馬,幾人手握馬鞭相談,腰身直挺,神情自若,可謂是英姿煞爽,羨煞旁人。
那個旁人,正是握着馬鞭的莫笑。
一陣無力感從手心傳至整條胳膊,莫笑揉了揉發麻的胳膊,看着一個個腳踩馬蹬,在教練幫助下成功上馬的同事們,深吸口氣,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姿勢。
沒騎過馬,莫笑對這件事充滿了好奇,可她心裡又免不得要緊張一番,畢竟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緊張中帶着期盼的感覺,讓她莫名地有些激動。
狠狠咬了咬牙,莫笑貼在褲縫的手緊攥了下褲子,隨後也誓死般上前,由教練託着她上了馬。
教練牽着馬兒繞着場子四處走,偶有一兩個策馬奔騰的客人從她身邊捲風而過,踏出一地泥草香。
應該是考慮到初騎馬兒的她,給她安排的這匹馬乖順得很,除了打過三兩聲響鼻,其餘時間都非常安靜。莫笑昂首身正地安然坐在馬背上,剛上馬時的忐忑與緊張在此時都化爲釋然,都融進在了這炎熱的天氣裡一樣。
下午兩三點,馬場內殘留的水汽似乎都已被太陽曬乾,周圍的氣溫也呈直線上升。
莫笑擡手遮陽,不好意思地看向已經大汗津津的教練,“您去歇着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到底是被曬紅了臉,他仰頭看了眼臉頰微紅的女人,思忖小會,又提醒莫笑哪些動作可能會惹怒馬,之後才逃跑般避開了如同火爐般的陽光。
她手持馬繮,儘量控制好馬兒的腳步,另一手橫在眉頭翹望遠處奔跑的策馬人。看着他們肆意飛揚的樣子,莫笑癟了癟嘴,誰讓自己不會騎馬呢。遺憾地放下手,莫笑持繮回頭,這麼熱的天,如果跑起來還會有風,想她這樣一動不動的,完全就是置身火窟!
“駕!”莫笑輕叫一聲,雙腿拍了下馬肚子。
一旁,郇臨哲與蘇璟分騎兩匹馬,一黑一棕,在綠意深深遼闊的馬場內肆意奔跑,他們相視而笑,他們揮灑青春,恩愛程度令旁人紅眼。
莫笑眸光閃着羨慕之色,望着他們漸行漸遠,心裡也有一絲蠢蠢欲動之念。
火光雷電間,從背後赫然闖出一匹疾馳的棕馬,越來越近的急促馬蹄聲驚得莫笑驟然回頭,馬匹上的人正朝她一揮鞭子示意:“快讓開!”
莫笑當時心下一咯噔,腦中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如果她能坐在那人身後,那該多好,估計就能感受下馬上那種意氣風發的豪邁情懷。
馬兒一聲響亮的嘶吼,讓莫笑回過神,她上身忽然往前一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多麼危險,立馬驚慌地俯下身子,臉貼鬃毛,雙手緊緊環住馬脖子,誓死一般閉緊了眼睛,可是下一秒,她卻“啊”地一下驚聲叫了出來,睜開眼抽出手捂住一隻眼。
緊要關頭,馬兒被人往前拉了十幾步,這才避開了後面橫衝直撞上來的馬匹。
莫笑一揚腦袋,就看到救了她的人。
習……習遠!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灰色針織衫,乾淨而慵懶。習遠微垂着頭站在太陽底下,手中一遍一遍順着馬鬃,安靜淡定得讓莫笑覺得今天的他很不同。
確定馬兒沒被剛纔的一幕嚇到後,習遠就鬆了手走過來,看到她一隻眼大睜,還有一隻被手擋着,瓷白的面上臉頰處兩坨暈紅,這樣詼諧的模樣讓他不自禁地輕笑出聲。
他問:“不會騎馬嗎?”
莫笑還保持着原來的動作看他,聞言呆了幾秒,驚魂未定地搖搖頭。
習遠上前拉下她捂着眼睛的手,俯下身子盯着那隻眼幾秒,擡眼看她:“眼睛怎麼了?”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面上,莫笑更是覺得臉上的溫度熾熱難耐,她艱難地眨眨眼移開視線,有些尷尬地摸了把鼻子:“那個……隱形眼鏡掉了。”
她居然近視?
那雙眸子漆黑漂亮,習遠沒想到她居然近視?前幾次看她戴着眼鏡,就以爲是女孩子愛秀氣,戴着玩玩罷了。
手心沁出一層熱汗,習遠立馬鬆開了她的手腕,後退一步看她:“現在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戴了,要不你把另一片也取下吧。”
首先找不找得到還是個問題。
莫笑贊同地點頭,直起身子就取下另一片。
“好了!”她手握那片鏡片,完成任務一樣衝他一笑。
耀目的太陽光下,女孩的笑容似乎更爲晃人眼球。習遠咳了聲,看着馬場內其他人,問她:“想騎馬嗎?”
“啊?”莫笑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輕聲道出了心中的期盼,“……想。”
“那好。”
習遠回頭,拍拍馬背讓她坐好,接着拉住馬繮,腳踩馬鐙跨步一躍,等到莫笑反應過來時,身後的人已經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拉緊了!”
眉頭一揚,伴着一聲高喝,安順的馬兒猶如解開了桎梏,撒開腳步在草坪上奔跑,炎熱的天氣下,迎面吹來的風帶着絲絲涼意,溜入心底般讓人覺得舒服通暢。
莫笑被他擁在身前,身子也微微向前傾斜,耳邊是呼呼風聲,是他隔着衣服傳來的強有力的心跳聲,以及他細弱的呼吸聲……
幾種聲音交雜着在她耳邊遊蕩,莫笑心底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一閃即過,快得讓她抓不住苗頭。
“籲……”
馬兒停下的時候,莫笑腦中依舊一片空白,就好像剛纔經歷過一番奔跑的人並不是她。一個緩衝,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仰去,撞上身後人的胸膛裡,莫笑臉上一熱,趕緊又俯下身子緊緊抱住馬頭。
身後,習遠還拉着馬繮,女孩秀髮上的清香在空氣中緩緩飄蕩,一直縈繞到他鼻尖才停下。
他低低一笑躍身下馬,朝她伸出一隻手,眼底笑意淺淺:“怎麼,還要再來一次?”
他伸過來的手,五指白皙修長,掌心一片白潤,在陽光下飛閃出光芒,折射而出滑入眼裡,令人眼底一刺。
莫笑趕緊低下頭眨眨酸澀的眼睛,像是沒看到他的動作一樣,揚聲一笑,準備從另一側下馬。
“再來一次的話,恐怕我現在就……嘶……”
清脆的咯噔金屬響聲傳入耳內,她話語頓停,習遠立馬就察覺到她出了什麼狀況,急忙大步往另一側走去。
就看見她縮腿坐在地上,眉頭微蹙。
跌坐在地上的人卻絲毫不慌張,她舉高受傷的手掌,一手捂着手腕,隨後嫺熟地伸出兩指按在手腕處。
莫笑熟練自然的手法變戲法一樣在他眼前變幻莫測,他眼底的擔憂逐漸消去,開始心生懷疑,那次在公園裡她也是這樣,自然而然地就推斷出死者的死因。
就好像,那些知識她與生俱來。
習遠盯着她的手腕,眼中不明情緒更甚。她是工科生,軟件專業,按說一個毫無醫學基礎的人,怎麼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迅速做出有效的止血反應?
疑惑越甚,習遠心中也愈發暴躁起來,連着看她的眼神都透露着一股勢必看破她本質的炙熱,腳步不知不覺地往她身邊靠近。
掌心傳來的錐心疼痛,令莫笑咬緊了下脣,她臉上的溫度高漲不降,但泛白的嘴脣卻反映出她此時的痛苦。
莫笑下意識地踹了下金屬馬蹬,發出一聲清脆響聲。
她保持按住手腕的動作沒動,不出一會,掌心就沒再出血,手掌心也不再那麼疼了,莫笑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
而她此時兩隻手都無法撐地,只能……
莫笑擡頭,撞見他正盯着自己。
察覺到對方求助的眼神,習遠微微閃神,接着收回心思上前一步扶起她,不經意地瞥了眼她的手:“還會自己止血,這招從哪兒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