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晁晚清趁換班時間,約好杜時在公園廣場某家甜點店見面。因爲晁今的事情,晁晚清費盡功夫,晁今其實一開始並不是這樣,可自從周夢雲的事情過後,他整個人就變了,人也變得消沉起來。
周夢雲和晁今是校友,她也是聽說了晁今的名聲纔來尋求他的幫忙。據當事人聲稱,她時常收到匿名信件和照片,以至後來的長髮。
這個案子是晁今前幾月接的,晁今也盡力去幫忙了,可結果卻不盡人意,嫌疑犯的反追蹤意識很強,多次引導晁今找偏線索。
晁晚清知道周夢雲被綁架的那天是個雨夜,似乎所有不美好的事情都在陰暗潮溼的地方發生。晁今就在那晚接到了一個電話,他沒說電話里人講了什麼,也是從那之後,他的情緒越來越不對勁,變得越來越沉默,將自己鎖在家裡兩三個月。
那通電話的第二天,就有新聞報導周夢雲被殺一事。
雖然不知道到底那通電話裡到底說了什麼,晁晚清十分肯定晁今的改變和周夢雲一案有關。
杜時是她聽值班的小護士提起的,是個心理治療師,有過幾個病情已經轉好的病患。晁今這種情況,應該是屬於心理疾病,所以晁晚清找來了杜時。
她去了的這幾天,晁晚清還是能隱約感覺到晁今的變化,不再如過去幾月那樣整天窩在家裡,上次還來她醫院了呢。
所以不管晁今有千萬種不願意,晁晚清還是希望能夠勸說杜時堅持下去。
杜時已經有兩天沒見到晁今了,其實不是她沒去,而是晁今並沒給她開門,就連門鎖也換了。
晁晚清趕到時,遠遠看到坐在窗邊的女人,一如首次見她,安靜得讓她都忍不住輕了腳步。
“等很久了吧。”到杜時對面坐下,晁晚清抱歉笑笑。
杜時微笑搖頭,“沒有,我也纔來沒多久。”
杜時剛到時叫了兩份甜點,兩杯西瓜汁,這會的功夫東西已經到了。
來的比較急,現在正好熱了,晁晚清喝口玻璃杯裡的西瓜汁解渴,直奔主題,“我弟弟他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好?”
“沒有。”杜時不想她失望,“是我用的方法不對,或許我可以用另一種方法。”
聽到這,晁晚清遺憾嘆氣,“也怪我不好,我不知道原來你是裝受害者去的,我要是知道了,那天就不會輕易被他套出話來,他也就不知道你其實是去給他看病的。”
“不怪你,是他發現我的破綻了。”
晁晚清忍不住想拍桌子,“有個偵探弟弟也是挺頭疼的。”
別人家的弟弟都是蠢萌蠢萌,不然就是暖男,爲什麼她弟弟偏偏入了偵探這行,原本性子就挺傲的,現在還把自己搞得心理脆弱了,整個一傲嬌小公主。
晁晚清臉上表情千變萬化,杜時在對面面色如一,看得久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也別太擔心了,他這情況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痊癒的,慢慢來。”
晁晚清其實也不是擔心,只是頗爲着急,“我不是擔心他痊癒不了,我是着急他如果到年末還是這樣的話,回家後奶奶又要嘮叨我了,說我這個姐姐怎麼沒把弟弟照顧好什麼的……”
她說起話來,確實有些沒完沒了。
“你是不知道我家這個情況啊,我奶奶特別寵他,雖然表面上對他挺嚴格,背地裡可是掏心窩子地對他好。阿今可以說是從小被打大的,也可以說是被寵大的,因爲每次他犯錯被打後大家都會接連來哄,估計就是這個原因導致了他的倔脾氣。”說着,晁晚清嘆氣搖頭,“真不知道以後哪個女人能忍受住他。”
“你弟沒有過女朋友麼?”
杜時有些驚訝,雖然晁今的脾氣不好,但憑他的外貌條件,應該不缺倒追的人吧,像他這樣性格的男人,女人只要堅持不懈對他好一段時間,他就繳械投降了。
現在看心理病也要問私人問題嗎?不過還好,不是她的問題。
晁晚清沒猶豫,毫無保留告訴她:“沒有啊,就他整天那副‘你好無聊’的表情,哪個女生可以入他的眼啊!”
說的也是,杜時贊同,“那周夢雲和他是什麼關係,就是普通的校友?”
做偵探的,追根到底就是和嫌疑犯競爭,無疑不是輸就是贏。因對受害者的愧疚而生疾,杜時總感覺他和周夢雲應該不是普通的校友關係。
“我也不太清楚……”這可讓晁晚清犯難了,“周夢雲來找阿今那天我恰巧也在,在電梯裡遇見了她,她自己說是阿今的高中校友,來找阿今幫忙的。而且按照阿今的性格,他如果和周夢雲有特殊關係應該早就公告天下了吧……”
這麼說的話,晁今真的僅僅是因爲對校友的愧疚?
“對了。”晁晚清聲量突然一高,拉回杜時的思緒,“我一會去他那看看,你跟我一塊去吧。”
前幾次晁今一聽敲門人是她就閉門不見,這次有晁晚清相伴,應該會開門了吧。
杜時點頭,“好,我跟你一起去。”
——
他覺得很奇怪,這個人連着幾天都訂他們家的外賣,感覺從不出門的樣子。趁對方進屋拿錢時他偷偷往屋裡瞄了幾眼,這幾次來都沒看見這屋子的女主人,難道他們吵架了?
男人從屋內慢悠悠出來,遞給他外賣錢,又不緊不慢地回屋關門。
晁今覺得現在這樣,比起讓他去啃那些麪包好多了,至少三頓飯不用自己發愁,而且這家的飯菜還不錯。
說起來,訂外賣這個方法還得感謝杜時,要不是她,他不知道還有這種簡單易行的事。
想到杜時,晁今目光控制不住往門口方向瞟去。
按說杜時今早應該來的,儘管他每次都不開門,對方也會堅持不懈地每天都來摁門鈴。而現在已經中午了,除了外賣的鈴聲,門鈴就再也沒有想過。
她放棄了嗎?
邊吃着飯,晁今看着外賣袋上的店家信息。他現在應該算是這家店的常客了吧,怎麼店家都不給他優惠,要不下次訂的時候主動提一下?
不行,身爲店家就必須要有這種意識,不應該讓別人去提醒他……
亂七八糟地遐想,晁今安安靜靜吃完了飯。門鈴沒響。
收拾桌子,將外賣袋子整好扔進廚房的垃圾桶,又去洗了個手,大約過了十分鐘,門鈴依舊沒響。
回房間,晁今睜眼躺在牀上,發了會神又起來把房門打開,屋裡安寧,靜悄悄的毫無雜音。他有些無聊了,起牀到客廳找來遊戲機玩,遊戲的聲音很大,充斥他雙耳,強過屋子裡其他聲音。
不知是不是幻聽,他好像聽到門口有聲音。
關了遊戲,果然,這次門鈴響了。
晁今立馬放下東西來到門後,垂頭倚在一邊牆上。門鈴依舊在響,不依不饒,節奏還有些着急。
她還沒有放棄,是嗎。
看沒人開門,門外人又換了種方式,“砰砰砰”地開始砸門了。
“喂,晁今你是不是死在裡面了!我敲這麼久的門都沒個反應!”晁晚清在門外大喊。
晁今側耳聽了一會,好像只有姐姐一人。
猶豫了會,他打開門。
門縫越來越大,他所能見到的畫面也相繼變大。在瞧見晁晚清身後的女人時,晁今不知心裡在想什麼,下一秒又馬上關門。察覺到門關不上,他才發現門縫裡夾了一隻腳。
“你個死小孩,幹嗎啊你!”一把推開門,晁晚清憤憤叫着,忙去查看杜時的腳,“杜時,你沒事吧?”
晁今一愣,門也被人推開了。
杜時收回腳,勉強對她露出笑容,“沒事,不怎麼疼。”
扶着杜時進屋,晁晚清不忘瞪晁今一眼,嘴裡吩咐他做事來贖罪,“快去把醫藥箱拿來,看你做的好事!”
晁今撇撇嘴,看杜時一瘸一瘸的,好像真被夾到了。搞不清楚她是不是又在騙人?
“楞那幹嘛啊,快去找啊!”她弟弟真是越來越沒禮貌了。
幫杜時脫了襪子,看到腳背上的一片緋紅,晁晚清忍不住開始嘮叨,“你說你也真是的,他不開門我們就用其他方法嘛,幹嘛讓自己受罪,你看看,好好一隻腳成了這樣,很疼吧。”
語氣很兇,但她臉上卻是擔心的表情,關切地查看杜時腳上的傷。杜時看着晁晚清的頭頂,眼前畫面漸漸模糊,她想到很多人,也回憶起很多事,不知不覺,眼睛盯得有些酸了。
垂下眼,杜時輕鬆一笑:“還好啊,不算太疼。”
晁晚清擡頭睨她,滿臉不信,“別騙我了。”
轉眼一看,晁今不知又杵在那幹嘛。接收到姐姐的目光,晁今不急不緩過來,遞給她醫藥箱,目光瞅了瞅杜時的臉,“你最好別是在騙我們。”
打開藥箱找到了藥酒,晁晚清忙着幫她擦藥,“晁今你個混小子在說什麼呢。”
杜時看着他,四目交匯,空氣裡是藥酒的味道。
晁今又走開,“沒什麼。”
藥酒還沒擦完,就有人給晁晚清打電話了,杜時看着她匆忙出去通話,又風風火火跑進來拿包,“醫院又有事了,我先回去,你在這看着他!”
邊跑邊高聲叫電視前的人,“阿今,杜時我放你這兒了啊,你給我好好招呼人家!”
晁今沒回答,一點一點調高電視聲音。晁晚清氣不過他這樣子,從玄關處隨便拿了只鞋,奮力朝他扔過來,“聽到沒!”
“聽——到——了——”拖長了的聲音。
屋裡就剩下他們倆,杜時自己幫自己擦完藥,又把藥箱合上給他送回去。剛坐下沒一會,晁今突然關了電視過來。
原本想直接出門,可屋裡還有一人,他雙手插兜站在玄關處,上下看了看杜時,“我要出去,你——”
“我跟你一塊出去。”杜時起來一步步挪向他。
晁今沒有開車,徒步在小區內逛,杜時默不作聲跟在他後面,因爲腳上有傷,速度慢了許多。
出了小區,晁今的腳步突然放慢了,過馬路時也慢吞吞地走着。
兩人到了離小區不遠的公園,晁今在公園廣場裡找了個位子休息,杜時也坐了過去。
今天廣場裡的噴泉沒開,天氣還有點熱,就走了這麼一會,杜時額上背後已經薄汗津津了。
週末這兒小孩子比較多,身邊不時有人路過。
一對父母帶着女兒從他們面前經過,杜時清清楚楚聽到他們的對話。
“媽媽,那個哥哥的頭和光頭強一樣耶!”
“對啊,你再看看,哥哥是不是比光頭強好看多了?”
小女孩又轉頭看一眼,“好像是的,媽媽,我也要和哥哥一樣——”
“你不想要漂亮的長髮了?”
“想,可是哥哥這樣也很好看……”
餘光瞥到身旁的晁今,他突然站了起來。
“你要喝東西嗎?”白皙的皮膚經太陽一曬,又加上之前的散步,紅潤不少。
杜時一臉無害的笑容,“好啊,一瓶純淨水。”
目送他離開去了三四米外的小店,瘦高黑影杵在店門口,杜時看着他漸漸笑了,髮型確實很像光頭強,但也很好看。
她還發現,晁今今天沒穿連帽衫,黑色t恤和黑褲,乾淨利落。
在杜時的目光中,晁今將水遞給她。杜時猶豫了片刻,他又將水收回去,擰鬆瓶蓋。
“真麻煩。”晁今坐下,低着頭嘟嘟囔囔。
杜時驚訝,“我自己可以擰開的。”
晁今喝水的動作一頓,偏開眼生硬解釋,“我最近看了條新聞,一個女孩入地鐵前被要求喝一口手中的水,可是她擰不開也不讓別人擰開,偏要叫自己男朋友來……”
聲音變輕,好像解釋得也不對。
“哦,我也看過這個新聞。”
“嗯。”晁今悶聲,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支撐着上身。
杜時偏頭,“那你知道這個新聞主要在說什麼嗎?”
他還真想了會,擰眉說:“女人就是麻煩。”
杜時搖着手裡的水瓶,笑聲輕盈,“不對,它告訴我們,入地鐵一定要帶上自己的男朋友。”
晁今側過來睨她一眼,不贊同也沒反對。
和杜時相處了這麼多天,杜時很少開玩笑,他也知道此刻她在逗自己笑。
晁今隨意笑了兩聲,又不說話了。
“什麼時候開始?”
杜時不明白,“什麼?”
晁今眼睛沒看她,“你幫我……那個……”
“什麼時候開始?”
杜時懂了,“明天吧。”
“嗯。”
第十七章
下午在廣場裡轉了轉,晁今沒怎麼來過,對周圍的景物也不太上心,純屬無聊閒晃,而杜時對於他能閒逛已經感到很欣慰了。
杜時跟在後面,看了下時間,離晚飯時間還早,才四點多。環視了下週圍,她發現了一家電影院,晁今也正停在影院門口,盯着門口正在放映的電影劇照出神。
她走過去,晁今面前的牌子是一部印度片,猜到了他的心思,杜時小聲建議道:“要不我們去看場電影?”
晁今手插兜往裡走,淡淡嗯了下。
杜時排隊買票的時候,他還在看電影介紹,又像在沉思。這小孩真是少爺性子,什麼都得別人準備好了給他送去。
拿上兩張票來叫他,“可以進去了,晁少爺。”
面對杜時的稱呼,晁今面色不驚,不鹹不淡看她眼,從她手中抽過票,“下次請你,我今天沒帶錢。”
杜時眨眨眼笑了,“可以。”
兩人的位子相隔一個座位,杜時一落座,晁今就投來疑惑的眼神,沒等她看過來就又收回視線。
也好,省得一會看電影時她吵到自己,女人都比較麻煩。
這部電影上映已經有了幾天,今天來的人不多,除了他們,另有兩對情侶,和幾個女生。女生們一排坐在他們前面,一共有六個,聽對話好像是附近大學的學生。
女生們背了包,還沒放電影時就已經拿出包裡的零食開吃了,說話聲很小,吃東西的聲音也細細的,生怕會影響到別人一樣。
杜時前面的女孩和旁邊一位耳語了什麼,那人突然回頭看他們一眼,又偷笑着轉過去。
直覺她們是在討論晁今,杜時朝他看去,他整個身體懶懶陷在椅子裡,頭也聳拉着,前面位子有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見屏幕。
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髮型的緣故,讓他五官更加立體,陰影部分也更加明顯。杜時看見從他眼底泄出來的細碎光芒,猶如黑幕中的星光,熠熠發輝。
晁今突然挺直身體,轉過頭與她無聲對視。前面小姑娘在小聲討論劇情,空氣中有各種零食的味道。
凝視兩秒,他坐了過來,頭偏向杜時方向,壓低了聲音,“你要吃東西嗎?”
估計是受了前排女生的影響,他纔想起來問杜時。
“你不是沒帶錢嗎?”
他這樣問,讓杜時以爲他準備去買。
晁今面不改色點頭,“所以想吃你自己去買。”
“……”
杜時盯着大屏幕,“不用了,我還不餓。”
晁今盯着她看了一會,轉正目光沒再講話,也沒有移開座位,兩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指腹輕輕敲着,好不悠閒。
這場電影將近兩個小時,出來後也六點半了。
出了電影院後,晁今兩人壓馬路般在街邊走着。夜市已經開了,街燈也早早亮了,整個城市慢慢被五光十色的燈綵籠罩。
“你餓了麼?”經過一家餐館,杜時停下來問他。
晁今往餐館裡瞅了幾眼,裡面挺安靜的,現在還沒到飯點,這會人不多。他又四周找了找,“我想吃火鍋。”
反正錢在她身上,現在事情都是由她說了算。“不行,今天我們不吃那個……”
杜時臉上忽地露出狡黠笑容,“我知道一傢俬房菜不錯,你跟我來。”
腳下隨着她走,晁今忍不住質疑,“比火鍋好吃?”杜時不語反笑。
路程比較遠,兩人走走停停大概花了四十分鐘纔到。這傢俬房菜館處在一方偏僻小巷,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外面七點多,它門前就已經停滿了車輛,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生意很火爆。
晁今看她熟稔地與老闆打招呼,又輕車熟路找到了座位,她以前常來吧。
菜還沒上來,杜時喝着白開水看他,從下午開始,晁今就很配合她了,這讓她對兩人以後的相處很看好。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靠在椅背上,晁今閒閒開口。
杜時放下杯子,“你說。”
晁今慢慢靠過來,聲音漫不經心,“邵家的事情我略有耳聞,所以你本名叫邵時?”
他的目光裡帶着毫無遮掩的懷疑,一開始對方介紹自己叫‘杜時’,所以她是連名字都在騙他嗎?
聞言,杜時沒有生氣,淡然一笑,“是原名。”手指隨意點在杯沿轉圈,“杜是我媽的姓,我改名了。”
說完杜時擡頭看過來,臉上笑意不減,“還有問題嗎?”
沉默片刻,他果然繼續發問,“我還有一個問題。”
杜時揚揚眉示意他提問。
“你爲什麼要離開邵家?”
店內的人聲一波大過一波,聽得杜時忍不住皺眉,她垂着眉揉揉耳廓,並沒有馬上回答晁今的問題。
對面的人也不着急,靜靜等着她回答。
杜時眸光淡淡,白淺了他一眼,“回答這個問題前,你是不是應該回答我問題作爲交換?”
事情講究的是等價交換,晁今並無多想,或許知道她會問什麼問題,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觀察着他的反應,杜時輕聲輕語,“這些天你有回憶起過去的事情,有過焦躁情緒嗎?”
都在意料之中,晁今揚脣一笑,“有。”
杜時盯着他也慢慢笑了,“你和周夢雲有什麼特殊關係?”
猝不及防的發問,晁今一下愣住。
“什麼意思。”
“就是話語表面的意思。”臉上笑容漸漸消失,杜時直視他,“你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普通的同學,還是其他?”
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晁今顯得不耐煩,“你的工作是幫我解開心結,這和你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很有關係,我要知道你心結的真正原因。”
“也沒什麼。”
頭頂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半明半暗。
狹小的空間,猶如一個單人舞臺,茫然失措地尋找着,四周封閉,找不出一線縫隙讓他脫逃。
對面人緊緊追問,這個問題許多人問過,他都是用同個答案去應付。其實他們之間又有什麼特殊關係呢,大抵也不過是在同所學校上過學而已,那時候,他連周夢雲是誰都不知道。
高中三年,仗着成績與樣貌優勢,晁今理所當然得到許多女生的愛慕,就算她們表面不說,暗地裡也會偷偷給他匿名塞東西。周夢雲也是她們其中一員,每次給他送的東西都不同於其他女生。
那個時候,很少有女孩子喜歡福爾摩斯一類的偵探小說,晁今收到這本書時很詫異,在一堆零食信件中,書本就成了最特別的禮物。
那個女生會匿名和他討論小說劇情的發展,會表明自己對案件的看法和推測,這讓晁今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情。無關乎其他,他就好比在沉浮世間找到了一位心靈知己,他們交流着各自的看法,就只談論這些。
晁今並沒有追問她的名字,相同,對方也心有靈犀般沒提起,兩人就靠一本書聯繫,他在明,她在暗。
所以要追究他們的關係,晁今也只能用書友這個稱謂來介紹周夢雲吧。
杜時看他一副爲難的樣子,不再勉強。
“你不想說就不用說了。”從他的推卸表情就可判斷出對方的重要,杜時沒必要不依不饒追問到底。
晁今說:“真沒什麼,就是個談得來的朋友。”
他既然稱對方爲朋友,那關係肯定不簡單,杜時沒緊着追問,或許是不想爲難他,也或許是看到了門口剛進來的兩人。
店門口有兩棵高大盆栽,擋住了來人的容貌,杜時之所以會注意到他們是因爲那張輪椅,就算她的聲音夾在衆人之中,杜時也能準確辨認出那是小知的聲音。
兩個熟悉容貌從盆栽後露出來,男人穿着灰色休閒服,輪椅上的女人身穿白色長裙,長髮披在腦後。不知後面的人說了什麼,她一笑抖落了腿上的毛毯,男人立即眼熟手快地替她拉上,女人回之甜甜一笑。
很明顯杜時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晁今也朝身後看了過去,緩了半刻纔將那兩人的容貌和名字對上號。
一個是杜時的妹妹邵知芮,另一個,是她口中的朋友,沈應祺。
晁今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要去打個招呼?”
杜時說:“還是別去了,免得一見面又要吵架。”
小知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她不能攪亂小知的心情。
雖然客人很多,這家店後廚的上菜速度也是極快的。沒多久他們這桌的菜就陸續來了,而沈應祺和邵知芮沒注意到這邊的杜時,兩人相談着去了樓上。小知有沈應祺在身邊,杜時放心不少。
這頓飯杜時吃得漫不經心的,經常吃着吃着就停了下來,對面的晁今發現她的不對勁也沒說什麼,只顧着吃自己的東西。桌面上詭異的安靜,兩人各懷心事一樣。
正當杜時放下碗筷時,樓上的人突然下來了,而且目標地好像就是他們這桌。
沈應祺今天穿着很休閒,有些讓她不認識了,她印象中的他,是那個西裝革履面容嚴峻的男人,今天的他……臉部線條太過柔和,以致人看起來比以往溫柔許多。
杜時將這些歸結爲燈光效果,她求證般看了下燈光下的晁今,沒錯,現在他的臉色與沈應祺如出一轍。
晁今被她熾熱的眼神看得一愣,“你怎麼了?”
他的聲音順便提醒了下剛到桌旁的沈應祺,杜時對面是個男人,她正在和一個男人吃飯。
原本想問好的話硬生生收回,沈應祺站在杜時面前,面色慍怒,“他是誰?”
對面的晁今還沒反應過來,他還以爲身後的腳步聲是其他客人的,敢情是來找杜時的。
晁今吃飯的動作停了瞬,繼續事不關己不緊不慢地開吃起來。
杜時說:“我朋友。”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很耐心地向沈應祺介紹,不想兩人再在這個地方吵架。
朋友?他怎麼不知道杜時有這號朋友?
沈應祺的眼神在晁今身上審度一番,他很快認出了這個男人,是那晚在街對面理髮店前等杜時的人,也是那天去邵家不過十來分鐘的男人。他和杜時究竟是什麼關係,今晚還一起來這兒吃飯了。
這傢俬房菜館是他和杜時過去常來的地方,杜時很喜歡這兒的飯菜。自從他們鬧翻後,每次叫上她來她都會找各種理由拒絕,可今天,她居然帶上另外一個男人到這兒。
男人看男人,似乎總能看出對方最深層的意思。沈應祺看晁今的眼神已經越來越尖銳了,他問杜時,面卻是朝晁今,“他是你的一位病人吧。”
杜時皺眉看一眼晁今,“我都說了是我朋友。”
“我吃飽了。”清淺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晁今擦擦嘴起身,“飯錢你先墊上,以後我還你。”
離開座位,沈應祺正巧擋住他的出口,晁今沒打招呼,瞧也沒瞧側身一撞,也不管後者的反應徑直走了出去。
看樣子是生氣了。
杜時怒目看向沈應祺,“我說你怎麼回事,陪我妹吃飯就好好陪她一次,你偏要來找我吵架,還氣走了我朋友,這下你滿意了吧!”
反正也吃不下去了,杜時準備離開,手卻被人從後面拉住,“原來你早就看到我們了,爲什麼沒叫我們?”
杜時轉身極輕笑了笑,“我爲什麼要叫,你看看現在是什麼結果,還不是不歡而散。”
每次遇到,杜時的脾氣都控制不住,她勉強壓制心下的浮躁,深呼吸平復心情,收回手,“沈應祺,你能不能別再干涉我的生活了,我有自己的工作,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沈應祺皺着眉頭說:“什麼叫我干涉你的生活?你什麼意思?”
到前臺結了賬,杜時直接低頭出門,腳上的傷因爲這一下午的長途似乎更加嚴重了,走一步疼一陣。
沈應祺追了出來,“杜時,你什麼意思?”
她定在原地,“上次沈伯伯來邵家和我爸說的訂婚一事是不是指你和小知?”
沈應祺一聽她會錯意忙解釋,“不是這樣,如果你能回邵家……”
“是不是我不回去和你訂婚的對象就變成小知了?”杜時突然轉身,提問得不留一絲餘地。
他一時頓住,杜時又說:“你們究竟把我和小知當成什麼了?”
她要走,沈應祺又要上前,杜時突然說:“你別跟過來,小知還在裡面,我不想她被人留在這兒。”
又一次不歡而散,沈應祺如今已經習慣目送她離開了。兩人的問題越多,他越不想解釋了,就算想解釋,對方也不會願意聽。
杜時越走越快,希望早點離開他的視線。腳背也愈發生疼,咬緊牙不知走了多遠,杜時實在忍不住了,手扶一旁樹幹揉腳,疼得她額頭直冒汗。
“你還好?”突然從樹後冒出一個聲音,嚇得杜時踉蹌後退兩步穩住。
晁今上前想扶她的手又立馬收回,擡擡下巴說:“腳沒事吧。”
“還好。”杜時的聲音已經掩蓋不住她此刻的狀態了,晁今目光下移隔空看了會她的腳。
杜時問他:“你沒生氣吧?”
剛纔沈應祺說他是病人來着,她以爲晁今離席是因爲生氣了。
“生什麼氣?”晁今出乎意料反問,語氣也是十分淡然。
“沒生氣就好。”
杜時看了看周圍,面前是個分叉口,前方和她右側的路上都栽種了梧桐樹,兩邊的路況極其相似,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搞不清到底哪條道纔是通向外面街道。
她指指右側,“這邊走。”
晁今淡淡瞥她,黑暗中她也沒察覺到,只聽到晁今賭氣樣輕聲說:“我知道。”
“哦——”她拉長了聲音,“原來你不是迷路了。”
晁今哼了聲,腳下往右側走,杜時跟在他後面,他的步子放慢許多,像在刻意迎合杜時。
“不是迷路的話,那就是在這兒等我了。”
“不是。”
杜時說:“哦,那就是迷路了。”
“……”
杜時一直慢吞吞走着,額上的汗越流越多,漸漸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了,兩人之間落了一大截。
身後的動靜小了,晁今回頭一看,杜時正蹲在地上。他走過去,背朝杜時半蹲,老大不願意地說:“上來吧。”
杜時一怔,“你背的動麼?”
“別廢話。”
腳上的傷確實不允許她再多走路,杜時順勢爬了上去,晁今抓住她的腿,穩了穩身子起來。
杜時伏在他身上,小顛小顛的,她突然不知情況地笑了,“其實有你這個弟弟還挺不錯的。”
身形一頓,晁今聲音悶悶的,“誰樂意當你弟弟。”
杜時不語輕輕笑着,鼻尖是他衣服的味道,淡淡的香味,不刺鼻聞起來很輕鬆,味道就如他人一樣,清淡又不易令人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