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報完見面地點,晁今那邊就掛了電話,不給人拒絕和反駁的機會。或者,她根本沒打算推辭。
杜時出門的時候已經有八點了,平時出門太過習慣,她直接走向信箱,等察覺到自己手中拿着報紙時已經來不及了。
藉着路燈瞄了兩眼,杜時走向車庫的時候順手將報紙塞進垃圾桶。
媒體最近可真有意思,集團老總的花邊新聞居然刊登在經濟板塊上。某集團老總和年輕女星結婚這種事,也能和本市最近的股市漲跌趨勢聯繫到一塊。
杜時輕聲笑了,這些人不是一般的無聊。
見面地點是一家火鍋店,沿街建立。杜時一路慢悠悠開過去,到最火爆的一家停車。
看到晁今的時候,他頭正埋在桌中央的紅湯火鍋裡,吃得不亦樂乎,杜時在對面坐了半分鐘他才發現。
“這麼晚纔到。”晁今不滿抱怨。
他吃得滿臉通紅,辣的說話都不利索了。
火鍋店裡此刻客如潮涌,有很多拼桌的,唯獨他們這桌是兩人座位。
□□點,市中心正值熱鬧時刻,店裡好像有人在搞聚會,說話聲很大,咋咋呼呼,說個話都像在對吼。
杜時瞅瞅火鍋,爲難地看他:“能不能換個湯底?我……不能吃辣……”
她的聲音很快被店裡其他聲音蓋過,晁今撈起一塊牛肚塞嘴裡。“你大點聲說,我聽不見!”
杜時半站起湊近他,指着火鍋說:“我不能吃辣。”
晁今放下筷子,皺眉,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轉身叫來服務員:“換個不辣的湯底。”
服務員上來的時候,杜時突然指着原先那個紅湯鍋:“麻煩把這個撤下去,謝謝。”
晁今沒反應過來:“哎,我說你——”
他手攔着,服務員猶豫了,停下徵求意見看向杜時。
杜時沒看晁今,朝服務員點頭:“你撤下去吧,我弟弟也不大能吃辣。”
桌上只剩下剛端來的純白魚湯鍋,杜時夾了青菜放下去燙,又放了些香菇。
晁今手捏杯子,伸長了脖子:“你剛說誰是你弟弟?”
杜時頭也不擡:“我比你大兩歲。”
他沒點酒,桌上只有白開水。晁今喝了口水,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從鍋裡夾起杜時燙的青菜,刺溜吃起來。
放下去的青菜全部被他撈了起來,桌上的牛肚少了大半,晁今叫來服務員,又加了兩盤。
杜時吃着碗裡的香菇,問他:“晁先生,你這算是答應我了嗎?”
“吃飯的時候別說這個。”晁今嚼食物的動作一停,硬着脖子嚥下,擡頭睨她一眼,“你就不怕跟蹤你的人也在這兒,發現你找人查他?”
他只是隨便說說,杜時立馬緊張地打量周圍人。
“真的會跟來這兒麼?”
晁今手揩開遮掩眼睛的頭髮,哼聲一笑:“你警惕的幅度太大了,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也情有可原。”
“哦。”杜時收回視線坐正。
桌上兩盤牛肚沒怎麼動。晁今手持長勺,在鍋裡找菜,撈到香菇又放下,重新尋找。
杜時看了一會,左手放下筷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同意幫我了?”
“啪嗒”一下,勺子落回鍋裡,晁今擰眉看過來。
“現在能好好吃飯嗎?”
火鍋店裡原先拼桌的那些人好像喝多了,不是躺在椅上醒酒,就是被人扶着在店門口搖晃。沒了勸酒吵鬧的聲音,店裡一下清靜許多。晁今的聲音並不高,可在這種情況下,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帶着慍怒。
一旁收拾桌子的服務員回頭看了他們這桌几眼。
杜時垂下眼睛:“哦。”
飯後,晁今主動包了飯錢,杜時沒拒絕由他去了。
吃飽飯後,覺得一身輕。站在火鍋店門口,晁今正對車水馬龍的街道伸懶腰,迎面風吹散了身上的汗。
他轉轉脖子,總覺得哪兒不舒服。
回頭看身後的杜時:“你一會還有事嗎?”
杜時正低頭想事,一擡頭對上晁今的眼睛,愣了愣:“沒有啊。”
“那陪我去個地方。”
“好。”
晁今覺得意外:“你都不問去哪兒?”
杜時走到他跟前,仰着頭:“我相信你。”
晁今藏在頭髮下的眉毛揚了揚,笑了一聲。
恭維話,他聽過不少。
“呵。”他別開眼,自顧自往前走,“有意思。”
並不在意她到底會不會跟上去,晁今腳步一直沒停,也不回頭看身後的情況。杜時原地看看停在店門口的車,回頭快速跟上他。
晁今在一家理髮店停下。理髮店和火鍋店相距一條街遠,他步子大,沒多久就到了。
杜時趕到時,他已經坐在理髮椅上了。
客人來了,理髮店店員熱切上前詢問杜時想要什麼服務,理髮,護理,還是燙個小卷。
杜時搖搖頭,眼神看向晁今的方向:“我等人的。”
店員看看她,又看看晁今,明白了。但還是塞了本囊括各種髮型的書到杜時手上,極力推薦她做個髮型。
杜時手捧書坐在沙發上,眼睛卻一直盯着晁今。店員說了會,看她不停搖頭就走開了。
沒等多久,晁今身後就來了位理髮小哥,手撥弄撥弄他頭髮。
“帥哥,想弄個什麼髮型?”
晁今看着鏡子:“小平頭。”
“啊?”估計來店裡剪小平頭的人不多,小哥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你真的要剪?”
晁今擡眼,不想再說一遍:“對,小平頭。”
脾氣這麼臭,還能找到女朋友。理髮小哥撇撇嘴,本着客人爲大沒對晁今說什麼。
小哥看向鏡子裡的杜時,笑了笑:“美女,你男人要剪小平頭,你同意麼。”
杜時回過神。
“誰特麼是她男人。”
“他是我弟弟。”
兩人異口同聲。
晁今眼睛在鏡子裡和她有一瞬的對視,又偏開:“你到底剪不剪,不剪我走了。”
“好好好!這就開始了!”
中途,杜時接了個電話,推開門出去了。
小哥邊剪髮邊聊天,已經忘了晁今剛纔的臭脾氣。
“你姐姐看着比你小啊。”
“誰告訴你她是我姐姐?”
小哥笑笑:“她剛自己說的啊。”
鏡子裡,額頭已經沒了劉海的遮擋,加上燈光效果,顯得他額頭白皙光潔。
晁今的眼睛完全暴露出來,眼眸黑亮深邃,一眨不眨盯着鏡面。小哥習慣性瞥向鏡子看效果,猛不丁撞上他的眸子,陰陰的,被嚇一跳。
“那我說她是我女兒你也信麼。”晁今一聲鼻哼,似笑非笑。
理髮小哥沒接話,悶不做聲剪完頭。
直到剪髮結束,杜時也沒回來。晁今摸摸清爽不少的腦袋,頭一歪,原本分散的眼神漸漸聚焦。
做他這行,觀察力和眼力勁自然強於常人。
杜時從對面街過來,步子很快,可能是怕他等急了,又或許是在儘快遠離什麼。晁今眼神眯了眯,她身後不遠,停着一輛純黑轎車,車旁站着一個男人。
從理髮店裡出來,晁今正對對面那輛車,瞅了兩眼,又彷彿只是一掃而過。
嘴角勾起一抹笑,發現某個秘密一樣愉悅。
沒了亂糟糟的頭髮,晁今人變得精神抖擻,黑衣黑褲站在店門口,就像一塊招牌。
可能是一時沒習慣自己的轉變,一把拉上帽子,蓋住了腦袋,也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單薄的身形靠在路旁,晁今頭低着,掏出煙點上。
“接下來去哪兒?”杜時已經到他跟前,聞到煙味,不可避免皺皺鼻子。
晁今直腰,遙遙望了眼對面那輛車,在某個瞬間,兩個男人的視線似乎交匯了。
他轉身,吐着菸圈:“隨便,哪兒都行。”
話雖這樣講,晁今腳下向着某個方向走,杜時沒遲疑,頭也不回地跟過去。
晁今看着不着調,話也少,需要別人來尋找話題。
杜時儘量讓自己跟上他的步伐,並肩行走:“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事?”掐滅菸頭,扔進路旁的垃圾桶裡。
“你今天明明拒絕了我,現在爲什麼又突然答應幫我?”看似不解的發問,坦率且直白。
男人一隻腳在地上搓了搓,要停下的趨勢。
“乓——!”
漫不經心踢上腳邊的垃圾桶,杜時被他的動作嚇到,縮了縮肩。
晁今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向前走,“這跟你沒關係。”
又經過先前吃飯的火鍋店,路邊停着幾輛車,他手張開,掌心朝下撣灰一樣在車身上碰了碰,速度極快。
第四章
兩人回到了晁今的住所,一想到他房子裡的味道,杜時腳步就有點退縮了。
晁今在開門,看到她輕微的動作,忍不住呵了聲:“要不我們去你家?”
杜時小小地轉了轉腳腕:“我腳有點疼,沒別的意思。”
門開了,意料之中的黑暗。
窗邊簾子頻頻撩起,裡面味道淡了不少。
將鑰匙隨意一扔,晁今擁有透視眼般準備尋到了沙發位置,往裡一沉,頭上帽子都沒掀開。不管她看沒看到,手在黑暗中隨便一指:“進來吧,自己找個地方坐。”
窸窣的關門聲,接着“啪”一下。
長久沒開燈,燈光閃了閃才能保持亮度。
碎片,報紙,空酒瓶,打開的麪包外裝紙……幾乎沒有讓人下腳的餘地。杜時腳尖點在酒瓶上,輕輕向前一踢,撞開了好幾個瓶子,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搬來椅子,在晁今對面坐下。
晁今臉埋在衣服裡,仍舊可以察覺到陌生的光亮,拉下帽子,眼睛還處在緊閉狀態。
他坐起來,睜開眼直勾勾盯着對面的杜時。
對杜時而言,晁今先前給自己的印象很模糊,樣貌模糊。現在,她對他的印象仍舊很模糊,性格模糊。
是生來的冷漠,抑或是後成的隱蔽。
頭頂燈管裡發出“噝噝噝”響聲,堅強而脆弱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懷疑它下一秒會不會熄滅。
晁今的樣子她看的很清楚,年輕男人的模樣,漂亮,如同經不起風浪摧殘的美人魚,下一秒就會幻化爲泡沫。
瞪得杜時頭低了下去,晁今打開電視,接着去關了燈。
燈一滅,杜時不好說什麼,也不敢問他爲什麼。
晁今身子側臥在沙發上,眼睛沒離開電視,努努嘴:“你往邊上坐坐,擋我視線了。”
杜時聽話搬起椅子,坐到旁邊。
電視一打開就是電影頻道,正在放一部電影,《全民目擊》。已經快要結束了,電影裡的女兒知道了父親的結果,淋雨悲泣。
他不說話,杜時亦不出聲,好像生怕又會惹怒他。
頻道一換,轉到了體育節目,是一場足球賽。
晁今打了個哈欠,遙控器扔在一邊,他偏頭,眼睛看向杜時,又似乎沒在看。
“現在說說你的情況吧。”
電視裡發出的暗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側臉分明安然。
“早上我已經把情況跟你說了一遍。”杜時提醒他。
晁今眨眨眼,一臉茫然:“是麼。”他坐起,靠在沙發一角,“那你再講一遍,具體點。”
杜時盯着他反射光芒的黑瞳,努力回憶。
“好像,是從兩個星期前開始,我就感覺有人在跟着自己,無論是在回家,還是逛街的時候。直到上個星期一,我收到了信箱裡的照片後,才確定自己的猜測。那些照片都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拍的,鏡頭離得越來越近,對方每天寄照片的數目越來越多。”
“除了照片,對方還有沒有其他動作?”晁今看着她,“比如寫信,打電話?”
信,情感交流;
電話,語言交流。
杜時搖頭:“沒有這些,就只有照片。”
晁今若有所思,長腿伸到沙發外,全身拉伸,伸了個長久懶腰:“那應該是程度還不夠。”
“什麼意思?”
“沒什麼。”晁今站起,黑暗中不知他又去幹嘛,回來時手中多了個本子,和一支筆。
“對了。”忽然想到某個場景,晁今不經意問她,“今天街對面那個是你家人還是你男人?”
杜時知道他看到了,不想事情變得複雜。“都不是。”
她的語氣乾硬,從牙縫中擠出來一樣。晁今擡眼,筆觸紙張:“他是誰?”
更生硬的語氣,男人的聲音冷冷的,不滿意她的反應。
杜時覺得不可思議:“你懷疑他?”
合上筆記本。
“既然你來找我幫忙,那我有理由懷疑每一個跟你有過接觸的人。”晁今不假思索,“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杜時皺了皺眉,這輕微的動作被掩埋在黑暗中。
她別無他法,老實回答晁今的問題:“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叫沈應祺。”
打開本子,晁今一筆一劃,在一號後面寫下‘沈應祺’三個字。
“他追求過你。”猝不及防的,晁今肯定告訴她。
杜時一時怔住,晁今在寫東西,沒看到她微妙的表情。
“但是被你拒絕了。”
隔了小一會,杜時才輕輕點頭:“是的。”
“除了他,你生活中還有哪些朋友?”晁今擡頭。
朋友?
她想笑。
覺得問的範圍太大,晁今具體自己的問題,“你們或許不是太熟悉,但時不時就能碰面。”
杜時想都沒想:“沒有。”
“這麼肯定?”
“是的。”
晁今又轉變方向:“同事呢?”
“我也沒有同事。”頓了兩三秒,杜時小聲說。
沒有同事?她做什麼的,和他差不多類型的工作?
“你什麼職業?”
杜時似乎早有準備:“自由職業。”
鬆開筆,晁今突然覺得困了。
“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再說。”
纔剛開始,這就結束了。
杜時稍微有點吃驚:“你不用再問些別的嗎?”
晁今將本子放到茶几上,重新側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用了。我姐大概已經告訴過你我的收費習慣了吧,從明天開始算。”
杜時站起來,默默點頭,“那再見了。”
走到門口,手剛搭上門把,晁今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電視那邊傳了過來,伴着電視機裡的嘈雜。
“杜小姐,開車小心。”
手握在門把上,緊了緊。
杜時垂下眼:“謝謝你。”
晚上九點多,風更大了,房裡那扇窗戶被人遺忘,與衆不同地敞開着。窗外灌進晚風,呼啦啦揚起邊上的窗簾,翻動茶几上的紙張。
電視燈光的交替變幻中,映出紙張上的四個字,力透紙背。
金錢,
感情。
——
女孩坐在對面,瑟瑟發抖。
“你能幫幫我嗎?”她拿出一個棕色四方盒子,“有人一直給我寄這些東西。”
盒子被打開,照片,紅色字樣的信,長髮。
揣摩觀賞,文字交流,肢體接觸。
步步逼近,恐懼愈烈。
女孩眼含期盼,注視着他:“我很害怕,你能幫我嗎,晁今。”
——
恍然一睜眼,客廳裡飄蕩着電視機傳出的聲音,夾着三兩下樓下的人聲和車響。
他還睡在沙發上,身上衣服隱約可以聞出昨晚火鍋的味道,本來沒流汗,不知怎麼就覺得身後黏糊糊的。
爬起來衝了個澡,晁今記得今天有工作,隨便吃了點東西準備出發。
車子離開市區,去郊外的路上經過一片林子。他停了車,拿上夾在筆記本里的葉子,下車。
晁今蹲下對比了下,是同一品種樹木的葉子,而這種高大樹木在市區裡幾乎沒有。他肯定自己的推測,昨晚她從這兒經過。
沒朋友,
自由職業,
郊外。
晁今忽地一笑。知道她住哪兒了。
第五章
杜時的住所與其說是安靜,倒不如孤寂更爲妥當。
附近的別墅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兩間相隔距離幾十米,因而顯得地方有些空曠,人也沒有躲避之處。
晁今不知道哪棟纔是杜時的家,只能將車停在外圈視野較好的樹下,掏出望遠鏡觀察。
期間手機響了兩次,兩次都是杜時打來的。
晁今本不想接,手機又不死心地響了。瞥了一眼,卻是堂姐晁晚清的來電。
“阿今,你在哪?”
電話方通,晁晚清立馬擔憂詢問。
晁今一手拿着望遠鏡,一手接電話:“我在……”頓了下,說,“在外面。”
晁晚清嘖了下,“你怎麼不好好——”她忽地一收,手機那邊傳來嘈雜的聲音,等了會,聽到晁晚清順了口氣,“既然你不願意,那件事就算了吧,改天我去和她說。”
沒來得及解釋,對方匆忙掛了電話。
晁今也懶得再發一個短信解釋。
專注點再次放到望遠鏡上,突然,一輛黑色轎車躍入視線,在一棟別墅前停下。
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身形高大。晁今可以肯定,他就是昨晚見到的那個男人。
呵,找到她的房子了。
書桌上,書本擺放整齊,杜時面前,是一本記錄薄,用來記錄病人情況。
環境:沉悶,陰暗。
性格:孤僻,封閉。
好像沒什麼可以添加了。
杜時右手放下筆,將記錄薄鎖進右手邊的抽屜裡。看了眼手機,等待的消息來了。
晁晚清:這次對不起你了。
奇怪,她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杜時沒弄清楚,門鈴就響了。警惕與防備下意識全部武裝。
能到這兒找她的人,也只有那幾個。
鎖好書房門,杜時去開了大門。看到來人,意料中一笑。
她雙手抱胸斜倚門邊上,微露不滿:“你來這兒幹什麼?”
“小時,你就這麼不待見我?”站在門口的男人微垂着頭,聲音低淺。
杜時移開眼,身子依舊擋在門口,語氣中的敵對成分減少,“沒有,只是不知道他們竟然讓你來。”
‘他們’兩個字,似是咬着牙說出口的。
知道她在生氣什麼,男人擡擡手,想安撫她的情緒。杜時倏一擡頭,換了個方向倚着,躲開他的手。男人也不覺得尷尬,悶笑兩聲。
他語氣揶揄:“難道你就讓我站在門外,不請我進去?”
“沈應祺。”杜時慢慢站直,臉色嚴肅。沈應祺面露洗耳恭聽的表情看着她。
良久沉默,她卻什麼都沒說,最後輕聲嘆道:“下次如果是和他們有關的事,不管誰讓你來你都別來找我。”
沈應祺微微一笑,“所以這次我還是可以來找你,對嗎?”
杜時擰着眉,胸口憋氣。
“其實是小知讓我來的,你也知道,她出來的話……”
沒等他說完,杜時搶先點頭,“好好,你來的意思我也明白了,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麼。”
沈應祺不爲所動,依舊杵在門口,俊毅臉上似笑非笑,“我還沒說什麼事,你就明白了?”
明知她不想提那件事,沈應祺卻偏要點明。
“小知說,她希望能在婚禮上見到你。”沈應祺上身微彎,嘴脣湊在她耳邊,“她很想你。”
溫熱的氣息一靠近,杜時下一秒後退,關門,隔着鐵質鏤空門,“我知道了。”
門沒上鎖,一推就開,可沒人主動去推開這扇門。
隔門相望。
沈應祺臉色漸漸變了,從一開始的不以爲意,到現在的一籌莫展。
“能不能不要把我當做敵人?”
杜時輕聲一笑:“有句話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麼,那敵人的朋友是什麼?”
沈應祺眉頭皺的更高。
“你就一直沒反省過?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看一眼他的臉色,杜時收了笑容,轉過頭:“我沒有把你當敵人,但我們也不是朋友,以後我的事你少管。”
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他的角度來度量別人的對錯,可笑。
評論對錯的標準,本身就是傾斜的天平。
聽出她語氣裡的威脅和憤怒,沈應祺眼神縮緊,手突然穿過鐵門縫隙,揪住杜時領口,一把拖向自己。
沈應祺更憤怒,怒氣無處可發,兩眼牢牢盯住她。
恨與怒的對峙。
“你害怕了。”沈應祺繃緊臉,肯定道。
杜時臉仰着,眼睛一眨不眨,毫不退縮。
他拉近兩人的距離,語氣忽地一鬆:“在害怕什麼?害怕這次兩條腿也換不回邵家的安寧?”
聽到某個字眼,杜時看瘋子一樣瞪他,手抓住自己的領口往回縮,“瘋子,鬆手!”
“我是瘋子?”沈應祺不怒反笑,下一刻猛地收緊,杜時身子跟着向前一撞,抵在門上。
他聲量陡然高了,“你自己好好看看,到底誰是瘋子!”
杜時偏頭,不去聽他的話。
“你當年都做了些什麼?最後結果又是什麼?如果不是小知,你就犯了殺人罪了,你知不知道?”
再一次提到這個名字,杜時想到什麼,垂下眼,控制自己涌在胸膛的情緒。
“沈應祺,別說了。”
對方絲毫聽不見,或者根本沒想停下。
“她幫了你,然後你去哪了?愧疚了,逃跑了?所以現在害怕聽到他們的消息?”
沈應祺一推,手上使了勁,杜時踉蹌後退。
“你這個姐姐到底哪兒值得她幫你?”
杜時背對他,削弱的肩頭一動不動,長髮被剛纔激烈的動作打散,凌亂遮住臉和脖子。
天氣陰沉,晨風陣陣。
風頭加強,吹斷懸起的那根弦。
“啪嗒”一下,杜時聽到思緒崩潰的聲音。
她低頭去鎖門,“你走吧。”波濤洶涌的情緒被刻意壓制。
“還是這麼懦弱。”
察覺到她的情緒,沈應祺降低聲量,似嘆息又似力不從心。
哐當!
最後一根稻草壓上,擊潰一切。
杜時擡臉,眼中充了血一樣,聲線顫抖:“對,我就是懦弱,我就是混蛋,我就是殺人犯!既然你們都不待見我,爲什麼還要我回去,讓我回去看清自己的懦弱嗎?”
她咬牙,一字一句強調。
“我警告你,別讓我回去,回去一次,我弄死她一次!”
風在狂,樹在挑釁。
她的情緒近乎奔潰。
沒想到會造成現在這種情況,沈應祺想扒開門,“小時,小時——”
杜時原地喘氣,眼中情緒慢慢褪去。
“你走。”背過身子,她聲音無力。
沈應祺身形未動,“你現在……”
“走。”她再次強調。
——
遠處,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從杜時沒讓對方進門,男人後又離去的情況來看,他們發生了爭論。
男人是她的朋友,沈應祺。
她和唯一一個朋友吵架了。
晁今看着搜來的消息。
她朋友的身份似乎並不簡單。
沈應祺,YM能源公司的公子爺兼總經理。
擁有這樣一個朋友,她又是什麼身份?
拿出昨天記錄的本子,晁今在‘金錢’兩個字上重重畫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