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週末, 莫笑抽了空把房子內外象徵性地打掃了遍,也算是自己圖個住的心安。
擦到通往閣樓的扶手,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幹活的時候莫笑開了手機裡的音樂, 以削減自己孤身一人的寂寞感。
好奇心催使, 她扒開閣樓上那個小房間的門, 透過門縫往裡一個勁地瞅。
和樓下的裝潢比較而言, 那是一間非常簡單樸素的小屋,地上零落散着幾張紙,她垂下視線湊近了點, 似乎是幾張報紙。
房間的左側有一張書桌,上面也凌亂擺放着幾沓紙, 還有幾個黃色牛皮袋子, 再遠一點, 由於視力原因,她不能看清楚那兒放的什麼, 不過桌旁的椅子上那隻黑色翻蓋手機倒是能瞧得一清二楚。
莫笑的視線從左邊慢慢移到正對面,對面是一扇玻璃窗戶,半扇被拖地的暗色窗簾遮住了,她能看清房間裡的狀況全靠另一扇沒被窗簾遮住的窗戶,窗外大片陽光穿透玻璃折射進來, 照在晶亮的白色瓷磚上, 映得整間房明晃晃的。
忽然, 一個閃亮點在眼前滑過, 像是鏡子或玻璃反射過來的光線。她猛地閉了眼, 緩了會才睜眼朝右側看去,這一看, 心跳突然咯噔一下,背後也沁出了一層冷汗。
右側的衣架上,掛着兩件校服。乍一看,容易被誤解成是兩個無頭模特。
閣樓本來就有些詭異,加上這麼一嚇,莫笑頭皮頓時就麻了,看清那是兩套校服後,才鬆了口氣,剛纔的光應該是從校服上的鈕釦或其他東西上反射過來的。
看大小,那兩套衣服應該是中學時期的,他現在還收藏着,可以說他這個人懷舊,可是根據這間閣樓的凌亂程度上,莫笑可以肯定這兒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了,爲什麼呢?他既然懷舊,爲什麼不把校服收到樓下的衣櫃裡,也可以免受灰塵啊。
明媚的陽光從外面寸寸照進來,一些明亮的光線落在窗戶底下的白色沙發上,將半邊沙發隱在了陽光之中,迷濛而夢幻。一角窗簾搭在沙發背上,莫笑差點恍惚以爲,沙發上坐着一人,背對自己。
她又看了兩眼掛在右側的校服,纔拿起抹布轉身下了樓。
——
習遠外出出差一週,提前給正在上班莫笑來電,說明天就要回來,莫笑思考了下,決定下班後先去習遠的房子收拾自己的東西,晚上就回老城區的租房住。梧桐小區的兇殺案是上個月的事,這個月以來老城區一直平安無事,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小店老闆好幾次打烊都沒見到她,關心地問她最近是不是回家了。莫笑搖搖頭,笑着說去朋友家住了幾天。老闆以一種‘我懂的’的眼神朝她點頭,她也沒再解釋,上去換了身衣服就又下來了。
住在老城區最大的好處就是走上兩三步就到了濱江公園,除卻在習遠家的這些日子,她的晚跑地點就在這兒。聽着江水濤聲,聽着江輪的低咽,莫笑覺得莫名的安心,也許這就是當初她爲什麼再次來南城的原因吧。
這個點,公園裡和她一樣晚跑的大有人在,莫笑毫不猶豫加入了他們。
跑到第二圈時,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她的速度在男人當中不算快,但在跑步的女人之中能排在前頭了,可她身後一直有道喘着氣的聲音,聲音不強烈卻足以令人聽清。
從她開跑沒多久,這個聲音似乎就一直跟在她身後,莫笑嘗試着加速想要甩開身後的人,可那個聲音就像是魔咒,緊緊貼貼跟着她,她加速,對方也加速。
莫笑大學時經常參加運動會,是院系裡爲數不多的長跑女運動員,所以她的速度一般女人應該跟不上。第三圈後,莫笑身形忽然一閃,移到了路旁,微喘着氣看向身後。
對方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跑開,也疑惑地看了過來,四目凝聚。
莫笑擦了額頭的汗,首先反應過來,好奇看他:“你也來跑步?”
陳澤翰向她小跑過來,伴着層層江濤聲,傳來他帶着微弱喘息的聲音:“一直不敢確定是不是你,所以就跟在後面。”
他是在解釋跟在莫笑身後的原因,莫笑倒不在意這件事,她朝跑步的人中瞄了幾眼,像是在找什麼人。
“趙小姐呢,沒和你一起?”
莫笑這句話似乎讓他爲難了,陳澤翰長眉蹙了蹙,眼神不解:“嘉嘉爲什麼要一起來?”
莫笑看了眼他,他的表情很正常,似乎真的不明白她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莫笑無奈聳肩,沒再繼續下去,又開始跑步,陳澤翰也隨之跟了過來。
一反剛纔的情況,陳澤翰與她幾乎是並肩而行,莫笑默默轉頭瞥了他一眼,他安逸的側臉在薄薄夜色下更顯清俊,社長的話忽然就從腦海裡跳了出來。
莫笑心裡打着鼓,陳澤翰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嗎?
甩了甩想着亂七八糟念頭的腦袋,莫笑加快了腳步超前跑了出去,被落在後面的陳澤翰也不甘示弱,加快幾步不一會就跑到了她前面,這樣無言語的挑釁,激發了莫笑的動力,她立馬追上去,兩人你前我後不相互讓,沿着公園的草坪比賽。
莫笑氣喘吁吁地停下,手撐膝蓋望向正慢慢走向自己的黑影,她投降一樣擺擺手:“不跑了,我輸了!”
在原地等了好一會陳澤翰都沒走過來,莫笑直身看去,面前那個熟悉的黑影卻不見了蹤影。
就這樣走了?
她撇撇嘴,頓時覺得陳澤翰贏得太不仁義了,一個大男人都不懂得要讓讓她。
走到江邊的圍欄旁歇了會,莫笑就準備回去了,一瓶水卻在這時出現在她眼前。愣了愣,莫笑看到拿水的人時,才接過那瓶水,擰開喝了幾口。
“還以爲你跑了呢。”
陳澤翰站在她身旁,也扭開瓶蓋喝水,潮溼的江風吹散兩人身上的汗味,可他身上那股化學試劑味卻如何都消散不掉一樣,莫笑隱約還能聞到。
渾身大汗淋漓,怕他聞到自己身上的汗味,莫笑往旁邊挪了幾步,動作雖不經意,陳澤翰卻還是察覺到了,手中握着瓶子俯身倚在扶欄上,安靜的眸光垂落在面前的江水之中。
他笑意淺淺:“能跑到哪兒去?”
莫笑背靠着扶欄,偏頭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開玩笑,臉上掛上暢快之後的笑容:“也對,再跑也應該跑不到殺人犯的地盤去。”
“什麼意思?”他轉頭,手中輕捏的瓶子發出細碎聲響。
“哦,就是上個月的案子啊,到現在還沒結案,估計兇手已經離開南城了吧,所以你放心,在南城怎麼跑都不會遇到他(她)的。”
莫笑一直關注着這個案子,畢竟梧桐小區離她住的地方不遠。近日一直未曾聽到警方有什麼動靜,兇手留下的那幾個信息也像是隨手留下的,似乎根本不能發現什麼。
想到兇手在屍體上刻下的信息,莫笑忽然就激動地詢問陳澤翰:“你覺得‘夜半’、‘鐘聲’以及‘S’都代表了什麼?”
她和習遠也聊過這個話題,但還沒說全就被對方轉移了話題,習遠似乎不太樂意她討論這種事,也沒問過當初她爲什麼會出現在公園那場命案現場。
餘茜茜她們對這種事更是避之不及,莫笑心裡有許多疑問,陳澤翰是個安靜的人,應該會是個好的聽衆吧,況且她也得尋找一個緩衝話題先聊着。
“時間,地點,人物?”莫笑本沒想他會回答,聽到他的猜測後很是驚訝,不過她愣了兩秒就笑了,不相信地瞅他。
“你可是我們N大的才子,你只想到這些我纔不信!”
陳澤翰轉過身來,和她一起背靠扶欄,望着公園裡逐漸離去的居民,聲音低淺:“那你覺得我應該想到什麼?”
莫笑拂了下臉頰旁的髮絲,眯眼看向前方,想了會說:“其實從兇手刻在兩具屍體上的字就可以看出一個信息了,兇手追求完美。”
“爲什麼?”
“因爲‘夜半’、‘鐘聲’分別刻在兩具屍體的同一位置,連字體大小都控制得差不多,新聞裡還說,屍體上完全查不出兇手的指紋,你說他這不是追求完美那是什麼?”
說着,莫笑看了下陳澤翰,他卻沒一絲驚訝的神情,她又接着說:“‘夜半’就是晚上十二點,可‘鐘聲’呢?”
陳澤翰回頭與她對視,抿脣沒說話,這時,三兩聲沉悶的鐘聲遙遙傳來,在江水上面來回飄蕩,震開了江面上薄薄水霧。
莫笑震驚擡頭,循着鐘聲望去,目光炙熱,恍然大悟般喃喃道:“我知道‘鐘聲’是什麼了……”
“我今晚陪你跑步,你就和我聊這些?”陳澤翰卻突然直起腿,身子離開了扶欄看她。
“啊?”莫笑回神,思緒漸漸從鐘聲上回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好意思啊。”
莫笑沒聽出他的畫外音,陳澤翰慢慢笑了,猝不及防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腦袋:“有點餓了,你請我吃飯吧。”
被他拍得一怔,莫笑隨即點頭應下,她又遙看了眼不遠處的寺廟才和陳澤翰一起離開。
這頓飯確實是莫笑付的帳,只不過得對不起陳澤翰的肚子了。她點了一大堆燒烤,看着不像是能填飽肚子的。
陳澤翰望着滿桌子油膩膩的食物發神,猶豫了會還是拿了一串蔬菜咬了起來。莫笑邊啃雞翅邊注意他的動靜,他的吃相極其優雅,明明就是個小燒烤店,陳澤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幽靜的餐廳裡。
他勉強嚥下了一串,正要拿第二串,莫笑丟了雞翅伸手搶了過來,皺了眉,猶豫着要不要說,等陳澤翰喝了兩口水後,她才鼓起勇氣開口:“陳澤翰,你不喜歡吃就可以說出來,不要勉強自己嚥下去,就像你不喜歡的生活,也不要勉強自己去適應!”
莫笑不信今晚只是場偶遇,加上今晚陳澤翰的表現,她有點相信社長前幾天提醒她的話了。所以在事態變得嚴肅之前,她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陳澤翰放下杯子,俯身過來湊在她面前,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笑容。
“莫笑,你想說什麼?”她今晚對自己突然話多了起來,明擺着有什麼事要說。
莫笑抿了嘴看他,不再出聲,烏黑的眼睛不太堅定地眨着。陳澤翰給她遞了張紙示意她擦手,他幫莫笑緩解這種壓力,自主開口說:“你怎麼知道我今晚想告訴你什麼?”
莫笑掏出手機,翻出聯繫人擺到他面前:“這個!”
聯繫人上,有他的名字,陳澤翰。陳澤翰往下輕滑了下,在他上面幾個,還有個熟悉的名字,習遠。陳,首字母是C,而習的首字母是X,這個名字本該排在他之後,可卻被手機的主人多加了個稱謂,穩穩當當佔下了前排。
他發過信息,莫笑才得知那個陌生號碼是他的。
他凝視手機的時間有些長,莫笑怕他看到自己給其中某些人取的備註,忙拿回了手機,一本正經地放回口袋對他說:“我們的生活沒有交集,所以你不應該問社長要我的聯繫方式。曾經有人告訴我,如果一個男人問另一個女人要聯繫方式,要麼是工作需求,要麼就是男人對那個女人有好感。”
“萬一我只是想做普通朋友呢?”
“‘萬一’這個詞就已經暴露了你的真實想法。”莫笑說着,突然心虛起來,小聲道,“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有你這麼一個朋友我挺高興的,但如果將來你可能會影響到我的另一半,我不得不提前解決這種隱患。你說我自戀也好,自作多情也好,我只是想和你說清楚,我已經有了男朋友,當然,我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她說完都沒敢朝對面看去,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比自己向別人表白還要緊張,對方一直沉默着,莫笑深吸了兩口氣擡頭,就見陳澤翰溫潤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他目光淺淺,嘴角呷着一抹笑意,倒是叫人看不透了。
陳澤翰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又拿了根肉串,仔細咬下一口嚼了兩下嚥下,他點點頭說:“我也希望是你想多了,但其實是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