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稀明亮起來,伴着幾聲清脆的鳥鳴,榻上的美人兒逐漸清醒。
懷中不安蠕動的小東西讓他一僵,半晌後才垂眼去看,一看便鬆了口氣。
還好,並非哪個丫鬟。
“南……南宮……不走,別走……”小東西扭動着,伸手抓住他單衣的袖子,緊緊攥住不肯鬆手,又翹又卷的睫毛很快就被打溼了。
南宮若水怔了一下,旋即失笑。
看來,五歲那年的事情,確實把她嚇壞了。從小便跟着他長大,到底是有感情的,她怕極了他走。
“嗯,不走,叔叔在安兒身邊呢。”他輕輕拍打着她瘦小的肩膀,柔聲安慰。
夜安兒睡夢中的情緒很快安定下來,到底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偎在南宮若水這麼大個男人懷裡,軟軟的像個糯米娃娃,如女兒一般。
不過,這一幕被四處尋夜安兒尋不着於是跑到南宮若水這邊來找的丫鬟看見時,還是有些呆愕。
南宮若水是未婚男子,雖說也算心細如塵,可總沒把夜安兒當成女子看過,但在其他人眼裡,夜安兒早已是女子了。
八歲的確還是個孩子,但已經能夠談婚論嫁了,嫁得早的姑娘十歲便出門了,丫鬟看起來總覺得還是不那麼妥當。
“早膳拿到這兒來吧,準備伺候郡主洗漱。”南宮若水見着丫鬟呆愣在門口,以爲丫鬟是不敢出聲打擾,便淡淡地吩咐道。
丫鬟如夢初醒,遲疑着道:“是,南宮公子。”接着便轉了身去準備,雖然躊躇着想說點什麼,但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丫鬟想着,說了就等於把南宮公子當了外人,當賊一樣防着。何況她方纔看南宮公子那模樣,南宮公子對郡主定是潔淨無暇的,她不能也不敢說出心底的話。
夜安兒最終是在南宮若水的輕喚下,脫離了周公的夢境,眨眼茫然了一會兒,才發現她昨晚是睡在南宮若水懷裡,心裡頓時有了一絲異樣。
“可不是安兒不乖,是你抱我上塌的。”夜安兒怕南宮若水責怪她,連忙先倒打一耙。
實際情況是,南宮若水抱了她一會兒,又鬆開了,眉頭蹙得很緊,她連忙就爬上塌去重新讓他抱住她,見他眉頭漸漸鬆開了才歡喜起來。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反正他醉酒了不記得。
南宮若水淡笑一聲,道:“是叔叔的錯,叔叔喝多了。”其實,一點也不記得昨晚的事,不過想必也是他的錯,以後再不貪杯了。
“安兒不怪你。”夜安兒因他每每自稱‘叔叔’,而蹙了一下眉。
這會兒丫鬟們進來了,手腳麻利地伺候夜安兒梳洗,又很快端來了早膳。
夜安兒是郡主,從小閨閣規矩便嚴,三歲開始便自己睡,自己在房裡用早膳了,只有午膳和晚膳才與南宮若水夜如煜等人坐同一桌。
這次誤打誤撞和南宮若水睡了一晚,早膳便也一同用了,還是第一次呢!
“我今晚能不能也在你房裡睡?”夜安兒一開口,石破天驚,連南宮若水都愣了一下。
“郡,郡主,這萬萬不可……”丫鬟臉色都白了,這都什麼事兒啊!王爺和王妃知道,還不定急成什麼樣呢!該不會……該不會……她不敢再往下想。
夜安兒眨了眨眼,說道:“爲什麼萬萬不可?我想在這裡用早膳,有人陪着我會多吃一點的。”
丫鬟不敢解釋什麼,唯唯諾諾地‘哎’了一聲,求救的眼光瞄向桌上美男子。若是從前早就紅了臉,誰見到南宮若水能自在?美得跟神仙似的,但現在她只關心郡主的清譽。
南宮若水看見丫鬟那模樣,倒是有些想起來了,就對夜安兒說道:“你是姑娘家,理應睡在自己的閨房,不可以在叔叔房裡睡。”
“那昨晚我還不是睡了!”夜安兒有些不服氣,小小的臉頰微微鼓了起來。
南宮若水失笑道:“昨晚是個意外,叔叔喝多了,而安兒還小,不會有人說閒話。但安兒總要長大的,別說叔叔了,即使是安兒的爹爹,安兒也不能睡在爹爹房裡,明白嗎?”
南宮若水只當夜安兒是童言稚語,並未放在心上,不過這從小養大的如女兒的瓷娃娃如此依賴他,還是讓他心裡一陣溫暖的。
這一生他大概是接受不了其他女子了,也只有把心力都放在這個乾女兒的身上,聊以慰藉。
夜安兒有些失望,所以說昨晚的意外只有一次,以後都不可以有嗎?唉,那她寧願他多喝醉幾次呢!
不過,夜安兒心裡卻知道南宮若水一向是說一不二的,她也不敢和他再頂嘴,就乖乖地點了點頭,埋頭吃起早膳來。
見夜安兒乖了,南宮若水也放下了心,陪她一同吃起早膳來。
用完早膳之後,夜安兒纏着南宮若水帶她出去玩,南宮若水頓笑:果然還是個童心未泯的孩子,也不知那丫鬟臉色那般發白是爲何,簡直杞人憂天。
“那就叫上煜哥哥一塊兒去吧。”南宮若水寵溺地摸了摸夜安兒軟軟的頭髮。
“我這就去叫煜哥哥!”夜安兒高興得要命,一溜煙兒就閃人不見了。
最近夜闌國皇帝病重,朝堂起了風雲,牽連到了不少人,南宮若水也忙碌起來,一方面爲夜王府,一方面也爲聖水宮,做了不少調動,因此忙得幾乎沒有時間陪夜安兒。
要不是肖樂和綠環成親,南宮若水還閒不下來,所以南宮若水答應陪夜安兒玩,夜安兒才這麼高興。
南宮若水倒是覺得自己有些浪費時間的,明明公務壓成了山,他卻還帶着夜安兒出去玩。
不過,南宮若水要是知道他這一趟能帶給他什麼意外驚喜,他就不會覺得他是浪費時間了。
“煜哥哥,快點啦!南宮都等老半天了!”夜安兒拖着夜如煜,不停地催促,但夜如煜是堂堂世子爺麼,總要講究點風度慢點走的。
“要叫南宮叔叔。”夜如煜第一千次糾正夜安兒的叫法,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妹子就偶爾‘南宮’‘南宮’地叫上了。
“哼!”夜安兒偏頭,不理會夜如煜的糾正,結果夜如煜就開始唸叨她了,她瞬間有種把夜如煜給施了啞術的衝動。
等到了夜王府門口,夜如煜才停止了唸叨,看着夜安兒投奔進南宮若水懷裡,然後南宮若水牽住了夜安兒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南宮叔叔。”夜如煜壓制住心頭的怪異感,叫了一聲,但心裡卻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南宮叔叔年逾三十了,卻依舊是讓人歎爲觀止的美男子,看起來頂多比他大個五六歲的樣子。
“嗯,安兒鬧着要出去玩,我也很久沒陪過你們了,就一塊兒去吧。”南宮若水淡淡笑道。
“是,南宮叔叔。”夜如煜從小便不曾讓人操過心,有禮地應允了。
於是,一行三人在幾名護衛的陪同下,朝最熱鬧的集市走去。
一路上,夜安兒蹦跳在前,每個攤子前她都要看個遍,然後買一些沒用的東西。老百姓都喜歡這位像搪瓷娃娃一樣的小郡主,恨不得把東西全送給她,不過她要了之後,自有侍衛上前替她付賬,老百姓想白給都沒門兒。
“南宮叔叔,小舅舅已經出門月餘了吧?不知道何時能回來?”夜如煜看着這個活潑的妹子,脣角微微勾了勾,卻是和南宮若水聊起天兒來。
一月前,京城形勢亂起來,南宮若水和成魅商議過後,就由成魅帶着左護法以及赤炎等人,悄然入京支持太子去了,因爲南宮若水認爲,太子性情溫和,繼位是最好不過的,而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性格陰沉,野心勃勃,所以玉城要支持太子。
六年了,成魅被夜安兒無意中施放的洗髓術一鬧,很快就以驚人的速度長起來,如今也是英俊瀟灑的七尺男兒身了。
只可惜,一如當年的冷麪小屁孩一樣,給人的感覺是陰嗖嗖冷漠漠的,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誰也不敢靠近。
“皇上已陷入昏迷當中,看樣子是時日無多了,拖了這麼多年,宮裡也該易主了。”南宮若水淡淡道,“不出意外的話,下月皇上就會殯天,太子便會繼位。等新帝繼位了,你小舅舅便也能回來了。”
夜如煜聞言就放了心,笑道:“小舅舅還是頭一回離家這麼久,我都有些想念了呢!前幾日安兒妹妹也是在睡夢中就喊着小舅舅,我才特地問一問。”
南宮若水看了夜如煜一眼,也不知道心裡想什麼,再沒說話,就淡淡地‘嗯’了一聲,脣角勾了一下。
這時候,前面傳來驚慌的叫聲:“郡主,郡主千萬別碰她啊!她有病……”
南宮若水擡頭一望,頓時眼神一厲,飛身上前揮開那名抱住夜安兒腿腳的渾身膿瘡女子。
“大膽!你是什麼人?膽敢對郡主無禮!”夜如煜也臉色一沉,上前喝道。
那名女子痛苦地扭動着,雖然容貌不堪,長滿了膿包,但竟然眼角含春,身上衣裳也被她扯開了,一看就是裕火焚身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