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3026是註定不平凡的一年。
陽春三月,一則爆炸性新聞不脛而走,在坊間傳得沸反盈天——外星智慧生命降臨地球!
軒轅艦的指揮艙裡,思維與面前展開一幅全息星圖,上面閃爍着一個明亮的光點。
他們正向光點疾馳而去。
星圖的虛擬光屏跳動着,顯現出查理斯憂慮的面孔:“思維副主席,我們可能有麻煩了。”
思維還是那副親和的微笑:“老朋友,說說吧。”
“你知道,如果我們在冬天的雪地裡找到一粒松子,那可能是松鼠們儲藏的食物。這些外星生命來自獵戶星座方向,他們傳遞的信息中頻繁出現‘α’符號,現在知道,它指的就是阿爾法小行星。那顆星星可能不是什麼天然礦藏,而是外星文明的一個應急資源儲備庫,卻被我們發掘了。作爲國聯首席會談代表,您的擔子可不輕。”
思維點點頭,反倒勸慰着他的老朋友:“應該沒事,否則他們不會問候‘你好,藍色星球’,也沒必要等待會談了。那粒松子,對於我們是一道饕餮大餐,他們可能不過一品饞嘴零食。”
查理斯在光幕裡笑起來:“好的,我將晚些抵達,咱們稍後見。”
獨自坐在窗口,遙望深靜宇宙,羣星茫茫得杳無盡頭。他之所以能夠參與此次非同尋常的會談,被一致看中的,是與異族溝通的天賦般絕技。
“在想什麼?”思維拍了拍他座位前光纖隔板上的餐盒。
“獵戶座生命長什麼樣,他們能夠穿行數億光年到達這裡,會比我們有如何先進的科技及文明,他們的社會又有怎樣的意識形態和組織形態?”邊拾起筷子,待盒蓋自動彈開;邊清理着思緒,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如何找到順應天命、適宜自身的生存方式及發展模式,是擺在一切高等物種面前的共同命題,宇宙中恐怕概莫能外。”思維沒有直接回答,嘗試着說,“其實,人性即天性,我們是宇宙的特定存在形態,也具有宇宙永恆價值規律的基本性徵。在此角度上,一切並不神秘,看到了我們,就看到了他們;理解了我們,就理解了他們。
客觀上,所有文明都處於整體與個體、效率與公平的辯證矛盾中,需要找到生存條件、社會發展、個體慾望的平衡點,其關鍵是處於文明頂端的政治格局。政治是文明核心價值的突出體現與集中表達,只有建立與文明發展相適宜的框架及體制,才能引導社會資源及生產力的合理流動與高效運轉,從而滿足生命的正常慾望,實現個體的自由發展。從歷史經驗看,比較理想的政治格局,應由學術學仰機構執政,道德信仰組織監政,即學會執政,德會監政。兩者統一在覈心價值之下,奉行‘天人合一’的人文精神和實踐理念。”
略停筷子:“這種格局,咱們已經初步形成了,你說的學會就是現在的文明總會,徳會類似於世界儒聯,是嗎?”
“大體是的,但還處於萌芽期,我們在發展完善的同時,也將逐步推向世界。”
幾分鐘就將太空營養餐消滅乾淨,這是他從軍營裡養成的不良習慣:“我覺得兩會體制最大的優勢,是將民衆的思想和力量,凝聚到代代傳承的價值認同之上,也就是信仰,可謂‘民無信不立’,它將是我們民族賴以團結凝聚、生生不息的根本保障。”
思維幫他向配餐光屏要了杯檸檬水:“不止於此,從永恆法則上看,這是一種存在的應然和發展的必然,我們只是在‘跟着走’。你知道,所謂‘主權在民’,是西方思維邏輯與社會理念的體現,嚴格意義上,兩會並不對人民負責。
一方面,人類社會所涉及的領域,可不只是人,還包括生產資料、自然界乃至宇宙空間,並隨人類科技探索、認知範圍而越發開闊。在如此廣域的世界觀下,社會管理只是我們理想追求、道德精神的起點,而非終點及全部,這也是我們立足信仰學會,而非行政機構的原因所在,由此方能實現天下太平的宏願。
另一方面,你聽說過‘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這句話吧,它是相對於個人英雄主義或意志決定論而言的。我們從更廣義的範疇看,人民是從哪來的,以何而存在,其離不開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人只有遵循規律,才能發展至今,創造歷史;違背規律,人便無以存在,更何談發展。因此,兩會的宗旨是對一種永恆價值負責,它既是人類存在的根本,又是世界運行的法則,就是,其充盈天地,貫通永恆。”
將空杯握在手裡,並沒留意它透明屏壁上發出的淺粉色收回信號:“我聽過您在公職人員初任培訓班上的講座,能理解一些。兩會並不對人民負責,而是對公理負責;並不代表人民利益,而是代表天地法則;並不限於利益維護者的角色,而是肩負正氣弘揚人的使命,是嗎?”
思維提示他將杯子放入艙壁開啓的自動收納通道:“是的,西方政體表現爲法律關係的契約精神,用規範來限制人;兩會格局表現爲和諧價值的道德精神,以境界來昇華人。哪種方式好?我想還是要順其自然,道德操守終究勉強不來,只有通過學養的積澱與閱歷的積累,使其內化爲人性自然,我們才能真正建立內心格局,涵養生命氣象,在人生中有所敬畏,以謹信立命,正行而致遠;在社會中有所規範,以仁愛待人,正氣而浩然。由此,也才能建成貫徹始終的社會規範,推進持之以恆的人類發展,獲得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的真正意義,而這需要全社會一定高度的道德境界與真理精神的支撐。
對此,我們要推己及人,立己達人,不必抓大放小、厚此薄彼,既不能但求所謂‘人民利益’,也無需提倡‘全心全意之服務’。在相對事物的平等關係前提下,一切只是合宜而已,所謂‘中不偏,庸不易’。非常情況下,我們甚至可以爲道德弘明、和諧發展之宜,損害個人乃至全人類的既得利益。這好像難以理解,但從其他文明的角度看我們,比如即將到訪的獵戶座文明,人類纔是真誠的、高尚的,不是自私的、封閉的,具備一個高等文明應有的道德標準和奉獻情懷。
你想過沒有,人類滅亡並非天方夜譚,文明入侵、行星撞擊、磁場倒轉……浩瀚無際的太空裡有着太多的偶然。恐龍在地球上生存過一億三千萬年,遠遠長於人類歷史,還是難逃滅絕的命運。可以設想,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滅亡了,那麼,我們生命的所有努力,是否會隨人類的覆滅而變得毫無意義。因此,我們的核心價值不是“爲”,而是“致”,不是“爲人民”,而是“致”,這纔是人類可以永恆的追求,也是儒學提供給我們最寶貴的理想境界。
當今時代已非人類公元的矇昧時期,要求我們以更遠大、更遼闊的氣魄面對困難和挑戰。當然,這並不意味我們能夠脫離人類社會,凌駕人類意志,詆譭人類文明。相反,只有依託人類社會,並由此與天地萬物共致發展,才能實現對永恆價值的不懈追求,而這便是兩會存在,以及我們每個人所要爲之奮鬥的真正意義與真理精神。”
說到這,他雙目微合,淡然道:“啊,這些話,你未必能夠完全理解。道德建設必須以高度發達的經濟發展爲基礎,人類幸福必然有根植人心的價值共識爲保障,孔孟等聖賢們無不經歷着‘明知不可而爲之’的痛憾,生活的時代不容許他們的思想得以實踐,當今世界卻給了我們踐行的機會,可以欣慰的是,聖賢的理想終將從我們手中慢慢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