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好換防,蕭夜離去宮裡面聖述情之後回到武國公府已經三更了,腳步悄無聲息的快速穿梭在回院子的路上。
路經四房的的正院,遠遠地便看見還點着燈火,蕭夜離清楚那女人肯定特意在等他,卻腳步不曾放緩絲毫匆匆越過。
“七郎……離哥兒,等等……”一個頭發半梳的女子匆匆跑出院門,出聲喊住了蕭夜離。
蕭夜離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有一貫淡漠的聲音多了一絲不耐,“何事?”
女子年約四十,相貌中等,打扮中規中矩,只是只梳起一半的頭髮看着有些不倫不類。
她叫洪淑娟,是蕭四郎蕭闌早年定下的未婚妻。只是當年不曾完婚便匆匆上了戰場,後又傳出蕭闌戰死沙場屍身不明。這洪淑娟信奉從一而終、三貞九烈,硬着不肯另擇良人,抱着蕭闌的牌位進門拜堂成了親。從此半梳髮髻,安安靜靜守在這四房的主院,蕭老爺子倒是一直對她另眼相看。
如今驟聞蕭闌未死,在外頭已有了家室。剛開始她還能佯裝淡定,可是隨着時間推移以及蕭闌的即將歸來,她這個平白佔着正室之位十八年的人該如何面對不曾謀面、死而復生的夫君?以及如何與他即將帶回來的‘妻子’相處?孰妻孰妾?孰大孰小?且蕭闌肯不肯認她這個妻還是未知,屆時蕭家可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是以,她一日比一日更焦慮,迫不得已深更半夜在此攔住蕭夜離。從他口中旁敲側擊一番蕭闌的秉性爲人等,以便日後的應對。
“我,我想……”觸及蕭夜離淡漠疏離的眼神,洪淑娟瑟縮一下,手足無措之下竟有些難以啓齒。
原本她妾身未名,寄人籬下,一沒有嫁妝私產,二沒有子嗣傍身,這麼多年來留在武國公府到底底氣不足。
蕭夜離連日來奔波辛勞,又加上杜子衿上次未盡之餘帶給他的失落和慌張,已經讓他原本篤定自信的心理到達奔潰邊緣,是以看到這個不甚熟悉卻深夜攔路的女人很是不耐。“沒想好就等組織好言語再說,我沒功夫等。”說罷,竟又要走。
洪淑娟被蕭夜離薄涼陌生的語氣刺的麪皮通紅,羞惱難堪,反而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說不得,她貿然向他打聽,是件自取其辱的事,畢竟……他們纔是真正的一家人。“也無甚重要之事……”
這麼一想,竟猶豫躊躇起來,正想着退回去。
跟着陪嫁過來伺候了洪淑娟四十年的卓嬤嬤放心不下跟了過來,一聽她的話就知光鼓起勇氣就努力了三天的她被七少爺兩句話一撞又開始想岔了,想要打退堂鼓當縮頭烏龜了。
於是笑着上前從背後暗暗的推在她的後腰堵住她的後路,一邊客氣的笑着說道。“奴婢給七少爺請安,這麼晚了在這昏暗的道上說話亦不像話,不妨先進院子,讓老奴做了宵夜與七少爺解餓?四夫人於您是名義上的母親,當着奴婢們的面在敞亮處說話也不會壞了規矩。”
“不必,不餓。”蕭夜離微微皺眉,非常乾脆直接的拒絕。
“額……是這樣的,七少爺看着就是爽快人,那老奴亦不跟您兜圈子了。”卓嬤嬤被蕭夜離的不解人情噎了一下,但很快又揚起爽利熱情的笑容。“四夫人聽聞四爺即將歸家,但是因着十八年不見,心中終歸忐忑。四夫人想着多瞭解四爺和姨娘的喜好,房間佈置和吃穿用度上也好心中有數……”
“你說誰是姨娘?”蕭夜離突然上前一步,冷漠清越的語氣多了一分怒氣寒意,在這昏暗三更的院外小道上聽着有幾分森然。
卓嬤嬤心臟驟然緊縮狂跳,臉上笑意竟是再也掛不住,駭的一時忘了接下來的話和本該有的信心態度。
洪淑娟本不是獨當一面有魄力之人,被蕭夜離一聲反問嚇得不輕,心中僅有的一點底氣和希望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蕭夜離的語氣竟讓她有種錯覺,彷彿她在蕭家這十八年的平淡堅守都成了鏡花水月,不過是別人眼中的笑話一場。蕭家從上到下,裡裡外外,其實沒有人承認她的存在她的身份。
這樣想着,心中升起悲哀無助,以及絕望之後的憤怒。她漲紅着麪皮尖聲道,“我是抱着蕭闌的牌位跪過蕭家的祖宗進這個家的,兢兢業業十八年,是正室,是嫡妻。你娘妾身未名,雖說生下蕭家子嗣,可也不過是個外室,回來了也頂多是個妾,是要跪在我面前奉茶示小的,斷不可能越過我頭上去的。”
蕭夜離點漆黑眸注視着面前這個憤怒的面紅耳赤的婦人許久,直到看的後者心虛,才表情古怪道。“這番話你可以去跟祖父說,也可以留着對父親說,對我唯獨選錯了對象。”扔下這一句,蕭夜離便轉身沒有半點遲疑的快速離開。
夜風中,面紅耳赤尷尬羞憤的洪淑娟愣愣的看着空去一人的長道許久,這纔對着目瞪口呆的卓嬤嬤跺着腳快速跑進院子躲進屋子去。卓嬤嬤見從小看着伺候大的主子離開,這纔回過神喊了聲快步追上去。
自此接連好幾日,洪淑娟都稱病躲着不敢見人。
而另一頭齊王接手了刑部大火和太子經手的軍需貪墨案之後,很快就發現其中的破綻並找到了線索。不過幾日,便查實了是押送糧草的押糧官張九斤與送糧途徑的泗洪縣的鄉紳宋玉堂勾結貪墨了將近十萬石糧草,並且以次充好魚目混珠導致前方戰區物資嚴重匱乏打了敗仗。齊王先抓了張九斤嚴刑拷打,很快就查到了宋玉堂身上,那宋玉堂聞訊早已嚇軟腿,自知死罪難逃不僅將藏匿糧草的地方坦白告知,並且願意捐出全部家產以保妻女兩老的平安。
聖上震怒,下令誅了張九斤和宋玉堂的九族,充公了其所有家產。
齊王受到褒獎,朝臣紛紛逢迎,一時間風頭無兩。
禁足在府中得到消息的太子此時才明白,齊王的目的並不在糧草財物,這是一個一開始就針對他而設的陷阱。
憤怒之後冷靜下來的太子,倒是愈發的沉穩低調起來,每日閉門謝客,終日垂釣養花烹茶度日。
不過眨眼,中秋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