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衿回到子樂閣後,便讓牧漁準備了熱水沐浴。
半個時辰之後,杜子衿神清氣爽的重新坐在外間的羅漢牀上,牧漁則拿了細棉布替她擦乾溼發,並將墨桑告知的情況輕聲的說了。
“墨桑姐姐說了,墨二哥早就將那個南疆秘術師,叫玉奴的請到京中了,只等小姐吩咐,隨時可以進府爲四小姐診治。”牧漁先是將杜子衿的及腰墨發攪幹不滴水,然後再用棉布細細的,一小縷一小縷的擦乾。
“嗯,後日吧,明日雲妃娘娘要見我,宣了我進宮。”杜子衿語氣淡淡的下了決定。
“可是……”牧漁遲疑着,不知心中的疑惑該不該問。
“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不用憋在心裡。”杜子衿側靠在羅漢牀一邊的圍子上,因着牧漁手法輕柔,到讓她有種昏昏然的感覺,閉上眼睛的感覺卻比平時更爲敏銳。
“小姐,四小姐幾次三番陷害於你,根本就不顧所謂的姐妹親情,小姐爲何還要如此費心替她考慮?”說起杜子靈,牧漁心中仍是不忿,既然小姐讓她說,那她就不吐不快了。
杜子衿閉着眼,脂粉未施的臉上清麗無瑕,表情柔和恬靜,隱隱的還能看見她微微揚起的脣角,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她是真的不在意杜子衿的誹謗和咒罵。
沉默了許久,杜子衿才輕聲開口,“傻丫頭,這種背後的直言不諱,謾罵咆哮卻是最不能傷人的。四姐姐爲人刻薄一些,嘴巴不饒人,那都是明面上的,咱們知道她的手段路數,是以並不可怕,事實上她除了嘴上發泄一下,罵的難聽一點,其餘什麼都影響不到我。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殺人於無形的,借刀殺人的。或是面上跟你同仇敵愾,笑的親切和煦的,私底下卻指不定怎麼利用你加害你,而你還一無所知……那些光想想就不寒而慄,相比較而言,四姐姐那些就真的算不上什麼了。”杜子衿閉着眼,雲淡風輕的說着這些話,腦海中卻是涌現出無數猙獰可怖的面孔,上一世的血雨腥風,走馬觀花一樣的在腦中流轉。
牧漁還太年輕,沒有經歷過那些痛苦殘忍的事情,是以無法領悟。可是她卻是在一次次吃虧被利用後咬牙吞下血淚的教訓中成長起來的,又怎麼能分不清呢?
一次次的傷害,一次次的失去,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的絕望……而後屈辱而終。
相比較之下,杜子靈的嫉妒謾罵真的不算什麼。
牧漁吃驚的瞪大雙眼,一時忘了手中的動作,小姐何以能想的這般透徹,並且用這麼輕描淡閒、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出來?彷彿歷經了萬千滄桑,看透一切的淡然?
“奴婢就是眼皮子淺,心裡憋着這麼一口氣,就是過不去。”許久,牧漁繼續替杜子衿擦着頭髮,可愛討喜的臉上一臉糾結的嘟囔道。
杜子衿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她隨即坐起身睜開一雙清澈的眸子,眸光卻幽深悠長。“你以爲,四姐姐在自個兒屋子私底下的發泄一通的話也能傳的人盡皆知?”
牧漁先是一愣,似乎沒明白杜子衿所指真意,緩過勁兒來由不敢置信的瞠目結舌。“這,這……小姐的意思是,這背後有人在攪事情?”
杜子衿斂眸,卻是不可置否一笑。
見是小姐沒有否認,牧漁一雙眸子睜得又圓又大,“那她的目的是什麼?”說完馬上又低着頭蔫了,慚愧的說道,“果然雪鳶姐姐教訓的沒錯,奴婢一遇上事就是不會學着冷靜思考,總是給小姐添麻煩……這一回,奴婢恐怕又是無意中被人耍着當槍使了。”
“吃一塹,長一智,經歷的多了,吃的虧多了,你總也會反省領悟的。”杜子衿淡淡的寬慰,倒是並沒有多加苛責。
“真正是可惡!”牧漁懊惱低落了一會兒,突然憤慨大喊一聲。“可惡,可惡……”
“牧漁,這麼晚了,你又在發什麼瘋?”適巧推門而進的雪鳶冷不丁的聽到牧漁這麼一嚎嗓子,便又不悅的低聲訓斥。
“我……奴婢……”牧漁心裡憋得慌。被雪鳶一叱,竟是委屈的低下了頭,也沒有過多的爭辯。
“好了,她也知道錯了。”杜子衿出聲打圓場。
“小姐就是慣着她,才把她慣得越發沒邊了。”雪鳶依舊蹙着眉心,似是有些情緒。
牧漁一改往日的歡快活潑,竟是低着頭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淚。
“查到什麼了?”杜子衿看了一眼牧漁,心知她這大大咧咧的單純性子總有一天會吃虧,也該長長記性了,便越過她直接問雪鳶正事。
雪鳶頓了頓,這才收拾好情緒,沉穩冷靜的開口。“奴婢一路順着查到了紫霧院白姨娘屋裡,又跟了一晚上,確認是三小姐的丫鬟意兒‘恰巧’經過正在大發雷霆的四小姐屋前聽到,又‘無意’間跟繡房和庫房接觸過的婆子說起纔將事情宣揚鬧大起來的。”
一旁的牧漁也不哭了,睜大一雙被淚水浸潤過的眸子認真的聽着雪鳶說話,暗暗的發誓以後遇事一定會冷靜,決不再衝動壞事。
“白姨娘,杜子月……”杜子衿聽後,心下微微思量,臉上表情並無太大驚訝。
“白姨娘是三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貫的老實本分,不像是有那等心計之人。”雪鳶冷靜的如實分析。
“對,我每回見了那白姨娘,都是默默站在三嬸孃身後。端茶遞水,即便被責罵遷怒,也從來不會辯解頂嘴,這麼多年也沒聽她說超過十句話。”杜子衿突的一哂,白姨娘她倒是從沒懷疑,上一世她在杜家覆滅之時就被三叔送給上峰以求得庇佑之後一根白綾懸了樑。
至於,杜子月嘛……杜子衿費力的仔細搜索每一個記憶的角落,似乎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當年爹爹死後,整個杜家覆亡,她對所有人都有記憶,唯獨這個杜子月,一點記憶都沒有,彷彿她就像是在那一場混亂中突然失蹤了一樣。
這就是最古怪之處。
“杜子月……”杜子衿囈語般輕聲重複着。
“小姐是懷疑三小姐?”雪鳶聽出些許別樣的意味來,“可是沒有道理,再怎麼三小姐也是姓杜,那些個外人才會被別人挑唆收買……”今日之日,明顯是想要挑起杜家內部之亂,好讓有心之人可以趁虛而入。
“只要利誘足夠大,沒有收買不了的人。”杜子衿眸底厲光一閃而逝,越發淡漠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