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來的是內務府的一位總管事,將欽天監根據杜子衿和太子的生辰八字推測出來適宜婚嫁的吉期送來供安筱毓甄選。
這也是尊重的意思,原本皇室婚約,一切由禮部和內務府擬定了方案呈給皇上皇后定奪,是不必過問對方的意願的。
雖說是可供選擇,可其實一年之中吉日也就那麼幾個,經過重重甄選,剩下的更是爲數不多。
一個是三月十六,一個是六月廿三,一個是十一月初九。
安筱毓看了卻是一下子也難不定主意,第一個時間太緊怕來不及準備,第二時值盛夏太過炎熱,第三個又是時間橫跨太久,怕生變故。
“夫人不必心急,好好挑選,過兩日再着人過來取信兒。”那管事倒是十分客氣,說話辦事十分得體。
安筱毓賞了茶,又包了個大紅封,出手也十分闊綽。
等宮裡的人走了,安筱毓才找了杜子衿,想要詢問她的意思。
“孃親的顧慮都對,看來看去,還是三月的日期最合適,既不會太熱,也不用夜長夢多。”杜子衿匆匆趕來毓梳院才知道是爲了婚期的事情。
“可是時間會不會太緊了?我怕來不及準備……”安筱毓遲疑道,更多的是心中不捨,不捨女兒嫁爲人婦,因爲明知前路坎坷,幸福太過渺茫。
“婚禮一應事宜都由禮部和內務府準備,我們只要配合,再加準備嫁妝即可。嫁妝等事宜,大伯母總也有經驗,問問她慢慢籌備也就是了,再怎麼說還有四個月的時間呢。”杜子衿淡淡的說着,心中卻迫切的想要早一點,再早一點……踏上覆仇之路。
“你這丫頭,竟是這麼急切嫁人,也不害臊。”安筱毓心中也亦屬三月十六這個日子,那個時候天氣也是不冷不熱剛剛好。六月實在太熱,嫁衣又厚,她不願女兒遭那份罪,十一月實在太遠了,期間太子又抗拒,實在是變數太多。話雖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打趣女兒的恨嫁迫切。
“孃親就知道取笑女兒,阿滿就是恨嫁了。”杜子衿再怎麼冷清,或是促成這樁婚事的初衷是什麼,遇上這樣的事情,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這丫頭……”安筱毓沒想到杜子衿竟是這個反應,還真是老實不客氣的承認了,耿直的過分可愛了,忍不住被氣笑了。
杜子衿也跟着笑了起來,臉頰紅撲撲的,帶着這個年紀少女身上該有的朝氣。
兩人說了一會兒子,安筱毓突然把話題轉到了嫁妝上,“說到嫁妝,既然選定了婚期,時間也不算長,是應該抓緊置辦起來了。一些通俗四季之物倒是可以拜託你大伯母爲你大姐姐置辦的時候順帶置辦了,只是那些田產莊子鋪子,孃親當年的陪嫁古董字畫、珍寶首飾等,這兩日要與宋嬤嬤一道整理羅列個清單出來……”
“孃親,那些個東西留給大哥就好,阿滿不要……”杜子衿打斷安筱毓的話,前世她不善經營,那些古董玉器、莊子鋪子最後都落入三房和齊王之手。這一世她帶着淬了毒的仇恨之心嫁進太子府,即便最後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她卻不願孃親珍藏多年嫁妝以及半生辛勞積攢的財富白白便宜了太子。大興朝律法,女子嫁妝屬女子個人私產,任何人包括夫婿在內都不能侵吞或私自支配,女子身亡,嫁妝則留給子女,若不然則返原籍。她與太子之間不會有子嗣,註定是你死我亡的結局,到時候留下的遺產又是一樁麻煩,還不如一早就不要。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安筱毓嗔了杜子衿一眼,“哪有女子出嫁不要嫁妝的?”
“不是不要,只是……”杜子衿知道這事一時也解釋不清,她不能把自己嫁入太子府的真實目的托出,便說服不了父母。可若要說清楚了,恐怕連進太子府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好了,我知道你向來對那些金銀俗物沒什麼概念。可是很多時候那些東西卻是立足之本,只要你給得起銀子,就有足夠的忠心和助力,所以纔有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呀。”安筱毓只當她不懂,便耐心的教她,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原來要教還那麼多,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明日起,你和大娘一起,跟着宋嬤嬤和府中管事學習掌家,主持中饋。鋪子那裡……我也會讓經驗豐富的掌櫃來教你如何經營,放心便是,不要覺得麻煩。嫁妝我會分配好,你不必擔心你大哥哥和三哥哥的,我總不會虧待他們的。”臨了再加一句,安筱毓知道杜子衿跟杜千陌的感情非比一般,是以也不會獨獨漏了他,這裡說了,也好叫杜子衿放心。
孃親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杜子衿便也不好再堅決拒絕,否則反而叫父母懷疑和不放心。
“孃親知道,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你惜福,將來也一定會有好福氣的。”安筱毓說着說着,忽然就紅了眼眶。別人家的父母嫁女兒,都是殷殷囑咐,是因爲只要努力,幸福還是掌握在孩子自己手中。可是她嫁女兒,卻是不知道會面臨一個什麼的境地。
“孃親……”杜子衿手指動了動,卻沒有勇氣擡起爲安筱毓拭淚。
“孃親沒事,就是有些感慨。”安筱毓怕自己的舉動惹來杜子衿的失落愧疚。便又強笑着擦了擦眼睛,吸着氣道,“孃親高興,我們家阿滿都是大姑娘了,要嫁人了……昔日你呱呱墜地的樣子好像就在昨日,一晃時光都過去那麼久了。也幸好,我的腿也快要好了,若是再像前一段時間行動不便,恐怕置辦你的嫁妝都要力不從心……”
杜子衿垂着頭,眼眶酸澀的厲害,卻是沒有眼淚。心頭氤氳潮溼,好像外頭的大雨全都落在了她的心裡。
她的恨,主宰了一切,也淹沒了她的愛和良知。所以這一刻,她不得不辜負愛她的父母,作別一切,然後義無反顧的去復仇。
“以後月寒就跟着你去太子府,也好叫孃親放心,好嗎?”安筱毓怕杜子衿反感,會拒絕,問的卻是極小心也極心酸。
杜子衿動作一頓,隨即乖順的點點頭,“一切但憑孃親做主。”
“還有……”安筱毓突然擦了擦眼淚起身,走在內室屏風的多寶閣取了一個匣子折回來。
杜子衿目光淡淡的一眼掃過去,卻在觸及那一個雕刻着精美圖案似乎是古圖騰樣的紫檀木匣子之後,整個人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