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錚道:“鐵血成沙埋忠骨,以後,他們的墓地,有皇室爲他們祭掃……不用擔心沒有人爲他們燒紙。 他們是最優秀的人,算死去了,也活在每一個同袍的心,在公主的心……”
軒道:“剩下七成,沒有家人的不發了吧,給有家人的人分了……我想他們在地底也是這般想的……有家人的人,沒了命,卻還有太多的牽掛和要養活的人……孤獨之人,也許想要的更是死後尊榮,待以後埋入西山,滿朝大臣,與公主都會去給他們燒紙,算死了,他們也曾是英雄。”
“時代長河雖會掩埋一切,可是他們現下,卻活在軍士們的心,他們只要活着,他們的靈魂在他們的心裡……”軒道:“我想,這纔是人生的意義,人活着,總要爲世間留下些什麼,纔不會被輕易遺忘,纔會在有人想起來時,會悲傷,會懷念。如此,算只活十幾年,二十幾年,也不遺憾了……”
肖錚心有點痛,聞言喝了一大碗酒,他也失去過同袍,很多的副將和士兵,很多人用血,用命,打下來的江山,然而這座江山,至少這一代,不會有人忘了他們……
王玉軒帶領着其它四個弟弟,來了一僻靜處,他們都沒有喝酒,將酒往地下一倒,遙祭明德長公主。
“母親雖已故,可在九泉之下,看到了我們的功業,我們五兄弟並不敢讓母親失望,如今,天下太平了……”王玉軒紅着眼睛道:“……母親好走。我們五兄弟都很好,母親不必牽掛,好好的忘記這段人生,去下一世吧。”
五個人都哭了,一時間竟是不能自已,可是他們卻儘量的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因爲怕軍營很多人被觸動傷心事,引起連鎖效應。
李君玉聽着這一切的悲泣聲,心情也略微有點憂鬱。
喜悅似乎也有點被沖淡,然而,她太知道戰爭的代價。既是同袍們用鮮血換來的今天的一切,活着的人,便一定不能辜負死去的同袍,和對這個世間的期盼。
“……我一定會做一個好皇帝,不敢承諾自己無所不能,但至少餘生會用盡一生所學,”李君玉道:“爲天下造福。”
齊王聽着這些壓抑的聲音,對黃綱道:“……公主治軍,有情有義。這種時刻,依舊沒有忘記同袍,這一點,極好。”
“七成分與死去的同袍家人,他們也沒有反對,反而十分贊同,這一點更是有情有義啊……”黃綱道:“朝綱有希望。他們骨血裡延續了主將的風範,在他們心裡是真正的敬這些死去的同袍,如同公主一樣……公主她真的極好極好……儘管也有很多的缺點,可是看着這一幕,臣覺得,這個朝綱,一定會興起。”
齊王摸須點頭。
人間自有真情在,幾多風雨多摧殘,然而總有些人,會帶着頭抗擊風雨,變成保護真情的人世間的英雄。
有什麼樣的主將有什麼樣的士兵,這些士兵,無論老幼,無論男女,無論死去的,還是活着的,他們都是最最可愛的人……
五王似乎也有點震動,他們不自覺的也陷入到這種情緒之,多多少少有點感動……
這一幕持續了很久,他們算要歡呼勝利,卻也從未忘記過自己骨子裡,深入靈魂刻下的悲傷。
……
這一年是通天四年夏末秋初。
秋收之時,河西地,和晉地的官員,已經主動來軍營拜見李君玉,李君玉派了大量的軍隊,收剿和招安了衆多賊寇,將罪大極惡者當即處斬,其餘人一律收編爲軍,或是驅散安置爲民,尤其是益州花的精力最多,然後派官員下來處理各州府事宜……
各諸侯也都一一投降,再也沒有了其它任何心思,李君玉這尊大佛的威壓實在是太大了,他們算曾有心思,現在也不得不俯首作低來做人,才能得以保命……
各地歸降,五王之地收歸,政權統一,收回府兵爲朝廷所有,撤去所有的封地與藩王,一律讓朝廷派官員來治理一方。
初步時間內,已讓軍權統一於朝廷,從此,原已實現真正統一。
李君玉與沈君瑜,帶着官員,在此花了一年多時間,整理收攏又半年,纔算是徹底的將這一片混亂的局面給梳理乾淨。
兩人於通天六年回京,這一年,李君玉與沈君瑜已經二十四歲了……
而此時的原,已至風調雨順,天下太平,百姓至少已是安居樂業。
李君玉帶領大軍回到京城三十里外的時候,發現京城的官員,她的親人,幾乎所有的百姓都涌動着出來接人了……
許多百姓一看到親子在隊伍,都高興的哭泣起來,有些家人是來尋兒子的骨灰的,他們都是抱着罐子大哭出聲,這一切是喜悅的,也是惆悵的……
李君玉的親人都已經進京了,然而他們依舊萬分剋制。
慕容沛,慕容千已在京等了近兩年時間,此時領着女眷,看着李君玉爲首朝他們過來的時候,父子二人的臉俱都是激動莫名的……
“……玉兒……”慕容沛的頭髮已經全白了,眼全是熱淚,激動的手都在抖。
“外祖,舅舅……”李君玉眼眶發紅,下了馬撲了過去,算起來也有六年未見了,從十八歲進京始,到現在已有六年的時間,她難受的道:“……外祖的頭髮……”
“人老了都這樣……”慕容沛道:“我的玉兒啊,現在都成大姑娘了,越發的英氣了……好孩子,好孩子,你做的好,做的好啊……”
衆官員早都圍了來,卻又不好打擾,便紛紛去處理其它事宜了。
老太君坐在轎子裡,後面是馬伕人與慕容灃,三人都齊齊的出來了,老太君一把抱住李君玉道:“好孩子,好孩子,回來好,回來好,外祖母想死你了……”
李景炎也站在旁邊,卻不好擠近前,只是看着。他看到沈君瑜也下了轎,忙過來拜見,他知道這個人是要成爲姐夫,皇夫的人,言語之很是親暱。
“王爺不可如此,我受不起……”沈君瑜忙扶過他,道:“這一路讓王爺受累,又在京多等了一番時候,實在是……西北邊境與西南邊境的事情太多太雜,竟耽誤到現在才進京。”
“政務是正事,我等自然等着的……”李景炎有心想說幾句貼心的話,卻被李景熙和李景瑾擠開了,他無奈的笑了笑,十分無語。
李君玉對慕容灃道:“母親,回去說話……”
慕容灃道:“叫君瑜也來,現下也該叫他正式拜拜長輩了……什麼都準備好了,等你們回來成親。我與你外祖母什麼也不指望,只指望你們好好的回來過日子……”
“是啊。外祖母帶了不少雲南的特產過來,一直盼着親手給君瑜這孩子呢,回來好啊……”老太君又哭又高興,笑笑哭哭,很是親暱……
隊伍早亂成一片了,官員們維持着秩序,卻也感動於各家親人之間的相見……
有些有家人的,早跟着家人回家了,有些無家的,也都相聚於一起,領着沒有人領回家的骨灰,笑笑鬧鬧……
李君玉對後面肖錚道:“叫各家家眷領骨灰回去哀悼三天,三日後第一件事,是要入西山祭英靈。”
肖錚道:“公主放心,臣來安排,公主早些跟家人回宮吧。”
老太君道:“錚兒,忙完了也來宮吃飯,都是一家人,一起長大的,你與玉兒自小感情便不同……”
肖錚笑應了,卻沒答應。
他們一家人見面,他去摻合什麼呢,倘若他心裡沒心思便罷了,若存了一分心便不管不顧的去了,纔是真的壞心。
若是兩小無猜,尚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去了。可是,現在不行……
李君玉了馬,吩咐一番,又讓沈君瑜了轎子,她則跟在老太君與母親的轎子旁邊,一路說說笑笑。
馬伕人頻頻的往外看,似乎想問怎麼沒見慕容楚,可是在李君玉興頭,她竟是不好開口的,只顧心急如焚,算在人羣掃了一遍又一遍,卻連慕容楚的影子都沒瞧見。
而老太君與慕容沛,以及她的丈夫彷彿都忘記了這個事似的,只顧着歡喜李君玉的歸來,卻連慕容楚在哪兒都忘了問,這一點讓馬伕人又委屈,又有點怨氣。
可是,她終究是怕李君玉的,卻是沒怎麼敢問。
一路進了京,徑直便進了宮。
李君玉問慕容沛,道:“外公現在住在何處?!”
“宮外,我與你舅舅一併住在宮外一處宅子裡,你外祖母在宮裡陪你母親住着。”慕容沛道。
李君玉吩咐身邊的亦飛道:“去將外公的行裝搬進宮去,將慈寧宮收拾出來,給外祖與外祖母住。”
慕容沛吃了一驚,道:“玉兒,這可不合禮數。”
“自然合禮數,我的朝綱,以孝爲禮數,外祖如今連朝也不了,自然能住進宮……”李君玉笑着道:“這麼定了,總不能叫我以後見外祖還要出宮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