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顧醫生有什麼顧慮?”湯米反問道。
顧思瀾想了想,壓住聲音道:“可以。”
你要說擔心一個有潔癖的病人公然在醫院裡對自己做點什麼,也不大可能。
只是,顧思瀾今晚的情緒不是很穩定,雖然已經儘量在控制了,難免爲於莉莉的事兒感到壓抑和不舒服,沒有地方讓她釋放。
她出去跟值班的護士和另一名醫生交代了一聲,就坐在沙發上了。
湯米把一個金屬質感的小手電筒給了她,鄭重地道:“顧醫生,我有事今晚不在,我們先生要是半夜想喝水或者上洗手間,麻煩你照顧一下,他今天走了幾步,腿腳不是特別方便。”
“……好。”
“那顧醫生,我先走了……”
湯米語氣戀戀不捨的,顧思瀾對他的絮絮叨叨和類似被害妄想症的行爲,有些無語。這得是有多盡心盡職和感情深,纔會對老闆死心塌地的!
腿腳不好?
既然不好,白天亂跑什麼。之前病例上也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啊。不過白天要不是皮先生接住了她,她應該摔得挺狼狽的吧。最可笑的是,再狼狽,於莉莉可能也只是幾句輕描淡寫毫無誠意的道歉,就把事情揭過。
顧思瀾一度以爲自己在這個暗得連一絲輪廓的病房裡呆不了太久,事實也正如此。實習那會兒,值夜班是家常便飯,還要觀察和抄寫各種數據,熬也就這麼熬過來了,所以生物鐘讓她一時半會兒睡不着,但是不睡着周身好像被未知的黑暗包圍着,不踏實。她悄悄地拿出手機,同張玉發了幾條信息,沒過多久,張玉那邊把南南睡覺的照片拍了過來,她感到如釋重負的一下。
其實比起某些殘疾的小朋友,南南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至少器官健全,而且很多醫生都說了,南南是有希望開口說話的,只要家長給予更多的耐心和鼓勵。
正在此時,隨着咳嗽聲的結束,顧思瀾聽到病牀上粗啞的聲音:“水。”
她仔細分辨了下,後知後覺地問:“是要喝水嗎?”
“嗯。”
顧思瀾連忙打開手電筒,走過去,把他的水杯遞給他,沒想到他就連喝水,都是用吸管的,臉上的口罩睡覺都戴着,難道有什麼不能見陽光的皮膚病?
他越是神秘,越是故弄玄虛,顧思瀾就越發對他的長相好奇。
她經手過的病人挺多的,這一個是真的特別,也不知道這個人要在醫院呆多久。
既然那麼有錢,爲什麼不直接請幾個私人醫生回去呢?特意往醫院裡住豈不是多此一舉嗎?
後來這人又上了一趟洗手間,不過他沒有讓自己攙扶,問她拿走了手電筒,讓她睡覺,身體不舒服會叫她。
病人本來就不喜歡光,而且她是上班時間,即便想有心玩手機打發時間,也不敢隨意使用了。
幸好她平日裡沒有刷手機的癮。
VIP病房裡的沙發是進口真皮的,很舒服,她坐下去之後整個人便陷了進去,又寬又大的,非常舒服。她本來是靠着靠墊的,想着白天亂七八糟的各種事情,想着想着,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隨後沒有了記憶。
……
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一下一下的。
整個病房裡,彷彿只有一個活人的氣息,連原本經常出現的咳嗽聲都不見了。
手電筒的光線調到了最弱,直接打在了顧思瀾緊閉的眉眼上,她的姿~勢尚且保持着入睡前的彆彆扭扭,向後仰着,雙臂抱在胸前,形成一個保護自己的動作。她在防備着什麼?緊接着病牀上的男人走了下來,躡手躡腳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光暈亮在了她的肩頭,不刺眼,讓她的臉部輪廓變得十分的柔和美麗。
男人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身子放平在沙發上,脫掉鞋子,蓋上了旁邊的一張小毯子。沙發很大,完全可以容納她,也許還可以翻個身,不至於把人給摔下來。
他漆黑的目光注視她良久,緩緩地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臉頰,只是輕輕地觸碰到一下,便如同觸電似的收了回來。
顧思瀾並沒有醒。
男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病牀上。
這一夜,相安無事。
顧思瀾睡得很熟,護士和病人通通沒有打擾她。
事實上住院部值班突發情況是極少的,但主要是看哪個科室吧。
顧思瀾醒過來的時候,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爲剛剛做了一個噩夢。但具體爲什麼害怕,她已經想不起來了。眼前太黑了,她的意識一時間還沒有完全迴歸,亂無章法地一通亂摸,果然找到了手機,沒想到現在是第二天的凌晨五點了。
藉着手機屏幕的光,顧思瀾總算想起自己還在VIP病人房間裡的事兒了。
她也太心大了,怎麼就睡着了呢。
當時沒有多想,更沒有想鞋子是誰脫的,小毯子是誰蓋的,只當是自己無意識地本能的做了這些事情。
她輕手輕腳地起來,馬上尋到了窗口,將窗簾拉開了一道二三十釐米的寬度,外面有光線進來。她又開了一點窗,確保有新鮮空氣進入。
即便裝了淨化空氣的裝置,哪裡有自然的空氣來的舒服。
顧思瀾本來確實打算開一會兒,走的時候再關上的,但是她看到皮先生把自己整個腦袋都悶在被子裡,連呼吸聲都輕微到幾乎感覺不到,再加上咳嗽沒好,怕是要悶壞了。
她好心將被子掀開,人確實是睡着的。
但顧思瀾發現皮先生的眉骨輪廓長得很好看,突突的,眉毛形狀,走勢,以及粗細,都是恰當好處的,似乎天生如此,旁邊也不生雜毛。再說眼睛,睫毛濃密,黑長。這兩處地方的優越給顧思瀾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整個人心跳慢了一拍。
然而身體比思想更誠實,動作更快,等到她發現的時候,手已經伸了出去,落在皮先生的口罩邊緣,她心裡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和聲音在叫囂,打開它!
看看他的臉!
顧思瀾顫抖着取下他一側耳朵上的口罩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