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庶子,如何敢領着見大人……”鎮南王道:“不瞞大人說,庶子俱都在莊子上……”
“因怕嫡庶亂序,因而從小時就一直嚴格管教,這幾個庶子也算是知禮,對世子,十分恭敬有加……”鎮南王道。
宣旨大臣道:“父子和睦,兄弟有義,若是天下父子兄弟都如王爺府中這般,就能省去多少事端……”
“不敢當,只是一點教子心得罷了……”鎮南王道:“幸而天下太平,倘若有戰事,只怕犬子一點朝廷的忙也幫不上,文不成,武不就,太過平庸……”
宣旨大臣一笑,這鎮南王可真是不傻,這話裡話外,不都是在說鎮南王府人都沒本事,沒本事爲朝廷做什麼,更沒本事造什麼反了。
這個鎮南王還真是有點意思。
鎮南王一走,世子心亂如麻,回到府上時,就又聽聞雲南涉事官員已經被宣入京。
當然不是犯案上京,而是入京述職,只有世子知道,這是爲什麼。
偏偏算無遺策,一個不漏,世子嚇出一身冷汗來,知道他們是凶多吉少,一時覺得這個新帝高深莫測,手段比宣帝還要高明。他駭的不輕,立即封閉鎮南王府,閉門謝客,在府中坐立難安。
而陵王也在急的不成,他眼睜睜的看着鎮南王走了,卻又不敢阻攔,連官員們也都走的差不多,主心骨像是被抽斷了一般。鎮南王府卻偏又無回信,一時間更是惱怒不堪……
“王爺,鎮南王不在,一個世子能做成什麼事,聽聞他比鎮南王還要更膽小怕事,那歸帝到底是怎麼猜到咱們會來雲南的,竟叫鎮南王入京,可真是狠……如今到處都有找咱們的追兵,現下,該如何是好?!”
“那世子果真不當用?!”一屬下道:“他分明已有近五十歲的人了,怎麼會不當用……”
“聽說是病了,聖旨下來時,他代父受了誡尺,如今發出來,怕是沒有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一屬下低聲道:“這歸帝大約是警告,糟糕,他定是已知曉咱們在雲南了……如今以鎮南王爲質,只怕鎮南王府都不得不聽號令,王爺,咱們還要在雲南呆着嗎,倘若鎮南王府與朝廷聯起手來找咱們,只怕這裡的基業也全部被敲啊……”
陵王有些不甘心,似極想拉鎮南王下水,卻沒料到朝廷先他一步。他已失去先機,現在拉他下水,卻是來不及了。
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先退了這裡,道:“將人手和東西都收拾一番,咱們改道去異族,出關再說……”
衆人點頭,再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歸帝爲何會比咱們先猜到我們會在這裡?!難不成他是大羅神仙不成?”一屬下灰心的不成,心中暗自嘀咕,難不成是天要亡他們?!
他的眼中是濃濃的不甘心。
“定是慕無雙……”一屬下低聲道:“有他在輔佐着歸帝,只怕咱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這個慕無雙……早知如此,就該早些將他殺死,自他出現以後,一直在壞咱們的大事……”
陵王聽着也是有點說不出的恨意,他的眼中帶着不甘心,哪怕亡命天涯,他也不甘心就此認輸。
雲南是呆不下去了,唯一的辦法只能去找大王子,若是大王子肯聽他的,他好歹有一個智囊團,一定能想辦法拖住二王子的步伐,讓他和大王子得以延緩局勢。
他擡頭看了看天,就看上天肯不肯給他這個機會了。
一行人,再次轉道往異族走。
雲南崎嶇,他們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也。
而此時的京城,蕭沛也收到了密信。
“陵王終究是先跑去雲南了……”歸帝道:“可惜朕斷了他的後路,看他在雲南怎麼呆的下去,讓人在去異族的路上攔截,看看可能識破他們的僞裝……”
“是……”已有人聽了退了下去。
“鎮南王怎麼說?!”傅傾顏從屏風後出來低聲道。
“他什麼都沒彙報,我剛下旨訓斥他一通,他大約是怕現在就說,等於這之前一直在包庇陵王,估計以他膽小的性子,更不敢說了……”蕭沛道:“不過以陵王的性子,定去找了鎮南王……”
“鎮南王若真是膽小性子,怕是不會理……”傅傾顏道:“聖旨正好又下達,又是斥責,又是召入京中,只怕鎮南王嚇的戰戰兢兢,屁滾尿流吧……”
“可他必須得來……”蕭沛道:“他已經在路上了……”
“既是如此,陵王爲何還不冒頭,將鎮南王拉下水?!”傅傾顏道:“難道是太急,他沒來得及佈置,如今跳出來,又怕暴露了他的位置?!”
“這有很大可能,在陵王敗前,我的旨意已經從京中送去雲南,算算日程,只怕陵王再精明,也是不可能來得及佈置的,他如今是躲都來不及,只怕不敢再攀扯上鎮南王了……”蕭沛知道。
“如此也好……”傅傾顏道:“待鎮南王入京,你也好安撫安撫他,讓他乖乖的繼續膽小纔好,現在諸事皆忙,雲南可千萬不能出事……”
“這是自然,待他入京,讓他好好的在京中養老,有太醫守着他,他自然能貽養天年……”蕭沛輕笑着道。
傅傾顏點頭,囑咐他將湯喝下,這纔出了御書房。
蕭沛意猶未盡,低喃着低笑道:“顏顏燉的湯越來越好喝了……”
“娘娘旁的不精,炒菜不大利落,只是這湯啊,越煲越精細……”小豆子笑着道:“奴才聞了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呢,皇上好福氣……”
“朕是好福氣,三生有幸,纔有這樣的皇后,這樣的妻子……”蕭沛的眼眸很軟。
在皇宮之中,只帝后二人,宮中越發的清淨,小日子過的也是美美的,加上現在基本大局已定,運籌帷幄,因而心寬不已。這日子就是他想過的日子。
年後天氣慢慢轉暖,冰雪消融,枝芽冒頭,讓人心情愉悅不已。
過了幾日早朝時,有臣下上報雲南奉召入京的官員遭暴雨天氣,不幸遭遇泥石流,全部喪生了……
帝大悲,在朝上道:“悲夫!天不慈哉,竟教臣工受苦……”
他嘆了一番,道:“厚葬他們,着其家人返回原藉,好生安撫,賜下銀兩,以奉養其父母遺孀。”
“是……”已有官員應了下來,卻是嘴角抽搐。
其餘官員俱都面面相覷,不敢發聲爲他們討身後名。因爲歸帝說的,呵呵,他們一個字!都!不!相!信!
沒想到有朝一日,歸帝也將這些詭計玩的如此爐火純青,光明正大。
現在他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雲南定是出了事。不然何以突然召鎮南王入京,而云南的大部分官員全都出了事。只怕這一招叫釜底抽薪。
泥石流,現在又不是雨季,哪裡那麼多的泥石流?!
只怕鎮南王進京,京城局勢又得變得詭譎不堪。
不過,不少官員早已經變得淡定,反正不動如山,只要忠心耿直,歸帝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動他們的。
所以,此事一出,竟無一官員爲其死了的雲南官員討得身後名。
朝廷只是象徵性的給了些銀兩了事。
做爲貪官反官,能給些銀兩已算不錯,還想要身後美名,簡直想得美!
此事在京中驚不起多大的風浪,反正這些官員真是大風大浪都見過,只要不關他們的事,他們自是不會多管閒事,尤其還是風口浪尖上的雲南的事。
鎮南王聽到宣旨大臣輕描淡寫的說出泥石流的事的時候,臉色駭的一白,差點從馬車上滾落下來。
他臉色發白,臉色發青,好半晌見宣旨大臣看自己的眼神怪異,才立即回過神道:“……春天泥石流多發,還望大人小心……”
“王爺也太膽小了,”宣旨大臣好笑的很,說完就騎馬往前走了。
留下一臉震驚不已的鎮南王在馬車裡嚇的頭昏腦裂,彷彿此去京城,等待着的正是刀山火海。
歸帝真的什麼都知道,不然這些官員爲何死的無聲無息?!
竟連一點風浪也激不起,彷彿早已經在人的意料之中,所以沒有一點意外的表情。尤其是宣旨大臣臉上的雲淡風清,鎮南王簡直根本都不敢往深了想……
陵王得到消息的時候,臉色也是微微一白。
“離京之時,歸帝尚還心慈手軟,不像個帝王,如今,手段越發的狠辣了……”陵王道:“竟如此老道。不愧是宣帝的孩子,子肖父矣……”
他身後的人都有些沉默,看着他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歸帝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內,歸帝的改變太大太多了。
他們將有勝算嗎,只有天知道……然而,他們等待着的歸宿,一定不那麼完滿……
衆人竟是萬分的失落。
天地茫茫,無處是家。也不知他們是悔還是不悔,他們眼中沒了悔意,沒有悲傷,只有對天地時眼神的茫然。
喪家之犬,也只有往前衝,否則只能餓死在原地,沒有退路,沒有希望。後路盡斷,前路茫茫……